第6章
困境和诱惑往往成正比,困境多大,你所能遇到的诱惑就会有多大,但灵魂却成反比,它不是上帝的荣光,就一定是撒旦的产物。
——作者
————
没有联系方式,找工作成了大难题,递简历留的哥的传呼机号从来没收到过反馈信息,担心是他的机子的问题,哥只得又预支工资给我买了一个传呼机。
现在是找工作比做工作还勤奋的日子。每一场招聘,每一个人才市场我都不放过,但所有递出去的求职信息恍如石沉大海。把目光转向街边的门店,但走遍大街小巷,没有什么店面愿意为我敞开大门,就算试一试的机会也不给,没办法,到饭店应聘服务员,被店员们哈哈嘲笑,应聘保安,被老板赶出场所。每日垂头丧气、两手空空而回,增加的,只是对现实的沮丧和无助。
又遇到那中年路人是在几天之后,午后找工作回来的路上,遇到几次,他都穿着一套深青色服装,袖口磨损,有些陈旧地总粘着薄薄的灰尘,头发略长而蓬乱,盖住耳朵和深邃的眼神。像幽灵般在太慈桥周围转悠,或许正如他所说——寻找猎物。越感神秘,我越觉得害怕。无法避让,他把我拦在四医对面的桥头。
夕阳西沉,在桥上摆地摊和逛地摊的人们拉出疲惫的长长的影子,已被营生折腾得没有精神去关注卖场之外的事情。
“为什么你不告诉李小林实情,告诉他你正遭受的困境,”他把我拉到边上,有些恼怒地问。
“你要我在软弱中乞求同情吗?”我摇摇头,“我当时也想,可坚硬的灵魂却无法让我低下头颅,无法自己剥开这套遮蔽自己困境的外衣,把它赤裸裸地展示在他们面前。”
“难道你不想那么容易就走出谷底吗?不想回到你离开的地方吗?在你骄傲地想‘含着泪离开,迟早微笑着回去’那一刻,是多么满怀激情与希望,可现在,这激情去了哪里?难道苦难那么容易就磨灭了你内心的希望,让你变得连说出真相的勇气都没有了吗?”
“想——”我突然有些后悔自己的只字未提,他的话像一道迷汤注入心灵,温暖而舒适,或许我真应该听他的指引,然后很快走出这绝境的人生。
“不过不打紧,机会还有,只要你不被现实磨灭了希望,”他双手紧紧捏着我的肩头,直视我有些后悔的脸,仿佛在窥探、捋食,“要不要为此再做点啥?”
“啥?”
“更大的事情,不仅是瞬间让你走出绝境,甚至实现飞黄人生,别说微笑着回去,你甚至可以土豪般回到同学们的视野,可以衣锦还乡、荣归故里。”
找不到工作,生存已是大难题,害怕离开这座城市,害怕回到老家过祖辈们早已麻木的生活的我,他的话无疑使我像一个从地狱突然误入天堂的孩子,眼前全是应接不暇的眩目光芒。我好奇于他嘴里所说的大事,但也开始顾虑。
“放心吧!只要你雄心和胆量仍在,做这件事情不会有风险,之后,你便开始过无忧无虑的生活,完成你想而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什么事情?”
他把我拉到路边人迹稀少的树丛底下:“你要确实答应我干还是不干。”
所有痛苦的经历在脑袋里翻江倒海,那么好的机会摆在面前,怎么可能让它错失了,就算是有风险,但人谁又不是顶着风险成长起来的呢?多少无业青年,迫于生计,不也会铤而走险吗?想想把我的一切抢走的那两个青年,他们用尖刀抵在我后背时,难道不也在人生的十字路口冒着大的风险吗?于是我坚定地点点头。
“好吧!就知道你不会轻易自我放弃,我没看错了人,”他露出亲切的微笑,像一个切实关心我爱护我的亲人,示意我挨着他坐到路沿的石台,“今天晚上七点半,有位因贪污三千万而被通缉的老人走投无路,从外省悄悄抵达从没到过的贵阳,希望我这个在贵阳唯一的朋友把他藏匿在偏远的难以找到的地方安度晚年,我去火车站接他,八点十分我们会打车到四医前面的火车道桥头,然后从你爬上桥的那儿爬上去,我们会在黑暗的火车道上摸索着往前走三分钟,八点十五分,我借寻路离开,这时你要出现,但不要带传呼机,”他看看我深色的衣裤和腰间别着的BP机,“你这身穿着正好合适,然后用刀抵在他后面,抢走他背上的灰色双肩包,不用像抢你的两人那样威胁他不许报警,因为他本来就是被通缉的罪犯,怎么可能自投罗网?你抢到包,立即从铁道另一面翻下去,就是艺校后面的住宅小区,小区中间有一条没有路灯的小路,走到路的尽头,我会在那里等你,然后把你离开贵阳所需的不属于你自己的身份证和火车票交给你,一刻不要停,不要抵达火车票上的终点,离开贵州之后提前随便哪个站下车,然后你就如蛟龙入海,雄鹰上天了。找到自己落脚的酒店后,你就可以打开背包,尽情享受现在属于你的一切财富了。”
“包里是什么?”
“是老人用衣物包裹的三十万养老钱。”
“三十万?”我惊讶地想,但没有说出来,对于现在身无分文的我,这天文数字是多大的诱惑啊?从此翻身作富人,难道不是人人向往的吗?照他的说法,那又是几乎没有风险的事情,怎么可能不去做呢?“可是你需要什么回报?”
“分文不要,全部属于你的,但给你的车票和身份证里,会带有一张手机号的纸条,三个月后,你要回贵阳,那时老人已经被我安排在贵州一个非常偏远的地方,他会发生一次意外事故——从此一切石沉大海,风险已经完全平息,你不用再担心啥,然后和我联系,我们就是朋友了。”
“那你不怕我不回来吗?”
“哈哈,我相信你,就像相信太阳每天都会从东方升起来,然后西边落下。”
“那好吧,可是我得准备一把刀。”
“不用刻意准备,就你雕刻石头用的那把,不大,但老人胆小,又是第一次到陌生的贵阳,根本不敢反抗的,不过记得戴手套,刀用之前也得擦干净,不要留下指纹,得到包之后马上把它扔下铁路边的草丛,不要让老人知道你把刀扔了,”他把一双用透明油纸袋装的黑手套递给我,叫我赶紧去吃饭,然后做好准备。
我紧张而又满怀希望,灵魂已经飘浮起来似的回到住处,他们都没在,胡乱吃点东西之后,才打开装书的蛇皮口袋,那把用来刻石头的一指半长尖刀便稳稳地放在五册《悲惨世界》的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