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亡命猎手 (2)
那壮汉唯一的反应便是用手指举起枪托,然后两脚咋地一声侧转立正,举起另一只手敬了一个军礼,紧接着一个清瘦高大的男子从台阶上走下来,到了雷福德跟前,并伸出了手。
“非常荣幸能迎接杰出的猎手圣哥?雷福德先生的到来,我很高兴。”这人以一种轻柔优雅、彬彬有礼的语调说道。
自然而然地雷福德和他握了手。
“你要知道,我可是读过关于你在XZ猎捕雪豹的书,”那男子解释道,“我是亚拉夫中将。”
雷福德的第一印象便是觉得这男子非常英俊,接着便又感到他脸上有一种奇异古怪的神情,他身材高大,已过中年,头发有点儿花白,但他那浓密的眉毛和军人式的大胡子却黑亮无比,他的眼睛里闪烁着深透而又不可捉摸的目光,高颧骨,大鼻梁,一张黝黑的脸上充满了矜持和威严。中将转过身去,打了个手势,那个大家伙才把枪移开,敬了个军礼退到后边。
“伊万是个令人难以置信的强壮家伙,”中将说,“但不幸地他天生是个聋哑人,噢,可怜的家伙,恐怕像他这种情况也只能做奴隶了。”
“他是俄国人吗?”我问。
“他是哥萨克人,”中将微笑着说,浓密的胡须丛中露出了鲜红的嘴唇,“我也是。”
“来吧,”他说,“我们别在这儿聊天了,我们可以进屋谈得更晚些,现在你需要衣服、食物,还有就是休息,这儿什么都有,绝对是个舒适的好地方。”
伊万再次出现,中将念动着唇语和他进行着无声的交谈。
“如果你不介意,请随伊万去换换衣服吧,雷福德先生,”中将说,“你来的时候,我正准备晚饭呢,——噢,我等你,晚饭会很丰盛——噢,你先去吧,你会发现我的衣服就像是为你量身定做的。”
雷福德跟随着那个一言不发的家伙来到一间宽敞的卧室,里边灯火通明,一张大床足以睡得下六个人。这时伊万从衣柜里取出一件睡衣——上乘的质地,典雅的款式,雷福德接过穿上。他忽然在衣角发现一个圆体的字母“K”,那是出自伦敦的一个名裁缝之手,这个裁缝是专为伯爵以上的贵族做衣服的。
伊万又领着雷福德到了一个餐厅,这个餐厅充满了中世纪的恢宏高雅之气,橡木的方格地板,高旷威严的脊式屋顶,足以容纳二十个人用餐的宽大长形餐桌,俨然封建帝王的皇宫一般。最令人惊奇的是在大堂四周依次摆放着很多的动物头颅,狮子、老虎、大象、鹿、熊,还有很多是雷福德从未见过的。屋内灯光灿烂夺目,而在餐桌的顶端,中将正独自端坐在那里。
“雷福德先生,你来点儿鸡尾酒吧。”他建议说。噢,当然,鸡尾酒是再好不过的了,雷福德注意到桌上的餐具竟是如此精致美妙,而且全部都是上好的瓷器和银器。
饭菜的样式各异,极为丰盛。亚拉夫中将吃了一半说道:“我们尽力来保持这种文明祥和的气氛吧,请原谅我最初的失礼——当然,我们离那些猎物很远——噢,你不介意这远涉重洋而来的香槟酒吧。”
“不,一点也不!”雷福德应答着。他觉得中将真是个热情好客的主人,彬彬有礼,温文尔雅,考虑周详。但有一点,或者仅是那么一点点儿使雷福德有些不自在的地方,那便是——每次当他吃完东西抬起头来的时候,都会发现中将在目不转睛地盯视着他,那眼神像是在鉴定一件文物,又仿佛是在审视一个囚犯。
“也许,”亚拉夫中将说,“也许你很奇怪我居然知道你的名字。可是你要知道,我读过关于打猎的所有的书,不管是英国出版的,还是俄国、法国出版的。我在生活中只有一个喜好,那就是打猎。”
“怪不得这儿有这么多的奇妙的猎物,”雷福德咽下一块嫩香酥软的牛排,又接着说,“那头大野牛是我见过最大个儿的。”
“噢,你是说那只吗?那可是个大家伙。”亚拉夫中将指着那只野牛的头颅标本不无得意他说。
“它用角抵了你吗?”
“在一棵大树下它撞倒了我,”中将说,“它用角戳伤了我的颅骨,但是——我却要了它的命。”
“我一直觉得——”雷福德面露敬佩之情,“大野牛是所有狩猎对象中最危险的家伙。”
中将半天没有答话,他矜骄地微笑着,拉长了声调说:“不,先生,你错了,大野牛可不是最危险的,”他呷了一口酒,“在我所保留的这个岛上,”他以一种异样的语调接着说,“我的狩猎活动更加危险……”
“在这个岛上还有狩猎活动吗?” 雷福德惊奇地问。
“是最大最危险的狩猎活动。” 中将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
“真的吗?”
“噢,那当然不是这儿本来就有的,是我——保存在这个岛上的!”
“中将先生,你引进的是什么?”雷福德接着探问,“是老虎吗?”
“不,猎杀老虎在多年以前就不是我的兴趣所在了,我已经厌倦了,打老虎对我来说没有丝毫的激动和兴奋,也不存在真正意义上的危险。我可是为冒险而生的,雷福德先生。” 中将哈哈大笑。
他从口袋里取出一个金质的雪茄盒,递给他的客人一支,那是一支带银边的黑色长雪茄,它被香料熏过,因此发出阵阵的幽香。
“我们将进行一次大型的狩猎活动,你和我一块儿参加,”中将说,“我非常高兴能和你互相切磋狩猎的技艺。”
“但那是什么狩猎呢?”雷福德问。
“噢,让我来慢慢告诉你,”中将说,“我知道你一定会被陶醉的,我甚至可以宣布我做了一件世上少有的事,我创造了一种全新的感受,雷福德先生,让我再给你倒杯酒吧。”
“非常感谢,中将先生。”
中将又倒了两杯酒,接着说道:“上帝使一些人成为诗人,一些人成为国王,而另一些成为乞丐。至于我,他让我成为一个猎手,我父亲说我的手生来就是拨弄扳机的。噢,我父亲是个富翁,他在克什米尔有二十五万英亩的土地,他还是个热情的运动健将。在我五岁的时候,他就给了我一支小枪,这支小枪是在莫斯科为我专门订做的,用于发射短箭,有一次我用枪射中了他的一块金质奖牌,他却并没有惩罚我,而是为我的男子汉气概表扬了我。我十岁的时候便在高加索杀了一头熊,我的整个生命都是狩猎的延伸。后来,我参了军——那可是被认为属于贵族子弟最大的荣耀。但哥萨克骑兵队却发生了分裂,我真正的兴趣却仍是狩猎。我几乎在所有的土地上进行过各种形式的狩猎,我无法告诉你我所猎杀的动物的数目,那简直是不计其数。”
中将深深吸了一口手中的雪茄烟,又陷入回忆之中。
“在俄国大政变以后,我离开了祖国——因为对任何一个哥萨克军官来说,那都是一种极大的羞辱,很多俄国贵族刹那之间丧失了一切,幸运的是,我在美国安全部投了一笔巨资,因此我可以不必在开罗开茶叶店或在巴黎为人开出租车了。自然,我也就可以继续我的狩猎爱好了,我在岩石区猎捕大灰熊,在东非猎捕犀牛,在刚果猎捕鳄鱼,噢,我在非洲猎捕大野牛的时候受了伤挂了彩,我也因此在床上躺了六个多月。等到我身体一恢复就出发到艾墨顿打美洲虎去了,因为我老早就听说它们是很难捕猎的,于是我就慕名前往,可是事实也并非如此。”那满是传奇色彩的哥萨克人说,“对于一个猎手而言,以他的思维,以他的猎枪,那些野兽根本无法比拟。我非常失望,我曾为此而彻夜难眠,直到一个美妙的念头开始在我的脑海中出现,打猎才又开始让我兴奋不已。别忘了,打猎是我的生命所在,我曾听说过美国商人一旦离开生意场就会逐渐精神崩溃——因为那是他们的生命。”
“不错,确实是这样的。”雷福德说。
“我还不想精神崩溃,我必须做点什么。要知道,我的头脑是极富逻辑思维的,非常善于分析。很显然,这就是我为什么喜欢狩猎活动的真正原因。” 中将笑着说。
“是啊,亚拉夫中将。”
“因此,”中将继续道,“我问自己为什么狩猎游戏不再吸引我……雷福德先生,你比我年轻,也许并没有像我打过这么多的猎,但是或许你已经猜到答案了。”
“那是什么?”
“很简单,打猎已经不能叫做刺激性的运动了,它已经变得太简单了,我经常可以猎取猎物,却只是不费吹灰之力地猎拳……”中将又点燃了一支新的雪茄烟,“我所到之处,猎物无不丧生,那可不是自吹自擂,那是必然结果。动物除了它们的腿脚和本能之外一无所有,本能这玩意儿可是不能用来思维的。噢,每当我想到这个美妙的时刻就异常激动……别着急,听我说。”
雷福德斜靠在椅子上,听着主人的话不禁陷入了沉思。
“究竟我该怎么办?突然一个灵感来了。”将军继续卖弄着玄虚。
“那是——”
中将笑了,仿佛在面对自己创造的奇迹之时能感受到无尽的满足,“我必须创造一种新的动物来供我狩猎。”
“新的动物?你在开玩笑吧。”
“一点也不,”中将说,“关于打猎我从来不开玩笑。我需要一种新动物,而我找着了。因此我买下了这个岛,并在这里修了这间宅院,这样我就可以继续我的打猎嗜好。对于打猎来说,这个岛屿真是无与伦比,有丛林,有小山,有泥淖,还有迷宫一般的小道。”
“可那是什么动物呢?亚拉夫中将。”雷福德打断中将的话。
“噢,”中将说,“那可是世界上最令人兴奋激动的狩猎游戏,目前还没有什么能和它相比。每天我都去打猎,但我至今还没有感到厌烦,因为我的猎物非常狡黠,它们很有头脑。”
雷福德露出满脸的疑惑。
“我的狩猎需要一种十分理想的动物,”中将解释说,“因此,这种理想的猎物应有何特征呢?答案当然是它必须有智慧、有胆量——一句话,它必须能够思维。”
“没有动物能思维。”雷福德反驳着。
“我亲爱的朋友,”中将以一种非常诡秘的声调说,“有一种动物可以……”
“难道你是指——”雷福德惊讶地问。
“为什么不可以呢?”
“我认为你并非在郑重其事,亚拉夫中将,你一定是在讲笑话吧。”
“为何我不可以郑重其事,要知道我是在谈论我最喜爱的打猎。”
“打猎,上帝啊,亚拉夫中将,你所说的一切简直是在屠杀。”
中将朗声大笑,他得意地审视着雷福德,“我可不相信像你这样有知有识的现代青年在这区区人命上还有这样陈旧浪漫的想法,相信你一定经历过战争吧!”中将打住了弗雷德的话。
“我可不会宽恕那些凶残的刽子手!”雷福德义愤填膺。
“哈哈哈,”中将一阵狂笑,“你是多么顽固不化啊!当今世界即使是在美国也没有人能指望那些富有阶层中会有一个年轻人还有你这样纯真美好的思想,那就像是在一艘豪华游轮上发现了一个鼻烟壶。噢,你是个清教徒吧、就和很多美国人表面上看起来的一样。但我相信,在你和我一同狩猎的时候,你会忘掉你那幼稚的想法的,雷福德先生,那时你会体会一种前所未有的震撼灵魂的快感。”
“非常感谢,亚拉夫中将先生,我是个猎手,却不是个凶手。”
“噢,亲爱的,”中将面露不快之色,“别再用这个难听的字眼了,我想我会让你明白你的想法是多么无聊。”
“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