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感恩(二)
我凝神细听,心中暗自想道,此马确非凡品,我曾跟着阿爸见过不少好马,其中不乏千里名驹,但没有一匹能与纤离相提并论。我想了一会,问道:“林牧监可知道纤离的来历?”
林牧监摇头道:“纤离的来历本官并不知晓,只听闻是当今皇上赐给李将军的。说实话,本官一生阅马无数,却从未见过如纤离这般的马,优点非凡,缺点亦是非凡。”
我轻点了点头,说:“这样的马奴婢去年倒是在大漠中见过一次,不过看得并不清楚,也有可能只是外形相似而已。毕竟物有相重,马也有相似。”
林牧监笑道:“姑娘所言有理。”
正与林牧监交谈之际,忽然瞥见寝所院门口一个半大不小的小厮往院内来回张望,见我侧头看他,他赶忙将头缩了回去。林牧监脸色一沉,大声喝道:“何人如此大胆,敢窥视侍女寝所?”
门外小厮忙快步闪进院门,二话不说就跪在地上,“咚,咚,咚”地向我磕头,我被他莫名其妙地举动唬了一跳,怔在原地。待缓过神来,忙上前,想将他扶起,林牧监却伸手将我拦住,我侧目望向林牧监,刚刚还是满脸怒容的他,现在已经挂了几分笑意,说:“姑娘就受了他的礼吧。
我虽已习惯了大唐的礼仪,但对于别人向我跪拜磕头这样的大礼却仍不能坦然受之,没等小厮磕完,我已将他扶起,问道:“你为何向我行此大礼?”小厮欲言又止,转头望向林牧监。
林牧监指着小厮缠满软布的右手,笑说:“他就是那个私自向纤离投喂草料的小厮,新来的,不懂规矩,今日让他给姑娘多磕几个响头也是想让他牢记这个教训,提醒他在这里办差要谨言慎行。”他轻叹口气,转头望着小厮,“这样也不枉费我一番苦心,特意将你留在南山马场。”
我问:“他是林牧监带入马场的?”
林牧监点头道:“他是绥州人氏,几个月前突厥攻破了绥州城,他父母也殁在当时,他随着逃亡的人群,一路到了长安。我在往马场输送马匹的途中遇到了他,见他无依无靠,就起了恻隐之心,收留他在马场当了个小厮,没想到却也险些让他丢了性命。”
又是一个在突厥铁蹄下家破人亡的可怜人,想到这儿,心中顿时生出丝丝怜惜之情,我微笑地看着小厮,问:“你叫什么名字?几岁了?”
他用征询的目光看了一下林牧监,得到林牧监的首肯后,向我回道:“小人叫赵敢当,今年十二岁,多谢姐姐昨日救命之恩,以后若有事用得着小人,必定为姐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说着,赵敢当又要跪下向我磕头,我忙出手挽住他,笑道:“你既然叫我姐姐,今日我就认你这个弟弟。只是以后万不可再向我行如此大礼了,你可能答应姐姐?”
赵敢当直起身子,眼中闪着泪光,笑回:“既然姐姐肯给小人这个脸面,小人肯定得兜着。”
我在长安认识的人本就不多,尤其现在身在南山马场,能说得上话的就更少了,如今多了个弟弟,既能彼此相互照应,闲时还能陪我说说话,倒也不失为一件乐事。
林牧监轻轻拍了拍赵敢当的肩膀,点头笑道:“这样也好,出来讨生活本就不易,何况又是在这如履薄冰的南山马场里,以后你们相互多照应着些。”
他又转头望向我,神情有些肃然,轻声道:“有一点姑娘要务必谨记,在这个马场里寄托了皇上消灭突厥、振兴大唐的全部希望,这里的马比我们的性命更重要。”
我与赵敢当对视了一眼,向林牧监俯身道:“多谢提点,奴婢定当牢记在心。”
看着赵敢当这个“弟弟”,我心中忽然闪过阿爸的身影,我已有数月没见过阿爸了,也不知道他身体如何,今日正好休息,林牧监也在这里,不如向他拿个出门的条子去城里看看阿爸。想到这里,我向林牧监说:“林牧监能否给奴婢批个出门的条子,奴婢想回长安城里看看阿爸?”
林牧监一听,面露难色,道:“若换在以前,姑娘的这个请求,本官必定通融,只是如今情况与往日不同,这南山马场的一应事宜现在皆归飞骑营的李将军统辖,若没有他的手令,门口的守卫是不会放行的。况且这几日飞骑营内发生了不少事情,想必姑娘也听说了,这个时候要出马场恐怕希望渺茫,请恕本官无能为力。”我默然点头,明白以如今南山马场的情况,此事已不是林牧监能说得上话的了。
与林牧监又叙谈了片刻,他见我满头乱发,还未梳洗,说不好意思再叨扰下去,遂带着赵敢当离去。盯着铜盆中自己的倒影,有些神思恍惚,心中仍记挂着阿爸,想着昨日李将军的言行举止,温文尔雅,应该是个开明讲理之人,遂打定主意去求他一求。
平日里,梳洗打扮都有雨晴与梦瑶帮忙,今日寝所只留我一人,只得自己动手,显得有些手足无措。擦粉、涂脂、画眉、挽髻,粗略妆扮好,已用了比平时多一倍的时间,对着铜镜左瞧右看,虽觉得差强人意,但自知不是化妆的那块料,遂打消了重新来过的念头,选了套颜色素雅些的襦裙,套上后快步跑向大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