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毒打
身体发肤受之于父母——《孝经?开宗明义章》
方静之剃了发,这是违背了祖规伦常,若被细追究起来,他这是不孝、不敬,是逆子。
梵音听着杨志远讲起县令为何大发雷霆、方静之为何挨这一顿毒打,她不由得汗毛倒竖,她本以为方静之那一句“剃个秃子陪你”是安抚的玩笑话,可孰知他居然真这么做了?
《孝经》中的这些话他不懂吗?梵音心中摇了摇头,他不是不懂,而是知道也要违背。
“……他说这么做是为了兑现诺言,孝经乃是纲常伦理,重诺是君子之德,所以他既然话已出口就必须要剃,为父一瞧这件事把你也牵扯进去,只得硬着头皮过去拦一拦,引经据典的找理由,脑袋都快想晕了!”
杨志远感慨一笑,“这咬着牙硬犟也不是个容易事啊!”
梵音哭笑不得,“为难父亲了,女儿真不知他是当真的,如若知道的话一定会阻拦他。”
“无妨无妨,这也不全是坏事,县令大人下狠手也是因他把老先生给气昏了过去,剃了秃子嫌续发慢,也可以戴个假发辫亦或找个剃发明志的说辞,这又是多大点儿事。”
杨志远很是不以为然,梵音在一旁坐半晌,“那要不要去看看他?向县令大人赔个罪,道个歉,若这样不闻不问的,怕县令夫人不悦。”终归这事儿与她有关……
说及赔礼道歉,杨志远沉默思忖下,“也好,虽说这件事跟你无关,但主动去探望下也算圆个场,好歹也是为了兑现对你的许诺,这个情你还是要领的。”
“女儿明日下晌便去。”梵音应下,心里寻思着方静之,他剃个秃子,又会是什么样呢?
翌日下午,梵音与二胖等人用过午饭后,二胖依旧如往常一样睡个午觉。
梵音留下赵婆子和刘安看家,她让彩云陪着一同去县令府探望方静之。
递上了名帖,未过多久便有县令夫人身边的常妈妈亲自来迎,“……夫人此时正在应客,杨小姐随老奴进去后要稍等一会儿。”见到梵音还带了一个小丫鬟,常妈妈愣一下便恢复如常,笑面应对。
“能让妈妈亲自来迎可是折煞我了。”梵音客套一句便跟随着进了院子,彩云虽是在张府做过事的,但进了县令府看到书香风雅之气也偶尔偷瞧几眼,满是艳羡向往……
梵音无心再赏这里的秋景,她只想着县令夫人是真在迎客,还是对她有了不满。
毕竟方静之挨了一顿毒打与自己也牵扯了干系,那可是县令夫人的亲儿子,自家儿子受委屈,任何人都可成为祸首,没有道理可讲的。
进了偏厅,常妈妈让丫鬟上了茶,梵音便静心的等着,也不催促、也不着急。
等候半晌,连偏厅内服侍着的丫鬟都有些奇怪,这茶已经续了不知多少杯了,县令夫人怎么还没传?
如若不想见,那又何必让杨家小姐进来呢?
心中疑惑,脸上自不能表露出来,梵音反倒是很自在,又过了一刻钟,她叫过彩云道:“时间恐怕要耽搁了,你们少爷应该已经醒了,如若再过半个时辰我还未能走,你便先回去告诉赵妈妈,请他带着你们少爷先回,课业便是今天上午写的那一篇字,记住了?”
彩云从头至尾说了一遍,“奴婢记得了。”
梵音的话音刚落,门外便进来了丫鬟,挑起零散的翠珠帘,便见到方夫人从外进来。
“给方夫人请安了,今日冒昧来见,还望您莫怪。”梵音起身迎上前,方夫人笑道:“让你等久了吧?也是来了个难缠的人,拖了我这般久才肯离去,莫嫌我怠慢了你。”
今日不同初见,方夫人脸上也挂着疲惫,没有了寿宴那日的热情。
梵音也不多心,毕竟今日就是来赔罪的,而且还是自家老爹的上司夫人……
“昨日听父亲说起方公子的事,今日贸然登门便是来向您赔罪的,着实是怀柳的错儿,听了方公子那一番话本来应该阻拦的,还望方夫人莫生怀柳的气,这个错儿我认,您斥我一顿也好、骂我一顿也罢,别把您气坏了。”
梵音本就长的小,这一开口认错,稚嫩的声音倒显得满是委屈可爱,惹人怜悯。
方夫人愣了下,随即苦笑着朝她招手,本来心中真有无端的责怪,可梵音这个小模样亲自来赔罪,又说的这样可怜吧唧的,她反倒觉得是自己钻了牛角尖儿了。
“哎呦,瞧你小可怜儿说的,都是那臭小子自己找挨打,与你有什么关系,他整日里胡言乱语的,旁人哪能当真呢!来来,到我身边儿来,昨儿人太多,没能仔细的瞧瞧你,今儿是有闲空与你亲近了。”
方夫人这番话说出口,也可谓将此事就此揭过。
梵音心底松了口气,站起身离方夫人更近一些。
夫人似也寻到了一个发泄口,把方静之如何气昏了齐陵鸿那个老头的事给详细的讲了清楚,随后还把这老头不依不饶、纠缠不清的事说了:
“若不是我们老爷把静之打的起不来床,他恐怕还不肯罢休,还好杨主簿出来跟他辩驳了半晌,又劝住老爷停了手,否则静之还不被打死?”
“不是说气昏过去了?”梵音有些奇怪,都昏过去怎还不肯罢休了?
“昏了,这不是赶紧掐人中,又请了大夫诊脉喂药的才又缓了过来?”方夫人的表情好似想让他就此昏死别醒了一样。
梵音其实也是这个心理,可她嘴上自不能说,“方公子的伤势可重?不知我是否能去远远探望一下,如若不成,就请丫鬟带个话也行。”梵音其实发自内心的不想去探望,若能让彩云去传话,证明她已经来过了是最好的。
“那又有什么不行?你也替我劝他两句,这孩子心性太直……”方夫人看向常妈妈,“带着怀柳去吧,不用管那么多忌讳的事。”
“老奴知道了。”常妈妈应下便前行引路。
梵音为方夫人行了礼,便跟随着走。
方夫人的话中之意她很明白,说方静之心性太直,其实还是对他剃发之事心有余悸……
她能怎么劝?只能说事儿是自己的错儿,算是帮方静之分担了一部分,待县令大人归来,方静之赔个罪,再得知自己也来认了错,县令大人也能消一消气。
不过齐陵鸿那个老头子恐怕不会再入得方夫人的眼了,这或许也不是一件坏事?
很快便到了方静之所居之地,他并没有回自己的院子,就在方夫人后宅的厢房之中,梵音在门口候着,由常妈妈先进去探看回禀一声。
“怀柳妹妹来了?快请进!”
方静之已经临近变声期,说话的声音有些闷沉。
常妈妈走出来,引梵音进去,梵音跨过屋门便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药气,可……床上没有病人?
梵音看向临窗的榻,他正坐在那里,面前还摆了书。
“嘿嘿,怀柳妹妹居然还不忘来看我,真讲义气!”方静之有些羞涩,尽管他裹着外衣,但里面缠绕的绷带仍然能够看得到。
不过梵音很失望……
不是说挨了一通毒打吗?那他还能坐在榻上晃悠着二郎腿?只是脸上磕了几块青,嘴角有一微小的口子。
是她认真了……
谁说毒打就一定要皮开肉绽的?
县令怎么会对自己的亲生儿子下那么重的手?估计也是后背上挨了几板子罢了,这便是所为的“毒打”。
清了清嗓子,梵音压抑住心底的腹诽,露出一分轻笑,“倒是我认真了,听说方公子挨了毒打,还以为躺在床上起不来身了,没想到还能笑着看书呢,这却是放心了,我来是向方夫人道歉的,也来看一下你。”
方静之挠了挠头,却又发现自己没了头发,“你来看我,我很高兴,哥没有说谎吧?真的陪你秃了。”
“方公子一言九鼎,我都记于心中,不过往后顶撞先生、违背伦常道理的事还是莫再做了,不单是气坏了先生,也让夫人伤心,你说呢?”梵音的语速很缓慢,方静之认真的点了点头,“知道了,嘶……”似是后背有些疼,他忍不住龇牙,却又笑出来道:“还没挨过这么重的打呢,倒是够疼的。”
梵音不知该说什么才好,看着周围的丫鬟婆子都盯着二人也有些不适应。
“方公子好好养伤,我还要回去教习文顾,不得在此久留。”梵音寻了个说辞想要走,方静之急忙拦住,“先别走。”
“啊?”梵音看着他,方静之看向屋中的丫鬟婆子,“你们先出去,我有事与怀柳妹妹说。”
“少爷……”
“出去出去!”方静之有些不耐,婆子们也不敢硬劝,只得犹犹豫豫的出了门,就站在门口候着。
梵音看向他,方静之摆手召唤着,“你过来点儿。”
“你要干什么?”梵音超前迈了两步,方静之却还在摆手,“再过来,你怕什么。”
梵音翻个白眼,只得走得再靠近一些他,却看到他衣内绷带上浸出的血红……
方静之忍着疼往前挪了挪,抓着梵音的手便摸向他的脑袋,随后他也摸着梵音的秃头,“怀柳妹妹,我都陪着你秃了,你能不能把杨主簿的游记借我看看?还有这回你应该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时辰生的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