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中毒
“呕……”
云若辰趴在五楼栏杆旁的花圃边,用力抠着喉咙,一手按着喉头外的穴位催吐。
她知道这时候茅厕里肯定满人了,再说她也不想和一群男人挤来挤去,快点把吃下去的东西吐出来才是最重要的。
“哇……哇……”
顾澈吐得更没形象,像只小狗似的直接就抱着花盆一个劲儿地呕吐着。云若辰刚才就告诉他要按着那个位置吐得比较快,如今两人头对头狂吐不止,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这种时候,云若辰就不会顾虑什么形象仪容了,她是个彻头彻尾的实用主义者。幸好如今楼里到处都是找地方呕吐或者拉稀的人,他们一点都不显眼,谁都不会注意到角落里的两个小孩子。
“呼……”
感觉自己连胆汁都吐光了,云若辰才虚弱地靠着栏杆坐到了地板上,小口地喘着气。
“若辰,你还好吧?”
顾澈很粗鲁地用袖子一抹脸,就着急地过来查看云若辰的情况。
云若辰当然不能这么没素质,她正用与她浑身装扮极不协调的帕子在清理着嘴角的残渣,脸色青青的。
“……我要喝水。”
她跟顾澈说话就这么直接。顾澈知道这楼里的茶水也不知道干不干净,不顾自己身体也很不舒服,丢下句“等我”后就一溜烟下了楼。
云若辰闭上眼,展开内视之术查看体内气息,确认自己并没有中毒。食物中毒和药物中毒的区别是很大的,一般说来,刚刚食物中毒的时候,只要将胃袋清空,情况总会有所好转。
“郡主,您还好吧?”
常士扬和仝昊不放心跟过来了,看见云若辰坐在地上,心里更是着急。云若辰摇摇头,扶着栏杆站起来,勉强笑了笑:“好多了。两位先生,你们还好吗?”
“我们没什么。”
原来这两位刚才太忙了,都只喝了茶,一口点心都没来得及吃。他们说,虽然肚子也有些不是很舒坦,但问题不大。
哦,这么说,点心和茶水,都有问题?只是两样都吃的,问题会比较严重,只喝茶的话就会好些……
云若辰脑中分析着整件事,却看见顾澈飞快地去而复返。
“若辰,这是我刚在隔壁铺子买的热茶,你快喝吧。”
顾澈跑得一脑门子的汗,头发乱乱的,满脸担忧。
“谢谢。”
云若辰接过那壶热茶,对着茶壶嘴就灌了几口,又转头到花圃边吐了。清了口,她才真正喝起茶水来。
几个人都紧张地看着她。两口热茶下肚,云若辰觉得好过多了。
“郡主,我们先送你去与曾女官她们会合吧。”
常士扬和仝昊肠子都悔青了,为什么会答应把郡主带上来呢?这下,郡主出了事,皇上肯定不会放过他们的!
云若辰似乎看出了他们的心思,轻声说:“两位先生不必担心,我这就回宫。只要我交代赵家哥哥一声,别人不会知道我来过的。女官宫女那边……我会处理好的。”
“无论如何,我不会让两位先生被牵连的。”
这是她任性惹出来的祸事,自然不能带累二人的前途。两人有些感动,但又为郡主看出他们怕被皇上责怪而羞愧,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只能点头了。
云若辰定了定神,感觉自己能走动了,慢慢在顾澈陪伴下回到大厅。
这时厅里仍是混乱不堪。她回到原位,幸好赵玄还在照顾着楚青波,没有走开。
她把赵玄扯到一边,简单交代说,反正你就当今天没看见过我吧。赵玄很想反驳,但看到云若辰恳求的眼神,心软地应了下来。
云若辰的心放下了一半,匆忙与赵玄道别便想离开。走的时候,她下意识看了看楚青波,不知这位楚公子是否也吃坏了肚子?好像脸色也不太好……
咦?
云若辰突然止住了脚步,面上神色渐渐凝重起来。
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楚青波觉得腹中隐隐作痛,胸口也在发闷。但这些许的难受,也还在他的忍受范围内。
他经历过更痛、更痛的伤害,这一点苦,他还忍得住。
直到现在,他还记得他三岁那年,因为到“母亲”屋里去请安时不小心碰掉了一个青瓷花瓶,被“母亲”叫来的婆子用蘸着水的牛筋鞭子抽得血肉模糊时那种锥心的剧痛。
那一次他以为自己就要死了。其实三岁的他还是不懂什么叫“死”的,他只是好痛,好痛,动也动不了,高烧得浑身发烫。他模糊地想,是不是再也醒不过来了呢?
但他没有死。醒来的时候,他躺在祖母院子的偏房里,从此一住就是好几年。他也因此好几年不必去给“母亲”请安。
严厉的祖母一点都不慈祥,但她给他请最好的大夫,最有名的塾师,让他吃最好最贵的补品,把他调养成一个很健康的孩子。
整整七年,生活在祖母屋里的日子,虽然谈不上快乐,但真的很平静。
他见不到别的小孩子,家里就像忘记有他这个人似的,父亲也是偶尔才会过来见他一面,说些很空很空的套话。
比起父亲,他觉得祖母才像他的至亲。尽管不慈祥,却是真正的关心。
可是他十岁的时候,祖母也病逝了。就在祖母的灵堂上,他的“母亲”再一次发飙,责怪他不知什么礼节没有做好,竟又在父亲出城办理丧事的时候,让人将他按在后院里狠狠地打了几十板子。
他有一次被打得只剩半条命——如果没有那位好心的姨娘偷偷给关在柴房里的他送药,他就真的要死了。
后来父亲回来了,和“母亲”大吵一架。再然后,“母亲”被强制送到家庵去了,对外只说是替仙逝的祖母祈福。
这些事,外人统统不知道。总督衙门戒备森严,下人们谁都不敢往外乱传话。当他伤愈再次出现在人前时,却是父亲让族人开了祠堂,以他年满十岁为名义,将他的名字写上了族谱。
族谱上,他被写在那位每次都恨不得杀死他的嫡母名下。
总督大人对所有人下了命令——楚青波,就是我的嫡子。是我唯一的儿子。
是了,如果他不是总督大人“唯一的儿子”,他能有被记在族谱上的机会吗?如果,不是父亲在他出生不久后的某次坠马意外中,丧失了传宗接代的能力,呵呵。
他的生母,其实是总督府中最卑贱的一名歌姬,别人送给他父亲的玩物。她死于难产,也许不是难产,只是一场最常见的内宅谋杀。谁知道呢?
多么讽刺啊,总督大人妻妾无数,却没有一人能怀孕。只有这个仅仅得到过一次恩宠的歌姬生下了儿子!
他的“母亲”不承认他的血统,不停对父亲说,这是那个野女人偷人怀的野种!你看看,他长得就像他那个妈,哪有半分楚家人的样子?
可楚总督还是认为楚青波是他的儿子,他也需要这个儿子来向世人证明,他是个男人,他能生儿子!而且,他的家业,也需要继承人!
嫡母恨他,时时刻刻盼着他死。可他还是活下来了。一开始,是被父亲的某个小妾养着,再然后,是祖母的呵护。祖母死后,嫡母也被忍无可忍的父亲送走软禁起来,再也无人能威胁他的生命。
当然,这也与嫡母的家族恰好失势有关。否则,那么精明的父亲怎会冒着得罪妻族的风险来替他正名?他三岁的时候,来救他的可不是父亲!
楚青波已经很少想起这些事。只是这一刻,腹中的绞痛让他早就坚如磐石的心智,有片刻的脆弱。
肚子痛,小事,扛一会儿就过去了吧,他如是想着。
“楚公子!”
他愣了愣,看向那个站在他面前的小男孩。
这是常仝二位翰林的小弟子,似乎叫“小云”的,赵玄也说认识他,不过楚青波刚才虽然和他同坐一席,却没怎么交谈过。
楚青波牵动嘴角,温和地问:“请问,有事吗?”
那少年表情古怪,缓缓说道:“对不起,楚公子。我想给你把把脉。”
“嗯?”
楚青波有些奇怪,却还是出于礼貌下意识地伸出右手。没听说常学士他们也有学岐黄之道啊?虽然文人懂医术的比例相当高就是了。
“若辰,怎么了?”
赵玄见云若辰突然要给楚青波把脉,隐约觉得有些不安。
潜意识里,他对云若辰的评价是很高的。虽然云若辰经常会有任性冒险的举动,但她能够在宫里讨好上下各色人等,这本身就是一种大本事。
他相信她不会无缘无故要给楚青波把脉。这忽然让他联想起去年除夕那一夜,皇上中毒后云若辰第一个扑上去的情景。
难道,她也懂得医术?
云若辰不懂医术,她只懂相术。不过,有些东西是共通的。
就在刚才那一眼,她瞥见楚青波眉宇间有股奇异的青黑气息。尽管很淡,却依然引起了她的警觉!
因为她自己和顾澈,还有常先生仝先生他们,都只是单纯的食物中毒,脸色就算不好看,也没有黑气。
那楚青波脸上的黑气是怎么回事?
她从面相上来判断,楚青波……是真的中了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