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虫记:昆虫与蘑菇(第10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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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蒂菲粪金龟与第一观察器

蒂菲粪金龟的表兄粪金龟曾经为我呈现过一件非常罕见的事情:

两性携手到永远,那对夫妻绝对是为了孩子能够过上舒适的生活而同心协力。我以前称它们为菲雷蒙和波西斯,它俩建造房子和准备食物的热情相当。相对来说菲雷蒙更强壮些,它用臂铠揉压食物,把食物做成罐头食品;波西斯负责地面上的搜寻工作,从粪堆中选出最好的可以做成大血肠的原料,用臂膀抱着送到洞穴里。这样真好,妻子采集,丈夫挤压。

一片乌云给这幅精美的画面投上了阴影。我所研究的对象住在一个笼子里,每次去探视它的时候都需要挖掘,当然要非常谨慎,挖掘足以吓坏那些劳动者,让它们的工作无法继续下去。依靠着极大的耐心,我得到了一组快照,在这之后我又凭借着摄影师对事物逻辑性的敏感,把这些单独的照片串成了生动的画面。我想知道得更多,我原本是想将这对夫妇的工作过程从头到尾地观察下来,但是我不得不放弃这个打算,因为我如果不进行骚扰性的搜查,就不可能知道地下室里的秘密。

今天我又萌发了观察它们的念头。蒂菲粪金龟可以跟粪金龟媲美,甚至还技高一筹。因此,我想既能随心所欲地监视它在1米多深的地下活动,又不会影响到它的工作。要做到这一点,我必须有一双像猞猁般敏锐的眼睛,据说猞猁的目光可以穿过不透明的物体,但是我只有在想象中才可能看清黑暗中的事物。我们还是去向蒂菲粪金龟请教吧。

洞穴的走向让我越来越肯定,自己的计划并不是异想天开。蒂菲粪金龟筑巢时挖的是垂直的洞,如果它只看自己的心情,挖洞时不守规矩,让地道变得弯弯曲曲的,那么只有拥有一块无限大的土地才能满足它的要求,这超出了我的条件范围。然而蒂菲粪金龟从来都没有改变过的垂直挖掘方向提醒我,不必为了地的面积而担心,只要土层足够厚就可以了。在这种情况下,我想做的事是绝对合理的。

我正好有一个很久以前用来做化学试验,后来一直用于昆虫试验的玻璃管。它长大概有1米,直径3厘米,如果使它可以保持垂直的状态,看来一定可以满足蒂菲粪金龟对洞穴的要求。我用塞子把玻璃管的一头塞住,把细沙和潮湿黏土混合而成的沙土装在里面,然后将它交给挖掘者去挖掘。

为便于蒂菲粪金龟工作,管子一定要保持垂直。为了达到这个要求,我在大花盆的土里插了3根竹竿,将它们的顶端捆在一起,做成一个起支撑作用的三脚架。在花盆里的土里挖一个洞将玻璃管底部放进去,管的开口一头靠在三脚支架上,然后用一个小罐子从上面将管口套住,保持管口稍微露出一部分,接下来在管口周围铺一层沙,这样在井口周围便有了一块场地;蒂菲粪金龟将能够在那里处理它们的事情,或用那块地方堆放从洞里清出的垃圾泥沙,或是在那里收集食物。最后用—个玻璃罩将罐子扣住,这样不但能防止昆虫逃出来,又能保持必要的湿度。最后,为了让整个装置不会摇晃,要再用绳子和铁丝把整个装置固定住。

不要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细节,实际洞穴的直径只有玻璃管的一半,如果昆虫严格地顺着纵轴垂直向下挖掘,那么这个宽度对它来说肯定够用,它将会得到一条洞壁有几毫米厚的隧道。但还是应该预计到,蒂菲粪金龟不懂得如何利用几何学的精确性,也不知道自己的住处是有条件限制的,坐标位置对它来说没有任何约束性,有可能往这边偏,也有可能往那边偏。再说,如果它穿过土层时遇到的阻力稍微大一点儿也会使它产生偏离,以至于有好几处挖到了管壁,使那些地方变成了一扇扇窗户。这窗口有助于我观察里面的情况,但是对于喜欢黑暗的劳动者来说,这一定是非常让它们头疼的事。

为了让这些窗口在留下来的同时,又不给昆虫带来什么麻烦,我用一些硬纸皮把玻璃管包了起来。只要轻轻一推,纸皮就可以滑动,拉开时纸皮便重叠收拢起来。有了这个装置,我用手将纸皮拨开,在缝隙中借着一点点亮光就能观察到它们了,与此同时,还不影响昆虫的正常工作。如果蒂菲粪金龟因挖掘时测算的失误再打开几扇窗户的话,我借助这个活动的可开关的纸皮套,就能让我将玻璃管里发生的趣事观察得清清楚楚。

我还采取了最后一项预防措施。如果我只是简单地把那对夫妇放在罩着罩子的罐子里,那块很小的能够开垦的圆面也许不会引起隐居者的注意,应该提醒它们可以满足它们挖洞需求的正确位置是在挖不动的那块场地的正中。为了这个,我在玻璃管上部留出几法寸的地方;因为玻璃管壁不能攀登,我还给它装上了一部电梯,也就是在管壁内侧铺一层薄薄的金属纱网。当我把这些工作都完成后,就将两只同时从天然洞穴中挖出来的蒂菲粪金龟放入其中,这里有它们熟悉的沙土。为了让它们喜欢上我专门为它们制作的这个住处,我特意在附近放了一些食物,这样它们总该满意了吧,希望可以这样。

冬天的夜晚,我在火炉边久久地思索,我用这么一个简陋的装置将会收获到什么呢?这个装置从外表看起来确实不漂亮,在设备精密的试验室它一定不会被人注意,它是乡下人用粗糙的材料随便拼凑起来的作品。我同意这种看法,但是,别忘了设备的寒酸和粗鄙,与它在追求真理中发挥的作用是不成正比的。这个我用三根竹竿搭建起来的支架,陪伴我度过了一段最美好的时光;为我的生活增添了很多趣味。

3月,又到了昆虫筑巢挖洞的季节,我在野外找到了一对蒂菲粪金龟,将它们放进我制作的器皿里,如果它们在艰辛的挖井劳动中觉得饿了,想吃东西,我已经在罩子下面的管口附近放了些羊粪。事情正如我期待的那样,它们在门厅里留出了空地,这块空地让囚犯们立刻与那根可开发的沙柱建立了联系。刚刚在这里安顿下来,紧张不安的情绪还没有全部释放,但它们已经开始努力地工作起来。

这一对蒂菲粪金龟正在家里努力挖掘建造自己的爱巢时,被我挖了出来,现在它们在我家继续进行刚才被打断了的挖掘工作。我的确是用自己可以达到的最快的速度把它们从不远处的那个洞穴里移到我家,它们依旧还怀有对工作的热情,所以又继续投入挖掘工作中去了。虽然经历了一次好像会让它们气馁的动荡事件,但是这对夫妻还没有打算停下来,因为时间紧任务重。

跟我之前想象的一模一样,它们并没能垂直向下挖掘,偏离了方向的挖掘让沙土洞壁的一些地方出现了空洞,能看到光秃秃的玻璃管壁。与我之前的计划相比,这些窗户还不够,虽然有几扇窗的视野很广,但其中很多窗口都因为沙土的原因被蒙上了一层雾,根本看不清里面的情况。而且,这些窗的位置并不是固定的,每天都会新开几扇窗户,同时以前开的窗子被封闭。这种变化是因为蒂菲粪金龟在用尽全力将土推到外面的时候,与管壁出现摩擦,把管壁上某些地方的沙刷掉了。当光线正合适的时候,我通过这些偶然出现的窗口发现了玻璃管里发生的趣事。

以前我通过天然洞穴进行观察时,费尽心思好不容易才看见一闪而过的景象,现在却想见就可以见到,而且次数也没有限制。雌性一直在前方的工地上冲锋陷阵:它首当其冲用头部来翻土,独自一人用臂上的钉耙耙土和挖土,它不会与自己的丈夫交替工作。雄性总是在后方,而且也不会闲着,还有很多其他的工作需要它去忙,它的职责是把挖出来的土运到外面去。女先锋在挖土的同时不断前行,雄性得把太太挖出的所有土清理出场地。

这种单调的工作并不轻松,我们单看它在田间堆起来的土丘就可以知道。这是一大堆土疙瘩,呈圆柱形,大部分都有1法寸长,只有在仔细观察下才可以发现,这位清洁工搬运的土块儿是自己身体的好几倍,它不是将里面的土一点一点地运出来,而是大块大块地往外推。

看到一个煤矿工人不得不从几百米深的井下沿着垂直狭窄的巷道,用膝盖和胳膊往上推沉重的煤车时,我们会想到什么呢?蒂菲粪金龟之父平时的工作就是这样的。它总能利用自己的聪明才智完成任务。它是怎么做到的呢?我用三根竹竿做成的装置将会为我们解开疑团。

玻璃管上出现的窗户经常能让我隐约地看到这些工作中的矿工。

它跟在挖掘者身后,一点儿都不会懈怠,然后把滚动的土块搂到自己面前用力揉,因为土是湿润的可以揉合在一起,把土揉成团方便在巷道里滚动。然后它推着土团前进,用三叉戟把土团顶出去。假如有时出现的天窗如我们所愿,那么观察到的运土方情景是非常精彩的;但是只怨天窗太少,同时又很小,而且还模糊不清。

为了将里面的一切看得更清楚。我在试验室一个较阴暗的角落里做了另一根垂直的玻璃管,这根管子直径比第一根管子小。我没有给它加上不透光的套子,而让它保持原样放置。然后在管子里装了一拃厚的沙土,剩下的空间都空着。如果昆虫自愿在这么差的条件下工作,那就可以方便我的观察工作了。其实只要不用煎熬太长的时间,它还是很乐意接受的。产卵期已经越来越近了,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挖一个洞穴。

我取出了一对正在天然的地下长廊中挖掘的蒂菲粪金龟,将它们放进了玻璃管,第二天白天它们就开始了自己曾经被中断了的工作。

我坐在那个光线并不是很强的吊着玻璃管的角落里观察它们的工作,我为亲眼所见到的一切而感叹。母亲挖掘,父亲在一边等着,当发现堆积上来的土已经开始对工作有所妨碍时,它便走过来,一点一点地把土堆积到自己的面前,把原本松散的土塞到肚皮底下,然后原本就富有弹性的泥土在后腿的挤压作用下变成了团。

你看,雄蒂菲粪金龟钻到了土团下,把三叉戟扎进土团里,就好像是用长叉叉起一堆草装进仓里一样,它用带齿而且粗壮的前腿抓住那块泥团,这样可以防止泥团散开,接下来用尽全身的力气来推。加油!土团开始移动了,它升起来了,虽然上升的速度很慢,但是毕竟是在上升。可是玻璃表面那么光滑,一定不可能从那里爬上去,那该怎么办呢?

我之前已经预想到了这个难以克服的困难,于是就扔一些黏土在里面,黏土能在自己经过的道路上留下痕迹,在前面滚动的土团也会在路面上留下痕迹,这就相当于给路面铺上了一层碎石子,让道路便于行走。黏土在管壁上蹭滑的时候,在上面留下了一个个小土块儿,这些土块儿就是蒂菲粪金龟的踏脚石,随着泥团不停地上升,泥团所滚过的道路也会变得凹凸不平,昆虫正好可以把它作为攀登时的立足点,在想不到其他办法的时候也只能这样了;道路并非因此而变得一点儿也不滑,为了保持平衡,这里需要它比在天然的洞穴里花更大的劲。它将土团放到距离洞口不远的地方,那土团就在原地稳稳地立在那儿动也不动一下。搬运工又返回到自己的洞里去,它并非一下子跳下去,而是非常小心地一步一步踏着刚才上来时用过的踏脚石往下走。接下来推第二个土团,到上面之后将它和第一个掺在一起,合并成一个。然后又推上来第三个。最后一次性把所有的土揉成一个团推了上来。

这种分散运输的方法是非常合理的,因为在狭窄而凹凸不平的天然隧道里有着非常大的摩擦力。昆虫很难将一堆土团并成一团推上来;它把那堆土分成几部分,然后再一部分一部分地将它们堆积起来,捏在一起。

我推测将泥土集中起来的工作应该是在坡度较小的门厅进行的,通常前厅位于垂直井的出口处。泥团大概就是在那里被渐渐地揉成很重的圆柱的吧。泥团在几乎水平的道路上推起来是件很轻松的事,这时,蒂菲粪金龟用三叉戟推最后一下,把这个与土堆里的所有泥团溶合在一起,组合成一个大土团推出洞。像大石头和煤砖一样的土块挡在家门口,蒂菲粪金龟正是利用这些已经铸成形的泥屑给自己的家设置了一个巨大的防御系统。

在玻璃管壁上爬实在是非常难,让蒂菲粪金龟不得不气馁。分散运输的泥团留下的台阶非常容易坍塌,它一直在徒劳地寻找落脚点,但那些台阶一碰就会脱落,管道的大多数地方又恢复到以前光滑的程度了。攀登者最后只得放弃了这次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它甩开包袱,直接掉下去,工程就这样停止了,这对夫妇面对这个险恶的陌生住处,终于低下了头。它们想赶快离开这里,它们甚至已经不安得想要逃跑。我帮助它们得到了自由。在这种非常适于我的工作,但会为它们增加困难的条件下,它们将自己所能表达的一切都告诉我了。

我们还是再回到那个稍大的试管边上去吧,工作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它们这种挖掘的工作从3月开始,到4月中旬结束。从这个时候开始,我依旧每天不间断地去巡视,但再也见不到土丘顶上出现潮湿的土团了,也就是说,没有发现一点儿新掘出的泥屑的痕迹。

想要将这个井挖开,至少需要两三个星期的时间。根据我在自然条件下观察到的情况,我甚至觉得就算让我再等一个多月,时间也不算太长。那两只被我强行逮捕的蒂菲粪金龟,因为第一次工程被我打断了,为了赶上产卵的季节它们将工程简化,而且管底是用软木塞塞住的,当挖到这个不能穿过的障碍时,它们就不能继续挖掘了。那些在自然条件下工作的蒂菲粪金龟,想挖掘多深就挖多深,它们很早就开始工作了,时间还很充裕。时至2月下旬,洞口就已经堆起了大土丘,过不了多长时间那些土将成为从1.5米深还不止的洞穴里挖出的

土块。想要得到这么深的井就不得不延长工期,至少也需要一个月。

那么为了让自己的体力可以支撑这么长的时间,两位挖掘者在这么一段时间里吃什么呢?它们什么都不吃,完全绝对禁食,这是那个试管里的两位工作人员告诉我们的。它们之间没有一个抽出空来到洞穴外的场院上寻找食物。母亲一刻都没离开过井底;只有父亲上上下下。但每当它上去的时候总是推着土团,在它将土团推上来的时候,土团撞击到土丘,产生震动和摇晃,这样我便知道它来了。但是它只是把土推了上来,自己却被那圆锥形的出口上封闭着的土团堵在里面。所有的一切都是在秘密状态下进行的,它保持自己不暴露在光线之下。同样,自然界中任何一个正在建设中的洞穴也都是封闭的,直至竣工为止。

说句实话,这依旧不能证明洞里百分之百没有食物,因为在夜晚没有光线的时候父亲可以出去,可以趁这个时间在附近捡些粪球,然后再返回洞里关好门,这样这个家里就有了充足的面包,只需要一点食物就足以维持好几天。可是,这种解释是行不通的,我那个装置非常明确地告诉我这一点。

早就想到蒂菲粪金龟要吃东西补充体力,所以我已经在罐子里储备了一些羊粪。当挖完洞后,我看到自己之前放到那里的粪球依旧还是那么多,数量与之前相比没有改变过。即使父亲夜里外出寻食,它难道看不到粪球吗?

我的邻居是位农民,是艰苦的土地耕作者,每天要吃四顿饭。早晨刚刚起床就吃面包和无花干果,说是可以起到驱蛔虫的作用。在地里,大约到了9点的时候,妻子为他送来点心和汤,鳀鱼和橄榄。到了下午快两点的时候,他躲到树荫下,吃着从褡裢里取出的点心,杏仁和干酪。然后在这一天最热的时候打个盹儿。在天黑回到家里之后,家庭主妇已经为他准备好了拌生菜和加洋葱的炸土豆。总之,他干那么一点儿活需要吃很多的食物。

啊,蒂菲粪金龟真的比人类强多了!它可以连续一个月甚至更长的时间完全禁食,同时还完成了超强度的工作。它在工作的过程中一直精力充沛,精神抖擞。如果我告诉我的农民邻居,有些劳动者可以一直不停地干重活儿,而且在整整一个月的时间里一点儿东西也不吃,他们一定不会相信,反而还会嘲笑我一通;如果我对他们说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一定会让他们非常生气。

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把蒂菲粪金龟告诉我们的事再讲一遍好了。由食物转化出的化学能量并不是动物唯一的活力来源。作为维持生命动力的物质,还有很多比食物更高级的东西。是什么呢?我当然不知道!看来是已知的或不知道的太阳散发物,通过机体的加工提供动力,就像以前蝎子和蜘蛛已经告诉过我们的那样,今天蒂菲粪金龟也告诉了我们同样的事实,而且它从事职业的艰苦程度,让这种说法更具有说服力;它不吃任何东西,却可以从事强体力劳动。

昆虫世界充满了神秘莫测的奥妙。带三叉戟的蒂菲粪金龟,一对称职的守斋者和出色的劳动者,引出了一个非常有趣的问题。在一些受另一颗恒星支配的绿色、蓝色、黄色或红色的遥远星球上,上面的生物是否可以仅仅依靠来自宇宙的辐射,来让自己的生命力保持旺盛的状态呢?这样就可以摆脱为食而奔忙的难堪境遇,让食欲这引发暴力的罪恶根源不复存在呢?我们难道永远不能得到与之相关的真相吗?我可不希望如此。地球不过是通向另一个更美好的世界的站点,在另一个世界里人们能够获得真正的幸福,那就是不断地探索事物的奥秘的乐趣。

我们还是将遐想从茫茫的星空收回来吧,现在最紧要的是脚踏实地地研究蒂菲粪金龟的问题。洞穴已经挖好,这是我第一次看到雄蒂菲粪金龟在白天的时候出来冒险。它的行为告诉我,现在是它们做窝产卵的时候了。它特别匆忙地在罐子里的场院上勘察。它在寻找什么?看来是在为将要出生的宝宝找寻合适的食物。现在我又要出场帮忙了。

为了让自己观察得更清楚,我把场地打扫干净,将埋在土丘下,原以为会有用而最终成为垃圾的食物清理掉。我扔掉这些已经粘满土的旧粪团,然后用12个新粪团作为替换,将它们分散放在井口周围。

12个粪团,正好分成四份,每份3个,这样即使玻璃罩不够干净,看得不够清楚,也依旧可以方便计数。我经常在玻璃罩周围的上坎上洒适量的水,以保证玻璃罩足够密实,而且这样做也能让罩子里面的空气像蒂菲粪金龟喜欢的地层深处的空气一样潮湿,这是想要得到理想试验结果的不容忽视的一个要素。最后还要建立一个收支账户,将每天储存的粪团的数量记录下来。我第一次供应了12个粪团,如果都被雄性蒂菲粪金龟挪到了洞里,那么我会及时补充上去,以保证它们得到满足。

这些准备工作很快就有了结果,就在当天晚上,我站在远远的地方窥视,正好看到那位父亲从家里出来。它走到粪堆边,挑了一粒自己喜欢的粪团,使劲揉搓,让粪团变成了一个小酒桶的形状,我小心翼翼地走近它,想知道它要干什么,那昆虫因受了惊,立刻丢下粪团,钻进了井里。这个敏感的家伙发现了我,知道有这么一个巨大而可疑的东西在附近活动,很小的一点儿动静都会刺激到它,同时放下手中的工作。只有等到外界的平静完全恢复它才会再出来。

我现在得到了警告,如果想要亲眼看一下它收获食物的景象,就不得不保持极大的耐心和涵养;我要牢牢记住,—定要非常谨慎,而且要富有耐心。在将来的日子里,我又继续挑选时间安静地等待机会,我持之以恒地在暗中观察,终于取得了成功。

我不止一次地看到雄蒂菲粪金龟满载而归,我每次看到它的时候它都是独自出来寻食,我还没有见过雌蒂菲粪金龟走出洞外,它正在洞底忙着属于自己的工作。既然上面可以这么细致地挑选原料,那么,由此推测下面食品的制作速度是非常慢的,在供应新原料之前应该给厨师充足的时间去处理之前送下去的原料,保证原料不会堆积堵塞通道,以免妨碍接下来的工作。从4月13日雄蒂菲粪金龟第一次出门寻找食物起,10天时间里我的记账簿上统计出的数字是23粒,平均算下来大约每24小时运走两粒。10天总共累积了24粒粪球,用来制作幼虫的口粮—香肠。

我们一定要想个办法窥视到这一家的秘密活动。我有两个办法,如果能坚持下去,这些办法足以保证我们看到一些非常期待见到的片段。我最先想要利用的是那个三脚架装置。在那根装着沙土的玻璃管的管壁上,有时在不同高度处会出现一些窗子,我通过它们可以对内部情况有一定的了解。另一个办法就是利用那根垂直光滑的管子,就是我用来观察蒂菲粪金龟运送泥土攀爬的管子,我找到一对几小时前刚从土中取出、之前正在烹制食物的蒂菲粪金龟放到这根管子里。

我认为这个方法不会撑得太久。那两只蒂菲粪金龟很快就因为新居所的陌生环境而失去斗志,导致没有兴趣继续工作。它们非常焦躁,只想离开这个地方。不过这并不是什么大问题,在筑巢的热情消退之前,它们依旧会告诉我一些我感兴趣的消息。我把通过这两种方法得到的信息汇集到一起,得到了一些有用的资料。

那位父亲爬到洞口,选定一个粪球,粪球的长度比井口的直径大:它费力地把粪球送到井口边,不是倒退着用前足拖着走,就是直接用叉轻轻地顶着往前滚。到了井边,它会不会猛地推一把,让粪球在重力的作用下滚进深井呢?不,它不会采取让粪球自由落体的方式;它先亲自下井去,然后用前足抱住粪球,轻轻地把一头塞进去。

到了离井底一定距离的地方,它只要让过于粗的粪球保持一点儿倾斜的角度,让它的两头在井壁上撑住就行了。这样就临时搭建成一个可承受两三个粪球重量的楼板。这将是父亲工作的车间,它不会使底层的母亲的工作受到干扰。这上面是磨房,制作糕点的粗面粉就是在这里磨出来的。

磨坊主拥有完善的装备。看看它的三叉戟,坚硬的前胸上竖着三根锐利的长矛,中间的那根较短,旁边的两根较长,矛头指着前方。

这个工具能起到什么作用呢?我们刚开始的时候会认为那是一件男性首饰,粪金龟族群的成员都戴首饰,款式不同。但是对蒂菲粪金龟来说,三叉戟不仅是首饰,还是劳动工具。三根不同高度的矛头形成了—个凹弧,可以将粪球装在里面。想要稳稳地站在那块不完整的而且会晃动的楼板上,蒂菲粪金龟必须依靠四条后步足支撑在井壁上。

昆虫是如何将那个滚动的粪球固定住,同时将它压碎的呢?我们来看看它的做法吧。

蒂菲粪金龟将身体微微下弯,然后把叉子插进粪球,粪球就这样被卡在上面不动了。蒂菲粪金龟的前足可以自由运动,它可以用前臂上那锯齿状的臂铠将粪球锯开,切成小块儿,然后这些小一点的粪块儿从楼板的空当里掉下去,掉到了母亲工作的地方。从磨坊主那儿直接掉下去的面粉还没有筛过,很粗糙,里面还夹杂大粒的粪块。虽然面粉磨得很粗糙,但依旧帮助正在精心制作面包的母亲解决了一个大麻烦,它可以简化工序,一眼就能辨认好的和坏的原材料,然后将它们分开。当楼上的粪球包括那块用粪球做成的楼板全被磨碎之后,长角的磨坊主又会爬到洞外去,重新寻找食物,然后从容淡定地重新开始研磨工作。

作坊里的女面包师没有一点儿空闲的时间,它将落在身边的面粉收集起来,把面粉碾得更细,进行精加工。然后把面粉按质分成三六九等:一部分比较软的面粉可以做中间的心,一部分比较硬的面粉被选作大圆面包的外皮。它不停地翻转,用扁平的胳膊使劲拍打原料,把原料变成粪饼,然后用脚踩实,就像酿造葡萄酒的工作者榨葡萄汁一样。结实坚硬的大块面饼是最好的贮藏品。经过大概10天的分工合作,夫妻俩终于制作出了圆柱形的大长面包。丈夫找到面粉,妻子揉面制作。

4月24日,一切准备就绪,丈夫离开玻璃管,在玻璃罩里来回踱步。以前一见到我就吓得钻到井里去的胆小鬼,再次见到我却一点儿反应也没有,它对食物也不感兴趣。地面上有一些粪球,蒂菲粪金龟每次碰到它们时都好像遇见透明空气一样径直往前走。它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赶快离开这里。它焦躁的步态和急得团团转的样子,还有那些一直想要翻越玻璃围墙的行为,都是这种心态的反映。它从墙上摔下去,又爬起来,重新开始爬墙,它已经将那个永远也不会再回去的洞穴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我让那只绝望的蒂菲粪金龟在玻璃罩里面足足折腾了24个小时,它一切想要逃出去的尝试都以失败告终,已经累得没有力气了。现在我来帮它一把,给它自由吧。不行,这样做,它就不在我的监视之中了,我们就不知道它为什么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我有一个很大的空罐子,我把那只蒂菲粪金龟放在里面。那里的空间大到可以飞,还有充足的食物和阳光。虽然它处在这么舒适的条件中,但第二天它依旧仰面躺倒在地上,腿部僵直,死掉了。这位勇士完成了做父亲的义务,已经预感到没有力气再支撑自己的身体了,这便是它焦躁的原因。它想离开,躲到很远的地方死去,让自己的尸体不会对家园造成污染,以免打扰遗孀接下来要做的工作。我对蒂菲粪金龟这种克己的精神表示敬佩。

如果这是一种偶然,也许是因为住所不完善导致的突发事件,那么我容器里死去的蒂菲粪金龟,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但是现在自然条件下的情况也变得越来越严重了,快到5月时,我发现被太阳晒干了的蒂菲粪金龟尸体几乎随处可见,尸体都是雄性的,很少有例外。

一个我多次试着用于饲养昆虫的鸟笼,为我提供了其他可以说明问题的工具。两拃深的土层很薄,隐居者一定不肯在那里挖穴,但其他非筑窝的工程依旧会照常完成。然而自从4月底开始,雄性昆虫纷纷地回到地面,一会儿上来一只,一会儿又上来一只,它们在纱罩里不停地转了两天,想要离开。但最后还是倒下了,躺在地上,死得很平静,它们是老死的。在6月的第一星期,我翻开笼子里的土。原本的15只雄性蒂菲粪金龟全都死了,而所有雌蒂菲粪金龟依旧活着。

自然规律是无情的。那些带角的勤劳的昆虫,钻井时帮着运土,然后收集适当的粮食并切割成块儿,当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后,会找个离家很远的地方安静地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