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雨落入我想念你的心
(一)
手臂上的烫伤还没好,脚又伤着了,于是我请假的天数由原本的两天延长为四天,等我再回到公司已经是星期五。对于我们这群朝九晚五的上班族来说,星期五一直被称作黎明前的黑暗。
邱晗说:“倾心你小日子过得真舒服,才来上班,明天又可以放假了。”
“舒服?要不你手臂被烫一下试试,疼不死你!”
“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脚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我顾左右而言他:“今天天气真好,阳光灿烂啊月光灿烂啊。”
“少来,一说这个你就抽,有种你就一直抽啊。”邱晗贼笑,“该不会是被狗咬的吧?”
“你见过谁家的狗这么威武,能把脚踝左右两边咬得这么对称?哮天犬啊?”
几天前在“临江仙”时宇锋说过类似的话,当时我恨你的挖个地洞钻进去。和我多变的表情不同,童珊一直冰着脸。这种比云南蛊毒还要诡异的气氛一直僵持到彭宇钧的出现,那位传说中S大的校草,也就是时宇锋的表弟。
彭宇钧进来的时候衣冠楚楚,典型的高干子弟样儿。可是当他两眼一对上童珊,整个人立马变了,一口一个珊珊,比中了五百万还要高兴,整个儿就是一痞子。童珊不理他他也不在乎,很不客气地坐在我们旁边大聊特聊。
末了彭宇钧开口问了句:“咦,珊珊你也在这里吃晚饭啊,我和我表哥约好了在这里见面的,你看见他了吗?”
我和时宇锋的妹妹时宇婷同时嘴角抽搐,一见到童珊,彭宇钧眼里果然没有别人,就连近在咫尺的表哥表妹都看不见了。
“宇钧表哥,这里!”时宇婷很不满。
彭宇钧回头看见他们,意外得不得了。他一来现场气氛立刻就变样了,童珊似乎很不想见到她,拉起我就走人,我不小心碰到了脚上的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聊什么聊!现在是上班时间,萧总给你们发工资是请你们来聊天的吗?”黄敏娟一进来就给了我们一记下马威。
我赶紧闭嘴,邱晗也乖乖埋头工作去了。
黄敏娟瞥了我一眼,将图纸丢到我面前:“文倾心,这就是你交的设计图?客户明明要求要把新居布置得古典一些,你画的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我强忍住心里的怒气,说:“花纹和摆设都是今年很流行的古典风,我是详细看了客户的要求才画的。主任你要是觉得哪个地方不对,请详细指出来,我改就是了。”
“你干这行才多久?我说你不对就是不对,你还跟我顶嘴?立刻给我重新画,画不好你就别来上班了!”
黄敏娟这句话说得很大声,几乎整个办公室的人都震撼到了。大家都埋着头屏息不语,生怕一不小心说错话牵连到自己。
“要我重新画可以,主任你总要说出哪里不对,说了我就画。”
“你……”黄敏娟气得发抖,“行啊,都长本事了啊!文倾心,不要仗着家里有点钱就跟我摆谱,要不是看在你奶奶的面上儿,我早就想炒你了。”
“是啊,我家有钱怎么着了?碍着你了啊?”我也火了。
“你——算了,我不想再见到你!”
我说:“我也不想再见到你!”
说完我拎起包往肩上一甩,准备走人了。
黄敏娟在后面叫:“上班时间你要去哪里?”
“这个班我不上了,图纸你自己画去,爱画啥画啥。”
黄敏娟怒火中烧,拿起我放在桌上摆设的小盆栽就要砸。
我提高声音:“砸啊,尽管砸。东西我到时候找人来帮我整理,要是少了什么,我就请律师告你毁坏私人财产。”
邱晗趴在桌子上颤啊颤的,一看就知道是在偷笑。其他人也不例外,全都一副看好戏的样子,黄敏娟拿眼睛一扫,他们就集体装选择性失明。
“你这个神经病!”黄敏娟已经气得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和奶奶一样喜欢管我叫神经病。
我冷笑:“我不是神经病,是精神病。知道什么叫精神病吗?就是杀了人也不用偿命的那种,不信的话咱们现在就可以试试。”
看着黄敏娟明显地落下的士气,我心情大好,迈着轻快的步子离开了。
走出写字楼大门,我心情豁然开朗了很多,终于不用再忍气吞声看人脸色了。尽管我知道这么做的后果是什么,回家后奶奶那里肯定要闹上一场,黄敏娟是不可能不向奶奶告状的。
我正愁现在这个时候该去哪里,童珊还在上班,我连个倾诉的对象都没有,憋在心里怪难受的。等我走到台阶下的时候,心不在焉地撞到了一个人。我说了声对不起,刚要走,那人却叫住了我。
“咦,你不是童珊的朋友吗?叫什么来着……对了,文倾心!”
我仔细看了他一眼,原来是彭宇钧。
“嗨,真巧。”我笑了笑,算是打了招呼。
“文小姐,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还是想请问你,介不介意我问个私人问题?”
我奇怪:“你要问什么?”
“童珊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为什么她对我这么冷淡。”彭宇钧皱着眉,“她……她喜欢的人不会是时宇锋吧?”
“童珊跟时宇锋?”这是我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了。
“你笑什么?我可没有乱猜,如果不是的话,她第一次主动给我打电话却是问我时宇锋的事,还管我要了时宇锋的电话……”
笑容僵在脸上。我吃惊:“你说什么?童珊问你要了时宇锋的电话?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前几天啊,她问我表哥是不是叫时宇锋,我说是,她马上要了电话。唉,我对童珊痴心一片,也不能不给啊。”
童珊要时宇锋的电话做什么?她不是一向不喜欢时宇锋的吗?她不是不让我跟时宇锋接触的吗?我脑子里疑问重重。
这时候一辆空的出租车经过,我马上上前拦下来,开门上车。
彭宇钧在我身后叫:“我话还没说完呢,文倾心,喂……”
“小姐,请问要去哪里?”司机问我。
我这才发现,我根本不知道我能去哪里。
“小姐?”
“我也不知道,”我想了想,说,“师傅你就一直往前开吧,我叫你停了你再停下来。”
司机从后视镜中看了我几眼,估计还没见过像我这么奇怪的乘客吧。
我望着车窗外出神。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外面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最近天气很奇怪,时不时会这样下一场,我出门带过雨伞,好像忘在办公室里没有拿回来。而我现在是断然不想再回去了。
车子经过河滨公园,一对卖水果的老夫妇正在收拾摊子,不远处白色的流浪猫缩在树下,舔着自己的腿,一下,又一下。
“停车,就在这里停吧。”
司机接过车钱,好心问了我一句:“小姐你有伞吗?”
“不碍事儿,谢谢。”
雨不大不小,落在我的胳膊上还是有点冰冰凉凉的感觉。我低头看看刚拆了纱布的左手手臂,伤还没有完全好,长过水泡的地方结痂了,很难看。
我慢慢地走向那只白猫,它还很小,见了我特别害怕,刚跑了几步又停了下来,一边叫一边舔自己的腿。在车上的时候我就看见它的腿伤了,一想到自己现在的处境,我仿佛在它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无处可去,只能自己给自己舔舐伤口。
我从包里取出前几日放进去的备用纱布,蹲下来给它包扎伤口。它一开始很排斥,见我没有恶意这才放松下来,喵喵叫了几声。
雨还是那样不大不小地下着,我抱着它沿着河慢慢走。我额前的头发湿哒哒贴着皮肤,很难受很难受。它的毛也是一样,不得不说它现在的样子丑极了。我是在下雨天捡到她的,所以我决定给它取个名字叫雨点。
现在我的脑子里一塌糊涂,乱七八糟的东西全挤了进来,不过有一点我很肯定,那就是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想过时宇锋,他的眉毛他的眼睛他的鼻子全在我眼前晃。我不只一次地对自己说过,我和他是不可能的,他是有女朋友的人,可我终究还是忘不了。
我又好气又好笑,心里暗暗骂自己:文倾心你真没出息!
雨水打在河面上,细小的涟漪一圈圈散开。我看着河面,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自从半年去溺水之后,我对对水有种莫名的恐惧。
那时候有新的游轮开放,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会一根筋地跑去凑热闹,结果不小心摔进海里,好不容易才捡回一条命。
事后爸爸妈妈都要求我去学游泳,可我对水已经有了后怕。虽然我已经记不太清楚当时的情形了,可那种频临死亡的窒息时不时会出现在我梦中,提醒我在记忆中曾经有过这样一件可怕的事。
(二)
大门一打开我就看见奶奶正襟危坐,阴沉着脸,好像很早就等着要审判我的罪行了。
妈妈站在一旁不停地搅着围裙,见我回来她脸上的表情很复杂:“你怎么让自己淋雨了,小心感冒,你从小身体就不是很好……”
“哼!”奶奶一声冷哼,怒气冲冲,“你还知道回来?刚才你敏娟姑姑打电话来都跟我说了,你很厉害嘛,好不容易给你找了份好工作,你说走就走,还把敏娟姑姑臭骂了一顿。真不知道这臭脾气是跟谁学的,一点教养都没有,我们文家怎么会有你这种不争气的子孙!都怪我,当初真不该答应让你爸爸娶这个女人进门!”
妈妈低着头一句话都不说。我实在气不过,便回了一句:“奶奶,错的是我,不关我妈妈的事,你要骂就骂我好了。”
“你们都一样,没一个好东西!你手上抱着那只猫干什么,脏兮兮的,还不快去扔了。”
“我要养它。”
“不行,我说过的,家里不可以养猫养狗,你诚心要跟我作对是吗?”
妈妈忙劝我:“倾心,听奶奶话,把它放了吧。”
“妈,它受伤了,放了它会死的。”
奶奶气得站起来,指着我说:“你现在没了工作,连自己都养不活了,还想养它?对,我们文家是有钱,但这不是你的钱,别指望着给我乱花,我们文家不养闲人!”
“放心,我不会乱花家里一分钱的,我明天就去找工作。”
我不想再跟奶奶就这个问题争下去,多说无益,只会连累到妈妈。说完这些话我就抱着猫上楼了。奶奶气得不轻,在我身后一个劲地骂,我充耳不闻。
第二天我就感冒了,身子轻飘飘的,说起话来嗓子有些沙哑。我起了个大早,趁奶奶还没起床就抱着雨点出门了,它还太小,为了避免伤口发炎我还是决定带它去看看兽医。它很听后,倚在我怀中动缩成一团,洗了澡之后它漂亮多了,像个小雪球。
一路上我都在想昨晚的事。昨晚爸爸下班回来后,奶奶当着他的面又狠狠骂了我一顿。爸爸也很为难,他提议让我去他的公司工作,我拒绝了。奶奶越是不待见我,我就越是不能给她留话柄,免得她又说我是靠家里的关系才能活下去。
可能是周末的原因,大清早的地铁很空。我去了最近的一家宠物诊所,到了目的地我才发现我来得太早了,医生还没来上班。于是我傻乎乎的抱着雨点在外面等,我心里很无助,等待的滋味真的很不好受。
过了大约半个小时医生才来,我总算松了一口气。那是个很年轻的男人,看上去应该干这行没多久,我怕怕的,万一他没经验把雨点给弄死那就惨了。后来看他很熟练地处理雨点的伤口,又打了一针,我才稍稍放下心来。
年轻的兽医很能侃,一边工作一边不忘和我闲聊。我告诉他雨点是我昨天半路上捡到了,他夸我善良,说了一大堆好听的话,我心情也渐渐好起来。
“我以前是不是见过你啊?”他突然问了这样一句。
我和他聊得熟了,于是就开玩笑回他:“你是不是见了女孩子都说这句话啊?我朋友说,这句是万能的搭讪语,不过也是最没水准的搭讪语,因为都用烂了,哈哈。”
“文小姐,我没跟你开玩笑啊,”他说,“好像是在大半年以前吧,当时你抱了一只狗来,也说是在半路是捡到的。送你来的是个很帅很帅的男人,开着一辆黑色的凯迪拉克。刚才一见到你我就认出来了,我对美女可是一向都很有印象的哦。”
我哑然失笑:“我以前从来没有在半路上捡过猫啊狗啊的,这是第一次呢,因为我奶奶不允许。”
“哈哈,当时你也说你奶奶不许你养宠物,所以把那只狗暂时寄养在我这里,后来它就被人领养走了。”
“方医生你真风趣。不过你说的那个人确实不是我,可能——”我很臭美地说了句,“可能美女都长一样吧。”
“哈哈,是的是的。美女的奶奶也都一样,都不许孙女儿养宠物。”
我忍俊不禁。
雨点之前是流浪猫,方医生怕它带着病菌所以特意给它消了毒,打了疫苗。这么折腾完已经九点多了,我忽然想起来时宇锋约了我十点在“云河坊”见面。
说不想见时宇锋那是假的,我做梦都想着能和他多待一秒,可我又不能见他,明知道是不可能的,何必要到深陷其中无法自拔才肯收手呢。
“文小姐?”方医生叫了我一声,“怎么心不在焉的?哦,我知道了,急着要去见男朋友吧?”
我笑了笑:“我还没男朋友呢。”
“这么漂亮的小姐怎么会没有男朋友,是你眼光太高了吧。好啦好啦,不耽误你的时间了,下周六再带它来复查一下就行了,再见。”
“嗯,再见,谢谢你。”
离开诊所之后,我犹犹豫豫半天,最终还是忍不住去了云河坊。
我没有直接进去,而是在斜对面的梧桐树下站了很久。我看了看手机,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十分钟,但时宇锋已经到了。
今天的天气很好,阳光打在玻璃上,折射出金灿灿的光芒。时宇锋就坐在窗户边看报纸,整个人就像被镀了一层金边,这使他看上去格外精神。服务员给他上了茶水,他没有端起来喝,时不时地抬起手腕看看表。
雨点在我怀里喵喵喵地叫着,我回神,顿时脸色有些发烫。我觉得自己的行为很不礼貌,可是我真的没有勇气进去见他。就这么犹豫了好久,我看了看时间,原来已经十点十五了。
最后我还是决定回家,我宁愿去跟奶奶针锋相对也不要受这种折磨。
前面不远处就是有一个地铁口,我换了个姿势抱好雨点,正要转身的时候时宇锋突然朝我这边看来,和我的目光对上了。我心一慌,当时的第一反应就是赶紧走。于是我想都没想就快步走了起来,越走越快越走越快。
离地铁口还有几步之遥时,有人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把我整个人往后翻了个身。我傻呆呆地看着时宇锋愤怒的脸,他提高了声音:“你跑什么?我会吃了你?”
被他这么一吼我立刻底气不足,说到底是我理亏,放了人家的鸽子。他没有再问我什么,却很奇怪地盯着我看了一眼又一眼,然后转身。我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不过最后我还是乖乖地跟了上去。
“你迟到了。”这是坐下来以后,时宇锋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此时我那唯一一点理亏的心思已经飞到九霄云外去了。我不冷不热地说:“我本来就没答应你要来。”
“可你还是来了,不是吗?”
见我不说话,他又说:“文倾心,你真的是个很奇怪的人。从我见你的第一眼我就觉得你像个谜,还是个没有谜底的谜。”
“你找我来,就是为了要跟我玩猜谜游戏?”
“随便你怎么说。我们好歹也是合作关系,旖旎居那边楼盘的室内设计图我打算让你总负责,如何?”
我笑了笑:“今天是周末,是我的私人时间,我一向很讨厌在周末谈工作的。还有,我昨天就从美科辞职了。所以现在我和时总你没有任何合作关系了,我还有事,请问我可以走了吗?”
时宇锋眉头微微一皱,笑:“几天不见你和之前判若两人,知不知道,你现在就像一只随时准备攻击人的刺猬。”
“随便你怎么说,我高兴怎样就怎样。”
“据我所知,文倾心安静温柔,脾气好,在S大是有口皆碑的,跟你现在的样子完全不符合。”
我腾地站起来,气呼呼道:“你调查我?”
“你错了,当我决定是否要跟一个人合作时,我必须了解她的基本背景,这是商业场上的基本规矩。不妨告诉你,我本来已经打算和蓝风合作了,可是我无意中在黄主任给我的设计图中看见了你的作品,我觉得很有意思。”
原来他是因为这样才和美科签合同的,那时候我还花痴地以为他是为了我,现在想想真是可笑啊。
雨点有些不耐烦了,它开始不安分地乱动,我也心也莫名地跟着烦躁起来。
时宇锋瞥了一眼我怀中的雨点,“刚买的?”
“半路上捡的。”
“捡的?原来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喜欢捡流浪猫流浪狗,这个爱好不错。”
我奇怪:“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不过碰巧以前见你在路上捡过一只流浪狗罢了。文小姐,你很有爱心。”
看到时宇锋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很不舒服。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没捡过什么流浪狗。还有,我讨厌狗!”说完我拿起包转身走人。
“等等——”时宇锋说,“我希望你能考虑一下跟我们的合作,为逞一时之快丢了这份工作不值得,社会不是你玩过家家的地方。”
“我的事不用你管。”
我很乐于逞口舌之快,说完却又隐隐有些懊悔,他对我的印象一定坏透了吧。不过也无所谓,反正我和他以后也不会再有什么交集了,本来这就是我的一厢情愿,是一场无疾而终的暗恋。
时宇锋被我说得不吭声了,他脸色仍然挂着那种让我不安的淡淡的笑容。我正要离开,蓦地想起彭宇钧曾说过,童珊问他要过时宇锋的电话号码。童珊找时宇锋干什么?
“你认识童珊?”我问他。
“童珊?就是警告我离你远点的那个女孩?”
我眼皮猛的一跳,惊道:“你说什么?童珊她……她……”
童珊警告时宇锋离我远点?为什么?因为她早就知道时宇锋有女朋友,怕我陷进去?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童珊她是误会了我们都关系才会说那样的话的,如果给你和你的女朋友带来什么麻烦的话,我代她向你道歉。”
“女朋友?我没有女朋友。”
“可是……”
“你朋友很有趣。我跟她说了,我对你没有兴趣,一点都没有。”时宇锋打断我的话,他嘴角往上稍稍一扬,“不过现在我要收回这句话,我对你也不是一点兴趣都没有,至少你的设计风格我还是很感兴趣的。文小姐,我还是那句话,考虑一下我的提议把,不用急着答复我,我给你两天时间,想清楚了可以给我打电话。”
我恍恍惚惚,满脑子只有他刚说的那六个字:我没有女朋友。
他没有女朋友,那……这一切又是怎么回事?童珊知道?
(三)
出于面子问题,我一直没有把心中的疑问给说出口。茶和餐点都凉了,我实在不想再这样跟他待下去,于是借口说要去超市帮雨点买猫食,道了别。
走了几步我又想起上次我说要请时宇锋吃饭的,虽然是茶点,不过这顿照理还是应该我付钱的。我不得不折回来,喊服务员买单。我故意喊得特别响,意思是让他知道我说话算话,我们的帐清了。
他没有多说什么,看着我的眼中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这让我觉得,好像我是在演独角戏给他看。
我离开的时候时宇锋跟在我后面一起出来了,他说:“有个问题我一直想不通,彭宇钧说你脾气很好,为什么我觉得正好相反?”
“你想知道?”我停顿一下,无奈地说,“我曾经溺水,醒来之后就这样了。大概是因为死过一次吧,不想有事没事都忍着,不想带着满肚子怨恨去另一个世界。我爸爸妈妈都让我学游泳,可自从那件事之后我看见水就犯晕,有了后怕。”
时宇锋没料到我会真的这么认真去回答他的问题,他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我。我也没有要等他回答的意思,我说:“我赶时间,中午约了人,再见。”
“我送你。”
“不用了。”我可不想让他知道我约了的人是心理医生,免得他和奶奶他们一样觉得我不正常。
可他还是固执地说了句:“我不喜欢别人说我风度,把你一个小姑娘丢在路上。”
吱的一声响,他已经开了车的锁。我想闪人,可他很快打开了后面的车门,把我塞了进去。我刚想起来又被他按回去,他力气很大,我又抱着雨点,根本挣扎不开。
雨点大概是被他吓到了,情急之下,锋利的爪子划过我的手臂,从我怀中蹿了出去。我吃痛,猛不丁往后栽倒,时宇锋也没料到我会突然松劲,就那样直直地摔了下来,正好压在我身上。
一股异样的感觉从我的脚底心窜到头顶,麻麻的,乱乱的。时间在此刻凝固,时宇锋呼出来的温热气息喷在我脸色,更糟糕的是,我发现他的手居然放在我的胸前……我脸颊像火烧。
他也猛然意识到这姿势不对,赶紧站起来,关上了车门。至始至终他的脸上都是冷冰冰的。
车已经开出一段路了,我的心还是砰砰砰跳得特别厉害。刚才的情形一次又一次在我脑海里回放。我双颊火辣辣的,虽然看不见,不过我能想象得出我的脸一定比番茄还要红。
雨点安分地缩在车座上,好像刚才的一切根本不关它的事一样。可怜我的左手臂,烫伤还没好呢,又添了一道新的伤痕。
时宇锋安静地开着他的车,他越是这样我越尴尬。
为了打破这种气氛,我赶紧找话题:“你在前面的超市停一下吧,我要去给雨点买猫粮。”
“雨点?这只猫的名字?”
“嗯。因为是在下雨天捡到的。”
“文小姐,我还有个问题想请教你。”
“嗯?”
我很奇怪时宇锋会问我什么高深的问题,结果他居然一本正经地问我:“你的脚是怎么受伤的?”
我没好气道:“被狗咬的!”
时宇锋猛然一踩刹车,我正纳闷他应该不会无聊到会在这种问题上刨根问底吧。紧接着他说了句:“超市到了,给你十五分钟,去买猫粮。”
他说只等我十五分钟,我就故意在超市慢悠悠地逛,闲来没事还挑了一大堆零食,为的就是让他等不及早点走。
我走出超市门口的时候,果然不见他的车了,于是我大大松了一口气,谁知道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你晚了二十分钟。”
我回头,原来时宇锋把车子开到旁边去了。他低头看看手表,不冷不热地说:“现在我们可以走了吧,文小姐。”
我瞪了他一眼,乖乖上车。
张姐的预约很多,轮到我是每周的两点半到四点半。我今天刻意早点过去,因为我不是去看病,我只想和张姐一起吃顿中饭,坐下来好好聊聊。长久以来我们都弄错了,这只是个令人觉得好笑的误会,而这个误会的导火线此刻就在我的面前——时宇锋。
车开到中贸大厦是中午11点20,离张姐的吃饭时间还有十分钟,正好够我走到她的办公室。我对时宇锋说了声谢谢,开门下车。
“倾心。”有人叫了我一声。
我抬头,原来是秦莉和她的老公赵先生。
“莉莉姐,是你啊。”我笑了笑。
秦莉也回以我一笑,她别过头去看了一眼车里的时宇锋,眼神暧昧:“半个月不见,原来倾心已经名花有主了啊,怎么不介绍一下你男朋友?”
我大为尴尬:“不是不是,他不是我男朋友,他……”
“时宇锋?”这回开口的是赵先生。
车窗慢慢下移,时宇锋扫了一眼秦莉夫妇,“赵远?”
赵远?对,秦莉的老公是叫赵远来着。他们认识?
秦莉也愣了:“咦,你们认识?”
赵远对妻子淡淡一笑:“这位是我们信源的总经理,时宇锋先生。”
“时、时宇锋?”秦莉瞳孔瞬间放大,不可思议地看着我。
我眼神闪烁,秦莉是知道我的事的,此刻她头顶一定压着一个巨大的问号吧。而我的心情没得比她平静多少,甚至可以说更乱。
之前秦莉跟我提过,她的老公在某房产公司任副经理。这么看来,秦莉口中的某房产公司应该就是信源。时宇锋和赵远认识,那么他是否知道秦莉的事?如果他知道,那我今天出现在这里并且表现得和秦莉如此熟络,他……
我不敢再往下想,幸好此时秦莉反应过来了,她说:“我约了张姐吃饭,时间就快到了,倾心要一起吗?”
“好啊。”我求之不得。
“时先生,既然如此我们就不打扰。”秦莉嫣然一笑,回头对赵远说,“你回家好好休息,不用来接我了,晚点我自己打车回去。”
说完秦莉拉了我就走,她手上的力道有些大,许是急于知道答案。
早在我遇见时宇锋的那一刻,我心中就已经把事情的原委整理了千万次,这是给张姐的答案,也是给我自己的答案。
餐厅里放着优雅的古筝曲,是我熟悉的《渔舟唱晚》。那时候为了古筝考级,我几乎把这首曲子给弹烂了。
张姐轻轻放下手中的筷子,和秦莉的惊讶不同,她显得特别淡然,仿佛早就预料到这个结果。她看了看我,温和地开口:“倾心,你确定你已经找到你想要的了吗?”
我不明白张姐这句话的意思,我想要的……她是指时宇锋还是我根本就没有发生任何错乱的记忆?
“张姐,当初我来做治疗,是因为我每天晚上都会做同一个梦,梦见一个大家都说现实生活中并不存在的男人,我被这个梦搅得彻夜难安。”
张姐点点头。
我又接着说:“恰好,梦始于我溺水之后,所以所有人,甚至包括我自己,都以为那是溺水的后遗症。可是现在我知道不是,谜底都解开了,不是吗?我只是太过执着地暗恋一个人,一直以来我都被我身边的人误导了。我的记忆根本没有出现任何错乱,如果一定要说有的话,那就是我对以前的很多事情记得很模糊。但是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秦莉赞同:“是啊张姐,倾心跟我是不同的。我是被日夜颠倒的写作生活和天马行空的想象给扰乱了心神,而倾心只是太执着于这段朦胧的感情,这才是她梦的根源。”
我和秦莉你一言我一语,张姐始终没有发表任何观点。
最后,张姐笑着说:“既然你已经找到了你想要的,那么恭喜你,倾心。我们虽然不再是医生和病人的关系了,不过还是好朋友吧。以后如果有什么心事,随时欢迎你来找我聊天。”
“还收费吗?”我开玩笑说,“要知道张姐你收的咨询费可是很贵的呢。”
“呵呵,你还跟我计较这么几块钱啊。当然不收你钱,不然我还不得被你们念叨死。”
一顿饭三个人吃得都很开心,张姐始终挂着恬淡的笑,可是我不清楚究竟是不是我多心了,我总觉得张姐的话中带话,她好像有另一层意思。她不说,我也猜不出来,作为旁观者的秦莉更加看不透。
我一直问自己,都结束了吗?真的只是这样吗?明明云开雾散,为什么我还是觉得模糊不清?
吃完饭秦莉约我逛商场,我因为还抱着雨点,实在不方便,所以婉拒了。秦莉笑着说改天再约。
她也看出来我一直心事重重的,忍不住问了句:“你好像不怎么开心,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就是脑子里有些混乱。”
“哦,我知道了。”秦莉恍然大悟,“是因为时宇锋吧?喜欢了就去争取呗,女追男隔层纱,你又漂亮又优秀,还怕搞不定一个时宇锋?”
“莉莉姐,我……”
“难道他有女朋友了?”
“没有。”
“那不就成了。我看他也挺顺眼的,倾心你加把劲,我等你的好消息。”
我被秦莉说得羞涩难耐,反而更加不知所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