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再战歼敌又十万(1)
王莽雄心勃勃派十万大军,没伤绿林军一兵一卒,自己反倒赔进去了十万兵马,一怒之下,将几个逃回家报信的官兵推出去斩了头。
他想,一支山民草寇,有什么了不起,区区几个捣牛屁股的草寇,怎能敌我十万大军,想必是他们官傲轻敌、粗心大意失误。
“不除掉山民草寇,难使我新朝安稳,难平寡人心头之恨!我就不信,我堂堂的大新朝廷,竟然奈何不了几个山民草寇。哪位爱卿愿替寡人平定草寇?”王莽拍案大怒,吓得众朝臣面面相觑,没有一人出班请战。
王莽望着满朝闷不做声的众武将,龙案拍得砰砰响:“养兵千日,用兵一朝,寡人平时封你们高官厚禄,让你们清享自在,现在朝廷有难,你们却无动于衷,看来朕只好御驾亲征了——”
“万万使不得,不就是几个山林野寇嘛?怎能劳陛下亲征!”王莽的贴身禁卫廷尉,望着王莽的龙颜大怒,急忙出班奏道,“臣愿前往,荡平绿林草寇!”
“好!禁卫廷尉听令!”王莽随封廷尉统军元帅,让他选兵点将,仍派十万大军,即刻向绿林山进发。为了表示朝廷重视,王莽带领文臣武将送至午门外,并当场授予禁卫军元帅一道密诏,这道秘诏被王莽喻之为成败在此一诏的锦囊妙计,并一再嘱咐他要到绿林山下方可拆诏实施。
绿林军初战大捷,民心大振,万民喜庆之际,已进入了山村较繁忙的处暑季节。几场秋雨,几场太阳,庄稼也极快地成熟了。
京山一带的畈畈冲冲,响起了霍霍的磨镰声,伴随着“啪啪”作响的连枷声,河边山畔,处处荡起了悠扬的山歌声和大姑娘小媳妇们洗衣嬉戏的欢笑声:
哎——
喝口清泉唱山歌
山里人爱山窝窝
山是绿林山呀
英雄满山坡
官兵进绿林
二王布天罗
官兵顾头难顾尾
丢下尸遍野
哎——
王匡、王凤兄弟俩为了感谢神道赠书赐字佐助之恩,特意去京山神道处致谢。
此时,刚刚下了一场大雨,尽管太阳依旧热烈,但燥热终究消褪。风爽了,天蓝了,广阔的京山显得辽远而深沉。玉沙河的水缓缓地流向漳河,流水是那么清亮而宁静。农历八月初一,是京山一带一年一度的“圆仓节”,该节的渊源虽然无从考证,但它含义至深,标志着年丰粮足的兴盛气氛。
“圆仓节”的前十天,人们便开始了架高台,配锣鼓,买行头,发帖子,挑主角,平整场地——筹备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太阳刚刚从东山头上露脸,四乡八寨的人们潮水般地涌向三阳镇,平日冷落的集市顿时红火起来。在一个个门檐上悬挂大红辣椒和金黄玉米的店铺前,挤满了讨价还价的人。
山里人背着大筐小筐的核桃、木耳、香菇以及应时水果等土特产,同商贩交换布料、肥皂、盐巴、剪刀之类的物品。远路的客商随意画地为圈,摆满陶瓷、字画、门帘、小五金;几家红楼门前,站着一些妖冶妩媚的女人,不时传来嬉笑、调侃的拉客声;跑江湖的不失时机在人群中表演着硬气功和拳脚;漫长的街市,喧闹着人们的吆喝声以及叮叮当当金属碰击声和驴叫马嘶声。
在街后那宽阔的河滩上,则呈现出了另一番的热闹景象。两岸那一排排粗壮的杨柳树下,临时搭起了戏台,四台对台戏各有绝妙的技艺:一台唱的是《姜女寻夫》,一台唱的是《苏三爬堂》,一台唱的是《周公显梦》,一台唱的是《状元打更》等地方戏曲。洪亮的高腔、清丽的曲调、惟妙惟肖的表演,不时地激起一阵阵的叫好声。
靠西一边则是挂着赵氏、李氏、韩氏京山三大姓牌子的比武场。赵氏六兄弟舞着数丈长的龙,龙头时而仰天长啸,时而俯地低吟,忽旋起若风,忽飞掠若云;李氏五兄弟舞起双狮绣球的热闹戏;韩家尚未出阁的小妹身罩大红短衫,脚蹬火红色的绣花鞋,把个绣球抛来抛去,宛如流星般让人眼花缭乱。两狮忽而摇头晃脑,忽而憨态逗人,忽而左腾右旋,忽而纵身跳跃,忽而就地翻滚,忽而四脚站在一个大圆球上,前滚后退定立,演到高潮处,竟摇摇摆摆地爬上了由四张大方八仙桌叠起的高台上翻起了筋斗,大有腾空飞跃、挟风揽月之势;李氏四兄弟则是高跷彩莲船,李氏老大涂着个五花大脸,手舞木桨,他家老二,则扮成黑脸太婆,穿黑色镶边大肥裤,一手拿着根长烟袋,一手摇着只大蒲扇,脑后盘着田螺似的发髻伸出一尺多长。老三蹬着三尺长的高跷,化妆成披红戴花的浪荡公子,肩上斜挎着丈余长的红绸带,牵着由老四撑的旱船,老四年方十六,一脸书生气,巧妆胭脂彩粉,活脱脱一个光彩照人的俏媳妇。桨在摇、船在荡,时而似在风平浪静的碧波上轻轻摇晃,时而似在逆水行舟的激流中剧烈颠簸,时而似在风高浪急的波峰浪谷间忽起忽伏、忽飞忽掠,老三时而弓腰,时而后仰,环环相扣,险象横生,最后总算挣出了狂风巨浪,到达平安之地。
整个过程,就是船过三江从危到安、艰苦搏斗的情景,直看得围观者圆瞪大眼,伸长脖子,聚精会神,喘不过气来。临到老三跪地,翻滚跃身跳起,大家那一颗颗高悬的心才扑地落下,拍手叫好!
划船的李老四,一手撑船,一手轻拂额头上的汗珠子,稚腔脆调地唱起了即兴现编的新鲜莲船词儿:
囤儿尖——哟呵
仓儿满——哟呵
彩莲船儿——哟
划得欢哪个——呀呵咳
前湾划了到后湾——呀喂子哟
阿哥加把劲——哟呵
欢庆哪个丰收年——依呀呀喂子哟
——依呀呀喂子哟
划呀,划呀!
划呀,划呀!
这边曲调高亢,群情振奋,场面热烈;那边舞狮的又吼起了一阵阵的喝彩声:在不足两米宽的高台上,一只狮子仰躺在上面,四脚灵活地拨动着一只绣球,绣球之上,另一只欢眉喜眼的狮子,四脚不停地前后移动,台下的人仰得脖颈子生痛,急忙勾头左右摆动两下,即又两目凝盯绣球上的狮子,他们始终为它们捏着一把汗。
靠南边那片往日空寂的沙滩上,此时人声鼎沸,正南正北向高竖两根数丈高的沙木“门”字形木架,架楣上垂吊两根离地面有丈余高的粗长丝麻绳,绳下端紧系一块涂抹红色的脚踏板,这就是京山有名的荡秋千比赛场地。荡秋千是一种充满危险和刺激性的竞技项目,也是京山小伙子们大显身手、亮本事的大好机会。每逢节日前,四乡八村的青年人齐聚在秋千架下,以谁荡的高度最高、次数最多取胜。
而那些未许配人家的青年女子,在母亲或姨、姑妈的陪同下,于人群中暗寻佳偶。所以,每次集会,那些花枝招展的姑娘们给这火热的场面更增添一些色彩鲜艳的气氛,那些竞技的小伙子为了博得姑娘们的芳心,自然上场表现得格外的勇敢,竞技场景也分外的惊心动魄。
望着那扣人心弦的场面,王凤惊叹不已,扭头望了一眼王匡说:“唉,人们的苦难太多了!被生活煎熬、被劳累麻木、被官府欺压的老百姓,寻找不到发泄与寄托,他们只有选择这种方式,把沉郁与辛酸努力抛洒,把希望与憧憬尽情寄托——”
“是啊!难得这一年一度的欢乐——哎,凤弟你看——”王匡被眼前的奇景惊呆了。
王凤随大哥的手指方向看去,只见一个约二十三四的小伙子,连着几个筋斗,跃上离地丈余高的秋千脚踏板上。他双手抓牢绳索,先弯腿弓身,悠悠晃动,再挺胸蹬腿,加速冲力,随着踏板的起落间隙,一弓一蹬逐渐加力,秋千也随着风声越荡越高,呼地荡过来,又呼地飘过去,接近最高的顶点时,似乎略有停顿地须臾定格,随之又慢慢落下,速度忽然加快,哗的一声从人们眼前飞过去。那后生的青布长衫张开着,随秋千荡开的幅度加大,好像一只雄鹰在高空盘旋、俯冲。围观的人们,一会儿仰头瞪眼,一会儿回首斜视。脸上的肌肉,一会儿绷紧,一会儿松弛。王匡对他那一弓一蹬,一张一弛的身影十分眼熟,定睛细看,只见他足踏乌靴鞋,青布长衫内着一身灰棉布短褂,胳膊粗壮有力,白净净的圆脸,漆黑的头发,两眼透穿着灵气,他不禁惊叫一声:
“嘿!那不是随州的壮士张奎吗?想不到这一别多日,竟在‘圆仓节’上相逢!”
王凤好像也认出来了,刚伸手要叫,突然见张奎猛一蹬腿,借秋千在最高顶点停顿下落的瞬隙,呼呼连着几个筋斗,飞出了一丈多远,稳稳当当地站稳了身子。人群中“哗”地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掌声、叫好声、刺耳的口哨声。王匡急忙拉了一把王凤向张奎追过去,好不容易挤出了左推右拥的人群,却没了张奎的影子,王匡一口惋惜的语气说:“可惜呀!又让他溜了。”
王匡也惋惜地摇了摇头说:“只要有缘,我们总有相聚一起的机会。”
王匡兄弟俩又在拥挤的人群中寻找了半个多时辰,也没有发现张奎的踪影,这才余兴未尽地来到了高道卜卦摊前。有了上次的会面,这次当然就不必客气了。王匡、王凤不等神道礼让,主动拉了个座坐在神道面前。
那位方士看来是早有准备(注:西汉时期我国还没有和尚,道士统称为方士)。也不多话,从身边的布囊内捧出一个乌黑的木匣子,招手王匡、王凤二人走到旁边已放着棋盘的小桌前坐定,然后方士将匣子一倾,哗啦啦流出黑白两种棋子。方士伸手捏起一颗黑子,白子留给王匡,王匡虽然有急于致谢之意,但无奈方士已摆子占位,他也只好举手布阵。
王匡想速战速决,便应着方士的势头来个先发制人,但方士的棋术变化多端,逼得他连连失利,输得一塌糊涂,急忙摇手推辞道:
“高道棋精艺高,王匡甘拜下风!”
方士棋兴正浓,毫无息弈之意,他喜眼细盯王匡片刻,叹口气道:“大王、二大王这早来找贫道,恐怕不是来报忧的吧?”
“难得仙道赠书、赐字我二——”
王匡刚刚开口,却被方士打断说:“绿林大捷,可喜可贺呀!”
还未等王匡再次开口,卜卦先生便摇摇头,手指着棋盘说道:“大王恕贫道多言,以大王棋艺,远不至于如此的糟糕。切记,一切皆缘心胜太急,心不稳而意不达。出手定局,对弈如此,更何况干大事业哩!万事成败各半,喜中藏忧啊!”
王匡一愣,忙双手拢拳道:“王匡愿请高人指点。”
方士手握棋子不语,明为观阵布局,实为暗授机宜。王匡看出道人之意,顺手捏起白子说:“黑先白后,输了不算。高道出手吧!”
方士仍不言不语,摆子定位。开局平稳,一攻一守,一进一挡。三步之后,黑子便以凌厉气势,还没等王匡定下神,早将白子逼得动弹不得。
再开局,又是三下五去二,黑子如一团飓风,横冲直撞,直搅得王匡眼花缭乱。“啪”的一声,方士的一颗黑子砸在王匡的面前,王匡定睛一看,倒吸一口凉气说:“此乃土火阵也!如何使用这个棋法?确实让王匡耳目一新啊!不知高道的棋艺何人所传?”
连战三局,卜卦先生终于开口了。他微微一笑,用手指着棋盘上的布局,释解着调兵遣将的技巧:“弈棋调兵,同一个道理。凡物并无定数,水能克火,但又被火克,取胜之道在于得势。依势而击,则平出奇,奇出精。一切皆无奥秘可言,这包括绿林义军的大捷‘绿林奇兵,从天而降’还不是二位大王的灵感?”
王匡和王凤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卜卦先生接着说:“贫道适才与大王对弈,猛然生出一些感叹,不知该讲不该讲?”
王匡疑惑的眼神望着棋盘说:“请高道明示。何必那么客气?”
卜卦先生一语道破:“大王的棋艺可以说是远近闻名,又何以三局全败于贫道?关键是大王心性不稳:时而急于求胜,不该定时落下死子;时而谨小慎微,举棋不定,左右不决,又错过了一次次的良机!若是两军对阵,定受左右夹击之患。”
王匡苦笑了一下说:“我何尝不想纵横驰骋?可是——望高道指点迷津。”
卜卦先生看出来了王匡的心思,为了让他更加成熟,满脸激情的将黑白两子分开说:“来来来!再对一局。适才贫道侥幸赢了你,这一局说不定大王会赢我的。”
王匡似乎从道人的棋语中悟出一点道道了,所以,此局一开始就棋逢对手:王匡一改过去的心性不稳,纵观全局,左右开弓。思路敏捷,运棋变化莫测,气势波澜壮阔;道人一手执子,一手撑着下巴,手随眼动,眼随心移,卜卦先主动舍去几个子,待王匡重心倾移时,忽左忽右的迂回,险象横生,以泰山压顶之势,扑压过去,不容王匡调兵遣将,棋已被将死了。只见白子全被压回了老营,黑子进逼,在白子的地盘上,显然地排成了一个“林”字。
道人叹口气说:“看来大王这一辈子的事业,大概是离不开你的‘绿林’了。刚才大王虽然开合无羁,但你舍不得离开你的始足之地,不敢大胆地冲出绿林。贫道正是利用了你之弱点才险而制胜的。你看,绿林四周群山环绕,上有‘青龙’下有‘白虎’,山腹中有洞穴,穴中有泉水,虽属难攻易守的风水宝地,但作为干大事业的人,非出山难成气候。望大王三思啊!”
王匡一腔恳求的口气说道:“高道所言甚是,王匡不才,虽有雄心,且也是有翅难羽,万请高道随同辅佐,王匡不胜感激!”
“否,否!”
卜卦先生摆摆手,连连摇了几下头说:“贫道万念俱空,只求四海云游,绝不舍身是非。只求清灯伴真祖,一世清静也!”
王匡笑了笑,继续恳求道:“高道此言并非内心之语,你虽身处京山而心存四海,外表沉静而热血奔涌。要不然,为何你之棋局,步步埋伏杀机,局局充满着火药味呢!”
方士表面仍温笑不语,但内心里却在为王匡筹划着下一步的出山谋略,心有所思地说:“当今王莽暴政,群臣贪婪,天下乱兵如鸟飞,战事频密,百姓苦不堪言。大王只有出山,才能为百姓谋求一片新天地,也只有出山才能大显绿林军的旷世之举,才能尽心而无——”
方士突然打住,眯眼盯着二位不再言语。
片刻的冷场过后,王匡、王凤望着仍深思不语的高道,告辞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