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太后寿辰（三）
什么人会这么晚在猎苑徘徊，沈清伊疑惑着跟在那人身后。只见其行动缓慢，时不时还要咳嗽两声，不断的向猎苑深处行去。
不远处几名灰衣人手持弓箭紧紧盯着前方的一棵歪脖树，当那抹浅青色出现在树前的时候，灰衣人的首领轻抬手，身后几名灰衣人立刻将弓箭瞄准了那抹浅青色，只等那人落网，箭矢便会如雨一般射过去。灰衣人首领仿佛已经看到了那抹浅青色被扎成刺猬模样送至扬国公面前的情景。
一步，两步，灰衣人首领的手轻抬着，只差一步，他就可以复仇了。
“喂！”沈清伊大声唤了一声，顾依然回首，只见一女子挽着垂云髻，一身月白色衣衫盈盈站立，绚烂的蓝牡丹在其周身盛放着，如仙似媚。
沈清伊瞧着愣愣的男子，指着他的头上，道“你再向前一步，就要成猎物了。”
灰衣人首领皱紧了眉头，顾依然竟然没有步入陷阱？自己费尽心思入宫，眼看胜利就在眼前，竟然要半途而废吗？灰衣人首领沉不住气，轻声道“咱们筹谋多日，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既然做不成他误入陷阱的假象，那便直接射杀了他吧！虽然此后咱们会危险些，被朝廷追杀，但能看到扬国公痛失爱子，也不枉我装扮成侍卫蒙混入宫一回。”
“不可！”一女子坚定道，“日后定然还有机会，小不忍则乱大谋，顾依然身边的那个女子是宫中的贵人，伤了她，皇帝怕是要将整个大理国翻转过来。咱们为的是要报复扬国公，今日冲动杀了他唯一的儿子，明日咱们的人全部被朝廷杀害，还怎么报复扬国公，你莫要因小失大，咱们要的不仅仅是扬国公世子的命，还要整个扬国公府没落。”
灰衣人首领盯紧了那女子，杀意尽显，可那女子也不示弱，紧紧的握紧了拳头，神色坚定。灰衣人首领最终败下阵来，怒挥手道“走！撤！”
沈清伊与顾依然还不知晓，不过须臾间，二人已在鬼门关徘徊了一回。
那个陷阱是沈清伊与李天佑玩闹的时候，命宫人准备的，不过是个摆设罢了，深宫大院内，哪里来的猎物呢。只不过内务府准备的东西都是最好的，那网所用的材质非一般可比，莫说是一个人的重量，即便是几匹马过去，也不会将网撕裂。
顾依然这才发现，那个陷阱只离他一步之遥，再向前行一步，他便要被吊在空中了，在这空无一人的猎苑，被吊半晚上，他也就没命了。
顾依然后退几步，向沈清伊行礼谢道“多谢姑娘相救。”
那猎网原本就是自己贪玩所设，提醒他也是应该的吧。沈清伊细细打量来人，翠玉冠束着发髻，面色白净如雪，长眉入鬓，鼻梁高挺，最特别的是那双眼睛，似墨玉一般闪着动人的光彩，仿佛那双眸子里藏着浓郁的忧伤，一眼望去，便觉得似坠入无边的忧思中。
“你怎么会在这儿？”看他装扮，该是哪家的公子才对，今日太后寿诞，正三品以上官员家眷均被宣入宫中，这男子便是其中一位吧。
顾依然环顾左右，原本带他入宫，给他指路的宫女却是不见了，只得无奈笑道“一时贪看月下美景，不知不觉就迷了路。”
沈清伊不置可否，轻叹道“这里这么萧瑟荒凉，也算不得美景吧。”沈清伊与李天佑有多久没有来猎苑了呢。即便李天佑口中再说爱她，不过也就是三两日的新鲜罢了，这猎苑只有大婚的前三日开放过，那以后偶尔沈清伊兴起，会过来策马狂奔，而李天佑却再也没在这里出现过。自己是真的傻，方才还在为他赏赐的弓箭动情，忘性实在是太大了，当真可笑。
顾依然察觉到沈清伊的落寞，环顾四周，温和道“文人墨客，有人觉得江南柳枝依依的娇柔是美景，有人觉得大漠孤烟的空旷是美景，亦有人觉得风吹草低见牛羊的辽阔是美景。”顾依然盯着沈清伊的眼睛，似要给她注入些温度，道“这里的萧瑟荒凉，在我眼中亦是美景。”
沈清伊望向周边，淡然一笑，“今日在你眼中这是美景，也许明日便觉得这儿是不毛之地了。若是可以选择，想来这猎苑宁愿自己从未被赞赏，总比被赞赏后便遗忘，要心安的多。”若是可以选择，沈清伊宁愿李天佑从未爱过她，总好过爱的时候霸道浓烈，不爱的时候狠辣绝情。
“每个人自出生起便知晓自己有一日会回归尘土，难道就因为如此，便要每日浑浑噩噩度过吗？若我是这猎苑，就会好好珍惜被欣赏的这一刻，即便明日无人再欣赏，只余自己在这一角落寞，最起码还有这一刻的甜蜜可供回忆。”顾依然从出生起便服药，从他懂事起，他便知道自己说不定哪一日就会离开这个世界，所以他珍惜自己在这世上的每一分每一秒，遇到的每一个人。
沈清伊喃喃的重复着顾依然的话，“最起码还有这一刻的甜蜜可供回忆？”心道，只是这多年的甜蜜终敌不过那日他的狠绝。
“若是不能繁华一世，仅仅是绚烂一时，我宁愿粗茶淡饭平淡一生。”沈清伊借着酒劲儿，轻声对无垠的天空呢喃。眸子里有咸咸的水意，她已为皇后，只能富贵繁华下去，若是当初李天佑肯放她和她的孩子一条生路，哪怕要她带着孩子隐居山林，粗茶淡饭一生，她都会心存感激。可李天佑还是选择了那么狠辣的方式，断绝了沈清伊对他的一切情意。
顾依然从未见过一个女子可以美得那般极致。蓝牡丹临水自照，却比不过此刻伊人轻抬双眸，对空许愿。秋日的冷风吹过，顾依然却觉得心头是满满的暖意，那样的温柔缱绻。
有明黄的烛光扫过清伊的双眸，沈清伊望着前方一小串如萤火虫一般的光亮，该是凝素宫的宫人过来接她了。
沈清伊浅笑嫣然，“我该走了，无论如何，谢谢你今日的一番话。你也快些离开吧，这猎苑是禁止外人入内的。”沈清伊转身，扭过身她便又是贤惠端庄的皇后，没有落寞，没有忧伤。
顾依然想要叫住沈清伊，他还没有问她的名字，可一阵剧烈的咳嗽止住了他的问话，顾依然懊恼非常，可空气中残留的薄荷橘香令他精神一振。是那个女子。对，当日她曾提起她府上如今只余她祖孙二人。顾依然望着那纤弱的背影，心道，我一定会找到她的。
雨莲提着明黄八角琉璃宫灯，先行一步，急匆匆的冲到沈清伊身边，附耳说了几句。
沈清伊蛾眉轻蹙，清澈的双眸闪过一丝狠厉，“本宫还道她学乖了，这些日子没闹腾，没想到是等着今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