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计（二）
“小主，您要的佛珠已经制好，送进宫来了。”雨梅低眉顺眼道。沈清婉自入宫被皇后敲打后，便不再信任雨梅，随后她将雨梅赐给钱天海做对食，雨梅再回来伺候她，愈发的恭顺，为她出了不少点子。就比如诬陷雨兰盗取雪贵嫔流苏钗的事儿，造成雪贵嫔与沈清伊的对立，自此沈清婉才慢慢放手，让雨梅接触一些事情。
沈清婉瞥眼看了，碧玉玛瑙手串，通透亮泽，统共是十八颗拇指大小的珠子，每一颗珠子上面刻着一句梅花小篆《心经》，字体之上用金粉描画了，闪耀熠熠的光芒。沈清婉抬手抚摸了一下，随后嫌恶的皱了皱眉头，一边用一旁的茉莉花汁温水净手，一边道“玛瑙质地倒是不错，触手生温，就是这檀香实在太过刺鼻了。”
沈清婉最钟爱使用香料，茉莉花香是她的最爱，而古朴雅致的檀香是她最不能接受的味道，她实在不明白为何礼佛之人，那么喜欢檀香。当初她在佛堂的那近一个月的时间，实在快让她疯掉了。出了佛堂，她足足沐浴三日，才觉得身上那股子檀香味淡了。
雨梅连忙将手中的黑漆描金托盘放置在离沈清婉最远的小几子上，回道“这檀香用的是颜枝花坊最贵重的香料，一年方得这么一丁点儿。小主若是不喜欢，奴婢可命雕刻的匠人置换了，只是太后性喜檀香。。”
“罢了，我何时说过要换了，反正不是本小主要用的。”沈清婉蹙眉瞥了那手串一眼，“赶紧着服侍我更衣，早早的将这物拾送出去，免得熏坏了我的暖阁。”
待沈清婉收拾停当，乘了暖轿到慈惠宫的时候，也不过就两盏茶的时间。
雨梅搀扶着沈清婉拾级而上，轻声提醒道“小主，太后崇尚节俭，若是您直言此物乃宫外能工巧匠所制，花费不少银钱，怕是会引起太后不快，不如小主您跟太后言明，此乃小主您自己个儿费尽心力雕刻而成？这样既能显得小主您的孝心，又不会引得太后觉得您骄奢。小主您看呢？”
沈清婉深深的看了雨梅两眼，“我自有主张。”
雨梅闻得此言，便低眉顺眼的不再多言，只要沈清婉跟太后回，此乃她自己亲手制作的，日后这碧玉玛瑙手串出了任何问题，都是沈清婉的错儿了。
沈清婉谦卑的给太后行礼过后，寒暄了几句，便命雨梅将那手串奉了上来。
太后见得此物惊喜非常，她常常拭捻佛珠，又常常读诵《心经》，这手串却融合了两物，“这玛瑙触手生温，梅花小篆又雕刻的精致，檀香味道纯正，定然价值不菲吧？为了哀家这个半截身子入土的人，浪费银钱，实在是暴殄天物了。”
“太后年轻的很呢，那日太后华诞，礼部侍郎夫人还问嫔妾，您是不是才三十岁呢。再则这玛瑙确实是贵重些，最特别的是那檀香是在玛瑙内部徐徐散发出来的味道，是嫔妾的父亲在一次巡查中，一名官员进献的，父亲不敢独享，特地命人打造了这十八颗珠子。其实父亲的原意是要嫔妾送与皇后娘娘的，但是嫔妾私心觉得此物珍贵，这《心经》又是太后您最喜欢的，便私自留了下来，拿了母亲给嫔妾的一斗东珠送与了皇后娘娘。”沈清婉温柔道。
雨梅一惊，望向沈清婉，她居然没有说此物是她自制的，那将来被发现问题也与她无关。这沈清婉还是不相信她？
沈清婉瞧了雨梅一眼，微微一笑。让她说这佛珠乃是她自制，若是太后兴起，要她当场雕刻一个，她雕不出来，岂不是罪犯欺君，她可没那么笨。她就是要告诉太后，沈清伊是性喜骄奢的，就爱用这些贵重的东西，她的父亲还要特地寻了那些精细的玩意儿送进宫来供她赏玩，而她沈清婉却是忠孝两全的，一方面用自己的嫁妆换取了此物，另一方面，又不藏私，将这么贵重的物拾进献给了太后。
“你有心了。”太后满意的点了点头，这奉国公是个会教导女儿的，一个个女儿养的如此贴心。
夜半三更，雨华阁内殿。
“费尽心机却徒劳无功，纵使过几日太后发觉那手串不妥，也牵扯不到她的头上！”敏嫔咬着唇，压抑着自己的怒气道。
雨梅也恨得咬牙切齿，“原以为时间这么久了，她做事不再避讳奴婢，是信任奴婢了。可没想到她会临时改口。”
敏嫔默了半晌，叹口气道“罢了，日后再寻机会便是，你这次已经做得够多了，这是我应承你的银钱。”敏嫔将一张百两银票推至雨梅跟前。
雨梅将那银票推回，冷漠道“奴婢先前就说了，不是为这金银，再者奴婢现在这情形，要金银又有何用？”她白日里当差，逢钱天海不当差的时候还要伺候钱天海，她有银钱又如何，怎么也逃不脱钱天海的魔掌。
敏嫔同情的看了看雨梅，原想说帮助她脱离困境，可自己尚不能为自己的孩子报仇，又何况帮助别人呢。斟酌半晌终是道“即便你自己不用，收买人心总是需要银子的，若你能令雪华阁的众人皆供你驱使，日后行事，岂不是事半功倍吗？”
雨梅未在推脱，伸手接过，担忧道“太后那里定然很快就会发觉，到时候。。”
敏嫔盯着雪华阁方向，不甘道“事涉奉国公府，太后不会轻举妄动的，这件事只能不了了之，查不到咱们头上，你放心便是。”
正如敏嫔所料，三日后太后发觉不妥，急召皇帝李天佑。
“这是什么？”李天佑看着托盘上的碧玉玛瑙手串，不解的问道。
太后深出一口气，“此物乃沈容华前些日子进献的。”
李天佑闻言，随意的拿在手上把玩了一下，敷衍道“触手生温，雕工精细，算得上品，沈容华有心了。”李天佑心道，太后定然又要劝他雨露均沾了，前些日子迫于太后的压力，他已经宠过雪贵嫔一阵子，如今雪贵嫔禁足，太后这是又要游说他，宠幸沈清婉了。
“哀家这些日子常常觉得胸闷喘不过气来，陆太医诊脉过后，最终找到了这个。”太后指着那碧玉玛瑙手串道。
“这个。。”李天佑细细瞧了那手串，并未发觉半分不妥，仅仅是檀香味道浓郁罢了。
太后看着李天佑疑惑的眼神，点了点头道“没错，就是这个。经陆太医查验，这佛珠上的金粉混杂了慢性毒药，哀家日日揉捻这佛珠，那毒药便渗入体内一些。”
李天佑神色阴郁，横眉立目道“这沈容华当真大胆，竟敢毒害太后！”
太后摇了摇头，有些疲累道“据沈容华所言，此物乃奉国公特意寻人精细制作了，要送与皇后的，是她觉得此物特别，才拿了她自己的嫁妆换下了此物，拿来孝敬哀家。”
李天佑惊讶非常，“太后是说，奉国公他意图将皇后。。”
李天佑没有说下去，太后却知晓其意思，默默的点了点头，深出一口气道“若不是陆太医日日都要来哀家这里请平安脉，怕是很难发现。好在哀家才只用了三日，毒性尚浅，几服药也就过来了。只是皇后她年纪轻轻的，没病没灾的，断不肯传唤太医，若此物当真由沈容华送给了皇后，怕是发现的时候，为时已晚。”
李天佑实在不能理解，“清伊乃奉国公嫡亲的女儿，他怎么能下得了手？虎毒尚且不食子！”
太后叹了口气，这就是高门大户的悲哀，亲情，爱情，友情，一切都是假的，唯有权势，金钱才是他们的毕生追求。太后一直呵护着李天佑，沈清伊，米雨柔等人，不希望他们经历这些，可是她始终是拦不住的。
“一个不能诞下太子的皇后，形同虚设，奉国公想要更大的权势，自然会有所作为。”人都道投胎为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可谁又知道这大户人家的千金多么悲哀。
李天佑怒不可抑，一掌拍在一旁的几案上，大拇指上的老坑玉扳指应声而碎，“这个老匹夫，这些年，若不是为了清伊，他的所作所为，朕斩他几个脑袋都是够得。一直以来，朕顾忌着他为清伊的爹爹，百般隐忍，没想到他倒是不管不顾，送了个侍妾所生的女儿入宫，就想取代清伊的地位！”
李天佑大步来回踱着，胸脯急剧起伏，一把将小几子上奉着的明黄盘龙纹白釉茶盏打翻在地，发出碎裂声响，双目似要迸出火焰来，大声道“他的算盘倒是打得响，想要沈清婉一跃龙门，为妃为后，也要看看朕乐不乐意。朕这就将他那个寄予厚望的庶女撵出宫去，朕倒要看看，他是个什么表情？朕就是要告诉他，若不是他有清伊这个女儿，朕早就废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