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亲人
如同方富贵了解陆家的人一样，陆灵也极为的了解自己这位表哥。他心思细腻，为人稳重，虽然年纪还小，处事却极为的妥当。该说的话便说，不该说的话从来都不会随意说出口。当然，他这样做是对的，除却不给自己找麻烦之外，也是不愿意给他们几个小包子添麻烦。
所以对陆灵来说，她尤为信任方富贵。她知道，有什么事情交给方富贵准没错，只要他答应了就必定会做到。
像之前她问他对某一件事有没有想法，如果没有，他绝对立马就说没有。这样犹豫，显然是有什么想法却不好说出来。这原由他细腻稳重的性格，但有些时候也让陆灵明白，他还是觉着自己是外人。
当然，他这样想没错，除却陆灵几个小包子还有已经死去的陆立文与方绣花外，其他人可能都会觉着他与方春花是外人，与老陆家只是亲戚关系。
“还是需要时间。”陆灵暗道。方富贵也是把他们几个当做真正的家人，只是寄人篱下，心中总是会有一丝别扭，人之常情。只能等到他再大些，成熟些，或许就不会再有这种多余的想法了。
“阿哥，我们是一家人吗？”陆灵幽幽的问着。
“当然。”方富贵急忙坐起来，看着陆灵认真的道。他那白皙的脸因为急切而涌出了一丝红晕，两条长眉紧皱在一起，眼睛睁得大大的，仿若被人戳痛了，甚至还带着些恼怒与生气的味道。
没错，他是真的有些生气。陆灵这样问让他很生气，不说其他人，他是真的把陆灵几个人当做家人的，还有死去的陆立文夫妻两人，他们都是他的亲人。这种事还需要问吗？难道，只是自己自作多情，他们根本没把自己当做亲人？
陆灵也跟着坐了起来，方富贵如此激动有些出乎她的意料，或许，今天这一番对话倒是能够让方富贵明白，他如今年长，有些事情该他做的那就要去做。
两个人都没说话，现场的气氛瞬间变得冷凝起来。陆谦几个小包子也都跟着坐了起来，一会儿瞧瞧陆灵，一会儿瞧瞧方富贵，不敢吭声。
“阿姐，阿哥，你们不准吵架，我们是一家人。阿爹死的时候说了，我们不能吵架，要相亲相爱。”陆谦气鼓鼓的道。“我，我不准你们这样。”
陆谦向来就是个直脾气，有什么就说什么。但他这执拗的性格也让他有一颗坚定的心。不管做什么事情都能够坚持到最后，不会轻易放弃。
就仿佛现在，他答应了陆立文要照顾姐姐与弟弟，不让他们吵架，相亲相爱，那他就会做到。
陆灵笑了笑，拉过陆谦，拍了拍他的头，“我们的小六真懂事，不过你不要担心，我跟阿哥不是在吵架。”
说着，她又抬头去看方富贵，认真的道：“阿哥，我问你那句话，并非是我们没有把你当做亲人，我只是想要知道，在你的心里，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在什么状态之下，你都会把我们几个当做亲人吗？”
方富贵抿了抿嘴，右手开始发抖。他发现自己居然没办法回答陆灵的话，不，其实有答案，只是他不敢相信。
他一直都认为自己是把陆灵几人当做自己的亲人，这项认知也陪伴了他很多年。可现在他才发现，貌似并非如此。
他做不到在任何情况下，任何状态时把他们当做自己的亲人。在发生事情的时候，他首先会去想自己所处的地位而后便会考虑，处于这种地位下，他有没有资格去做某件事。
如果真的为了自己的亲人，那是根本不用去想，直接就会先把事情给做了。不管有什么代价，会让自己陷入多么难看的境地，这都不重要，只要自己的亲人能够完好无事。
陆灵说的没错，他没做到，虽然在这里长大，可他心中明白，自己并非是他们的亲哥哥，只是表哥。
“对不起。”方富贵喏喏的道。是他做的不够好，陆灵几人是真的把自己当做亲哥哥的，而自己呢？他闭上了眼睛，心中的懊恼犹如一柄刀，在他的心上不停的切割着。
“阿哥，我们是真正的一家人。以前是，以后也还是。在我们的心里，你就是我们的哥哥，永远也不会改变。阿哥，我们需要你。”
陆谦疑惑的看了看两人，脑中还有些不太明白，这算啥回事，不是在吵架？
陆灵定定的望着方富贵，眼睛眨都不眨一下。虽然方富贵垂着头，可她知道，自己这样看着他，方富贵是可以感应到的。
好一会儿后，方富贵那握紧了的双拳才慢慢的舒张开来。再抬头的时候，眼中已经是清明一片。“大妹，你说的对，是我不好。我们是一家人，从我来到这个家开始，我们就是一家人。不管遇到什么事情，我们都应该共同承担，共同应对。”
陆灵笑了，方富贵能说出这些话，她心里很高兴。纵然现在他或许还无法完全的做到自己所说的那样，但她相信，假以时日，方富贵绝对会做到他所说的，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与他们这些家人一起，共同承担。
“大妹，刚刚你说的那些，我猜想，我觉着，阿表奶应该是想要房子。”方富贵这次没有犹豫，直接把心中的话说了出来。
陆灵眼睛一亮，好似想到了什么。她猛地拍了下炕，恍然大悟般的道，“我怎么就这么笨，早应该想到的。阿哥，你应该还少说了一样，阿奶还想要我们的地，对吧？”
方富贵无奈一笑，刚刚他是故意少说了那几十亩地。他知道，有些话，点到即止便好，无需说的太多。陆灵很聪明，她很容易便能明白自己的意思。果然，她没让自己失望。
“这下麻烦了。”
“凭什么？”陆谦梗着小脖子，不满的道。“阿奶凭什么要我们的房子，我们的田？阿爹说了，这些东西都是留给我们的。”虽然他年纪还小，但陆立文死时说的每一句话他都记得很清楚。他怎么都想不通，凭什么田氏要来夺这些东西。
陆灵知道陆谦心中不痛快，就算是她自己也不太高兴。只不过，有些话，她也不知道如何跟陆谦说。人性险恶，他还小，她也不想吓着他。
“阿姐，你就同意让阿奶把东西夺走？”陆谦转回头去看陆灵。
“当然不愿意，我们再商量商量。首先，我们要明吧一件事，我们目前最要紧的就是分家。其他的，都可以放到后面。”
陆谦握紧了小拳头，眼神中的亮光亮了一下又消失了。“阿奶不同意分家怎么办？”
“那就给她加点料，加把火。”陆灵贼兮兮的笑了下。突然冲着二傻招了招手。
见陆灵叫自己，二傻颇为惊喜。要知道，陆灵可是说过的，没有她的吩咐，在睡觉的时候他绝对不能从炕的最远端跑到她这边来。
“阿妹，你叫我？”
“二傻，再交给你一个任务。”陆灵笑的很是奸诈，就仿佛是在用糖果诱惑小朋友狼外婆，看的周围几个小包子都捂着嘴偷笑。
二傻忙不迭的点头，反正只要是陆灵吩咐的，他都会去做。
陆灵从身上掏出了一个纸包递给了二傻，“按照之前几次那般去做，记得小心些，不要让人发现了。”
“那些笨蛋才不会发现我呢。”二傻颇为自恋的仰头。
陆灵笑起来，随着相处的时间变长，二傻也越来越能放得开，胆子越来越大了。
有了主意，几个小包子就放开胆子去睡。反正田氏要装重病，一时半会儿的也没那个功夫来找他们几个的麻烦。
晚上吃了饭，田氏又仅仅只是喝了点儿粥，那些面食与菜俱都不敢吃，生怕自己再中招。其实，她心中明白，如果真的是有人克着自己，这样防备吃食根本没一点作用。这样做，或许还是抱有一丝希望，事情也许没那么邪乎。
而几个小包子吃完饭回到草棚子却并没有马上洗澡睡觉，他们都在等着看上方的动静，依着陆灵的猜测，估摸不用半个时辰。
此时，天已经黑透了，河西村一片静谧，村子中的人大都已经睡下了。庄户人家没什么消遣，为了省些灯油，俱都会在天黑后早早的上炕睡觉。陆家也不例外，吃了饭没多会儿，陆老爷子与田氏便已经上炕休息了。
屋子里黑洞洞的，仅有窗户处有点儿亮光，那是外面月亮投射下来的光辉，清淡，惨白。
本来睡着的田氏突然睁开了眼睛，两只手在身上胡乱的摸着。身上又痒又痛，比之前几天还要难过几分。头也晕乎乎的，浑身没有丝毫力气，她挠了几下便再也鼓不起劲来了。她想开口喊陆老爷子，可张了半天嘴却愣是发不出一丁点儿的声音。
正对着窗户的田氏，一双不大的眼睛咕噜噜的转着，望着那惨白清淡的月光，心头越来越冷。难道就要这样死了，无声无息的？
“不，我不要死。”田氏在心中呐喊，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猛的抬起脚，冲着脚边的陆老爷子就踹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