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换亲
此时已过了午时，天没那么热了，平常这个时候，陆家的几个媳妇儿都会被周氏指使着去做各种活计，可今天却是分外的安静，只有上房那传来了些微的说话声，看来，人应该都在那儿呢。
陆灵三人站到了陆家的上房门口，她抬头望着那五间宽的玻璃窗大房子，心一阵阵的抽痛。
陆立文中了秀才，钱绣花也是个能干活的，一家子的生活越来越好。这五间正房，东西各三间的厢房，全都是陆立文两口子省吃俭用盖起来的。
可如今这几间大房子却被人鸠占鹊巢，而他们亲生的孩子却被赶去住两间破草棚子。如果陆立文两口子泉下有知，会不会被气的活过来呢。
陆灵冷冷一笑，属于他们的，早晚会被夺回来。
“阿姐，我们进去吧，你别怕，我会保护你的。”陆谦大力的拍着自己的胸口，眼神很是坚定。
“阿姐，狗蛋也会保护你的。”陆清也跟着挺了挺胸口，学着陆谦的模样，拍着自己的小胸脯。
陆灵一手拉着一个，浅浅的笑，“有你们在，阿姐当然不怕，我们进去。”三人对视一笑，一起走了进去。
陆灵家的这五间上房，全都是明间，中间也没有隔断，更显着空间很大。
陆老爷子端坐在炕头，陆言本跟韩文修两人就坐在他身侧的两张椅子上，田氏盘坐在炕尾。
田氏显然已经换了一身衣服，头发也特别梳理过，人显得精神和蔼了许多。
紧贴着田氏左侧坐的是大房陆立品的妻子孙氏，今年四十岁。瘦瘦的，颧骨很高，眼睛狭长，一看就不是好相与的。
她娘家是做小生意的，算是有点钱。因为这点，她在田氏面前很能说的上话。在加上她的一张嘴跟抹了蜜似的，死了都能被说活了，田氏更是喜欢她。
贴着田氏右侧坐着的是大房的小女儿陆可。她穿着一件袄裙，上身是白色的长袖短衣，在袖口上绣了几朵红色的梅花。下身是一条翠绿绣白花的马面百褶裙。
她随了她母亲，有着一双狭长的狐狸眼，虽然模样还不错，但看着那双眼睛，怎么都有些不太舒服。
陆灵领着两人走进去的时候，陆老爷子正与陆言本两人说着什么，见到他们进来就停下了话头。
陆灵走进去，放开了陆谦与陆清的手，噗通一声跪倒在了陆老爷子身前。
嘭！她重重的磕了个响头，泪水无声的流下来。“阿爷，我知道您老是对我好，想我能嫁到有钱人家过好日子，可是，我，我不能就这样嫁了。阿爷，小六跟狗蛋还小，我作为长姐，怎么能这样就嫁人呢。阿爹与阿娘临死的时候，我答应过他们要好好的照顾小六跟狗蛋。阿爷，太爷爷，韩爷爷，我现在当着你们的面发誓，在小六与狗蛋成长起来之前，我决不会嫁人。阿爷，太爷爷，韩爷爷，求你们成全我。”
嘭嘭两声，陆谦跟陆清两个小包子在陆灵身侧跟着跪了下去，冲着三个老人家磕头。
“哎呦，瞧瞧灵儿这丫头，这都说什么胡话呢。女人家都要嫁人，难不成你要等到小六他们都长大了才成亲？快别说这傻话了，自古婚姻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嫁进刘家那就是去享福的。”孙氏笑眯眯的开了口，并起身想要去拉陆灵起来。
陆灵回头一笑，手臂轻轻的滑过一个圈，躲过了孙氏的手。“大伯娘说的对，女儿家都要嫁人，但凡事都有例外。我们家分开来单过了好多年，阿爷跟阿奶仁义才回来看养我们。可阿爷跟阿奶年纪大了，我们做晚辈的也不能只想着自己。如今陆家四房中，我是最长的，照顾幼弟那是我的职责。阿爷，太爷爷，韩爷爷，请求你们能够答应我这个请求。”
“你们先起来吧，有什么话慢慢说。”陆老爷子掀了掀眼皮子，扫了眼孙氏，又垂了头。
孙氏被陆老爷子看一眼，表情就有些发僵。不过她很快就又笑了起来，再度伸出手去拉陆灵，“灵儿，阿爷叫你们起来呢，来，先起来再说。”
这次陆灵没有挣脱孙氏，三人起身，在陆老爷子对面的一张长凳上坐下来。
“阿爷，你知道换亲是什么意思吗？”陆灵眼光瞧见孙氏要说什么，忙抢先一步在她前面开了口。
陆老爷子脸色一沉，下意识的就去看了看陆言本跟韩文修。“什么换亲，听谁胡叨叨的？”
“阿爷，是我听小三哥说的。”陆清突然站起来跑到陆老爷子身边，张开手抱住了他的胳膊，软软腻腻的声音中满含着不解，“阿爷，我没听错，小三哥说，大伯要用阿姐给可儿姐换亲。”
“老大，这是怎么回事？”陆老爷子抖了抖手中的旱烟锅子，转身问陆立品。
“阿爹，你听一个小屁孩胡叨叨啥呢，没有的事，没有的事。”陆立品急忙撇清关系。
“阿爷，我没说谎话……”陆清急的红了眼。
“你就说谎话了，我哪里需要她给我换亲？”陆可羞红了脸，含恨的瞪着陆清。“她，她有那个资格吗？”
“可儿，说什么呢？”孙氏伸出手一把拍在了陆可的后脑上。“狗蛋小，你也小吗，说话没轻没重，长辈都在这坐着呢，哪里有你说话的份儿？”
孙氏把陆可一通好骂，看着她红了眼哭起来，这才僵着一张脸转身看着周氏。“阿娘，当初还是你跟我唠嗑的时候说，灵儿丫头也不小了，让我看看有合适的就提提。我也是好心，想着我是她大伯娘，这孩子也可怜，小小年纪没了爹娘，我乐意帮帮她，没曾想现在却讨人嫌起来。阿娘，这事儿啊，我可是没能耐办了，我不能好心反被人说成包藏祸心，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田氏黑着一张脸瞪着陆灵，这赔钱货，贱丫头，以为找了几个外人来就能坏了她的事？笑话，可没那么容易。
“老大媳妇说的没错，这丫头年纪不小了，现在议亲，过两年成亲刚好。刘师爷的儿子，不知道多少人上赶着想嫁呢。我是灵儿的亲奶，还能害了她？再说，人家已经相看过了，双方都答应了，你一个丫头片子还能做主毁了这事？”
“谁说不是呢，那刘师爷的儿子眼光可高着呢，媒婆给提了多少门亲事都没成。还别说，他就跟我们灵儿丫头有缘，就看了一眼，这就上心了。”孙氏在旁复议着。她摇摇头，一脸的惋惜，“这么好的人家，错过了再想找可就难喽。”
陆灵垂头，嘴角扬起了一抹讽刺的笑来。“大伯娘，灵儿福薄，我也就是个乡下丫头，配不上人家。倒是可儿姐，不但读过书，女红也好，我看她才更合适。”
“你这个贱丫头，为什么总是要拉扯上我，跟我过不去？”陆可瞪着陆灵，哇地一声就大哭了出来。“阿奶，这丫头怎么就这么坏呢？”
“可儿姐，你说什么呢，刘师爷家是好人家，你嫁过去是享福的，我怎么就害你了？”
“你……”陆可指着陆灵，憋得脸都红了。“阿奶，你，你可要给我做主啊。”
“好，好，阿奶给你做主。”田氏看到陆可哭了，忙心疼的将她给搂入了怀中。“好孩子，心疼死奶了。”她拍着陆可的脊背，冷哼起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爹娘死了，现在就是我做主，没的其他说法。”
陆灵一脸无辜的看着陆老爷子，“阿爷，我也是一片好心呀，那么好的人家，我想把它让给疼爱我的大伯娘家的可儿姐，怎么就成害人了呢。”
陆老爷子语塞，张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是没有发出一丁点儿的声音。
“你给我闭嘴，个赔钱货，丫头片子。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我让你嫁你就得给我嫁，不嫁也得嫁。”
陆灵起身又冲着陆老爷子等三人跪了下去，“太爷爷，阿爷，韩爷爷，今儿个我就想要你们给我做一个见证，不管是什么好事还是坏事，议亲还是换亲，我现在都不乐意。如果你们硬逼着我，那，那我宁愿死。反正我也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我不怕死。”
她转头，死死的盯着田氏，双眼血红，眼中那强烈的不怕死的情绪生生的震撼住了田氏。
几乎是下意识的，田氏就缩了缩脖子，竟觉着脊背在这一刻有些发凉。这个贱丫头就是个狼崽子啊，瞧那眼神，能吃人了都。
“立品他爹，这是你们的家事，我本不应该多管。只不过，再怎么也不能把孩子给逼死喽，我们陆家，我们河西村就没这风俗。韩老，你说呢？”陆言本转头去问韩文修。
“谁说不是呢，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自古以来也没有因为这个就逼死孩子的。这个事啊，我看还是要好好斟酌斟酌。”
“那这事就先搁着？”陆老爷子抬头看着两人，以询问的语气道。
陆言本与韩文修对望了一眼，同时避开了陆老爷子的视线，没接他的话。这人家的家事，他们可没有去参与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