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血字的追踪(8)
“是什么声音?”他隐隐约约地听到一些声音。声音虽然很小,但由于夜太寂静了,所以还是能听到。他侧耳静听,这个声音是来自大门那个方向。费里厄悄悄地走进客厅,屏住呼吸,一会儿这个声音更近了。紧接着他听到有人在敲门,是来暗杀他的人还是那个写期限的人呢?费里厄想到这里更加紧张,心想与其这样整天心慌慌地过日子,倒不如死了算了。这么一想他反倒什么都不怕了,于是猛地跳上前去,拨下门闩,一把把门打开准备决一死战。门外一片寂静,晴朗的天空中只有几颗星星在闪烁,呈现在他面前的除了眼前的花园,什么都没有。他又向四周看了看,还是没有人。费里厄松了口气,随意往脚下瞟了一眼,这一瞟不要紧,简直让他大吃一惊,因为地上趴着一个人。看到这一幕费里厄受惊不浅,几乎要站不住了。他靠在墙上,用手按住自己的喉咙,小心地仔细往地上看去,发现地上那个人正向他爬来。这时费里厄才发现,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他苦苦等待的杰弗逊·侯坡。
“噢,上帝呀!怎么是你呀!你是怎样进来的?”
“先给我弄点吃的!”恰巧费里厄的晚餐还在桌子上原封未动。他冲过去就大吃起来,边吃边问道:“露茜还好吧?”
“还好,这些危险我一直都没告诉她。”费里厄说。
“很好,你知道吗?这所房子已经被包围起来了,所以我是一直爬进来的。他们真厉害,不过要想抓住我这样的人,也不容易。”这时约翰·费里厄才醒过神来,他紧紧握住侯坡的手说:“你真是一个守信用的人。你是我们唯一的希望,只有你才能救我们。”
“您说的对,您确实是我最尊敬的人,但我坦白地说,这事如果只是为您一个人,那我还真得掂量掂量。但这关系到露茜,我一定要把她带出这个摩门教控制的地方。以后,犹他地区再不会有侯坡家的人了。”
“那么,咱们现在怎么办?”
“明天是最后期限了。我们必须立刻行动,我已经弄到一头骡子、两匹马,现在在鹰谷那边。您现在有多少钱?”
“两千块金洋和五千元纸币。”
“好了,我这儿还有一些,凑在一起就足够了。您现在就去叫醒露茜。”费里厄上楼去叫露茜,杰弗逊·侯坡已经把所有能吃的东西都打成包,还灌了几瓶水。他打理好这些,费里厄和露茜也出来了。两个年轻人匆匆问候,根本来不及细说。时间对他们很重要,哪怕是一分一秒,或许都能决定了他们的生死。
“咱们必须谨慎行动,前门和后门都有人监视,只能从旁边的窗户出去。”杰弗逊·侯坡说话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他深知前面困难重重,却执意要去闯闯。他们必须穿过门前的田野,在天亮之前赶过半山腰。
费里厄问:“如果我们被人拦住怎么办?”侯坡拍了拍他衣服下的左轮手枪,笑着说:“有它,咱们不用怕。”费里厄环顾了一下自己的家,这里已经漆黑一片,现在他将要永远地离开这儿了,不免有些伤感。可是,一想到女儿,他又坚定起来。就在这片土地上,有郁郁葱葱的林木和辽阔肥沃的田野,表面看去,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可又有谁会相信,就在这种美丽的背后,竟隐藏着无数的罪恶和杀机。年轻人的脸色此时显得更加紧张、苍白,不难看出,他对目前的严峻形势已是非常了解。
费里厄拎着钱袋,杰弗逊·侯坡背着食物,露茜带着一些她自己的东西。他们悄悄地打开窗户,恰巧月亮被一片乌云遮挡住了,他们趁机一个接一个跳了出去,然后悄悄地穿过花园,先是躲在了花园篱垣下的黑暗处。然后又慢慢地移向一个通向麦地的缺口。刚到缺口,侯坡猛然拉起父女俩快速奔到了一个阴暗处,而他们早已紧张得直冒虚汗。侯坡曾经在草原上历练过,所以细微的动静都逃不过他的耳朵。果然,他们刚躲下来,就听见一声猫头鹰的惨啼声。与此同时,在他们亲手开辟的缺口处,出现了几个隐隐约约的人影。紧接着又是一声惨啼,只见人影从黑暗处走了出来。
一个人说:“等到怪鸱叫第三声时,就下手。”另一个接着说:“好,要我向德雷伯兄弟说吗?”
“告诉他,再让他转达别人。九到七!”
另一个人接着回了一声“七到五”。看来,“九到七”“七到五”是他们的暗号。那些人刚走不远,侯坡就带着父女俩走出缺口,快速穿过了田地。露茜已经疲惫不堪,侯坡拉着她快速往前跑,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现在已经闯过危险区了,我们必须快速赶路。”
上了大路,他们愈发加快了速度,虽然碰到过一些人,不过都躲开了。快到城边的时候,侯坡带他们走向一条崎岖的小路。深夜一片漆黑,这条崎岖的小路就是鹰谷,那里有他们的马儿。多亏侯坡多年出入这里,所以即便在乱石中仍未迷失方向。他们沿着一条小溪来到了一块巨石下,有一匹骡子和两匹马在那儿等着他们。三人翻身上马,继续在崎岖的山路上逃亡。
山路的一边是悬崖绝壁,绝壁上的一道道石梁就像魔鬼的一根根肋骨。另一边到处是石块,根本没法行走。在这中间有一条崎岖的小路,只能容得下一个人通过。像这样难走的路,即便骑术好的人也要费些周折,可三人的心情却越来越舒畅,因为他们再也不用过那种受魔鬼统治的生活了。
但是,不一会儿,他们就发现原来并没有真正逃出摩门教的天罗地网。因为他们发现在一块黑暗幽深的岩石上,孤伶伶地立着一个岗哨,而与此同时那个岗哨也发现了他们,他大声喊道:“谁在那里?”
杰弗逊·侯坡摸了摸马鞍旁的来福枪回道:“是去内华达的旅客。”岗哨手扣着板机,似乎打算随时开枪。
“是谁允许的?”他又接着问。
费里厄回答:“是四圣允许的。”
“九到七。”岗哨又喊到。
侯坡突然想起刚才的那个暗号,就喊了一声“七到五”。哨兵说:“过去吧,愿上帝保佑你们。”
通过了摩门教所设的最后防线,前面的路逐渐好走了起来。三人赶紧放马飞奔,身后只留下那个孤零零的岗哨,手里握着枪,继续目视着前方。逃亡失败
这一夜对费里厄父女和侯坡来说真是惊险之极,他们穿过艰险的绝壁,走过曲折的山路后,总算逃出了魔爪之地。天亮时,他们已经来到被冰雪覆盖山顶的群山之中。群山层层叠叠,一直延伸到地平线。道路两旁都是巨石,好像随时都有可能向他们砸来。这的确不是杞人忧天,因为之前就曾经有过一块巨石滚落,吓得马儿一声嘶叫。
当太阳从东方升起之时,所有的奇峰都被染成了绛红,就像摇曳燃烧的生日蜡烛,令人对美好生活充满了向往。美景使三人更加有了前进的动力,他们找到水源饮了马,还分别吃了几口干粮。露茜很想就地躺下休息一会儿,可侯坡劝阻了她:“不行,他们现在一定正在追赶我们,我们必须抓紧时间赶路,等到了达卡森城就没事了。”
经过一天一夜的奔走,三人早已筋疲力竭。他们计算了一下,估计离开敌人已有三十多英里了。晚上,他们在一块大岩石下睡了一觉,天微微亮就又继续赶路了。一路上并没有人追踪他们,他们以为已经解放了,自由了,终于松了口气。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其实此时魔爪离得并不远,且正在渐渐逼近。
第二天中午,他们的粮食吃完了,却也并不担心,因为他们中的两个都曾是好猎人。他们选了一个幽静的地方,拣了些柴草生起火取暖。此时已是海拔五千英尺的半山,寒风凛冽。侯坡拴好了马说:“我去碰碰运气。”说完就带着来福枪起身走了。父女俩起初还在他回望的视线,但不一会儿出现了一块巨石,结果挡住了他的视线,看不见他们了。
侯坡翻过了好几个峡谷,结果还是一无所获。他仔细观察了一下地面,发现有野熊的蹄印,但找了半天什么也没发现。正当他要扫兴回去的时候,突然发现一只被叫做“大犄角”的加拿大盘羊。它站在一块高高的岩石上,背对着侯坡,毫无防备。侯坡抓紧时机把枪对准了它,子弹嗖地一下飞了过去。野兽受到致命一击,立时倒了下去,接着滚到了峪下。
这家伙特别肥,侯坡试着背起它,可是太重了。没办法,他只好把它的四条腿割下来带走。这时,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四周苍茫一片,他不知道该从哪个方向回去。一时间峪里变得坑坑洼洼,根本就辨不清是从哪个方向来的。他试着从一个方向走,可是走了一会儿又觉得不对劲,于是再返回来从另一个方向走。就这么折腾了几个回合,天终于彻底黑了下来。他强迫自己坐下来冷静地想了一会儿,最后终于认定了一个准确的方向。方向是掌握了,但小路沟沟坎坎特别难走,又背着刚打到的猎肉,他感觉实在是走不动了。但一想到露茜,侯坡不由又气力大增,坚持继续向前走了。今天的收获使他很满意,因为这些猎肉足可以供他们今后的行程所用。就这样拖着沉重的步伐走了很久之后,他终于回忆起这就是他们刚才停留的那个峪入口。他想他们一定为他着急了,于是还没等走过去就大喊:“我回来了!”可是,他只听到了自己的回音。又喊了几声,仍然只是自己的回音,他开始怀疑自己走错了路,但直觉马上告诉他没有。他心里开始有了一种说不出的恐慌,于是急忙丢下背上的猎肉,直奔曾经休息的地方。
绕过那块岩石,他一眼便看到了他们休息过的地方。那里还有冒着余火的炭堆,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老人和少女哪儿去了呢?这一切只能说明一个问题,这里发生了一场毁灭性的灾难。侯坡一时不知所措,只觉得头晕眼花。他靠在那块岩石上平静了一会儿,终于清醒过来了。毕竟,他是一个意志坚强的人。他从灶里拣了一根半焦的木棒吹燃,仔细照了一下四周,地面上到处是马蹄印,从这些蹄印的方向判断,应该是去往盐湖城方向了。他们一定又把父女俩带回去了。突然,他照到了一个不高的坟墓,而且显然是新堆起来的。这令他几乎要崩溃了,因为这个土堆上竖着一支木棒,上面刻着一行醒目的字:
约翰·费里厄
生前住在盐湖城
死于一八六零年八月四日
他仅仅离开了几个小时,想不到竟和这位老人永别了。杰弗逊·侯坡又四处寻找,希望能找到些别的线索,但是他一无所获。看来,露茜是落入摩门教徒的手中了。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吗?露茜要嫁给长老的儿子,成了小妾,而自己与心爱的人永远不能在一起。一想这里,侯坡觉得自己也不想再活下去了,他真想就此就倒在这里,永远陪伴这位老人。但是冷静下来之后,他又告诫自己绝不能一死了之,一定要为露茜报仇。复仇之心唤回了侯坡的意志,他开始渐渐恢复了以往的坚定。他的这种报仇决心可能是受他曾经大量接触的印第安人的影响。跪在费里厄的坟旁,侯坡难过万分,他觉得对不住老人,更对不起露茜。他想只有亲手杀了那些仇人,才能减轻他对这父女俩的歉疚。他脸色苍白,面无表情,沿着小路返回去,找到了猎到的兽肉,放在火堆上烤了起来。这点兽肉将是他未来几天的食物。包好了烤肉,他开始沿着摩门教徒所走过的路艰难地往回走,那些原本是他们逃出来时的路。实在吃不消时,他就在乱石上躺下来,睡几个小时,睁开眼睛后马上又继续往前走。第六天早晨,他终于又回到了这个不幸的逃亡之地——鹰谷。远远望去,到处是摩门教徒的田庄家园,与走时无异。他面色憔悴,消瘦了许多,站在崖顶伸出手臂愤怒地向这片土地挥了挥拳头。进城后,他看到了大街上到处都挂着旗帜,贴着标语,不清楚摩门教徒又在搞什么把戏。忽然,他听到一匹马的嘶叫声,抬头一看是一个骑士正向他奔来。当双方互相能看清楚的时候,侯坡一眼就认出这个人,因为他曾经帮过他。他叫考波,侯坡向他打了个招呼。“你还认得我吗?我是杰弗逊·侯坡。”他主动说。
考波以异样的眼神看着他,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这个面无表情,眼睛黯淡,衣衫褴褛的流浪汉竟是侯坡。但当他看清是谁时,马上变得大为紧张。
“你简直疯了,斗胆跑到这里来,你知不知道你已经被通缉了。你快走吧!”
“我不怕,通缉不通缉无所谓。我求求你回答我几个问题,看在咱们曾经是朋友的分上,不要拒绝我。”
考波十分不安,他向四周瞅瞅说:“快说,这里连石头都长耳朵,树木都长眼睛。”
“露茜·费里厄怎么样了?”
“她昨天就被迫嫁给了小德雷伯。哎,你怎么了?像丢了魂似的。”
“我没事,你说什么?她结婚了?”他绝望地跌坐在石头上。
“昨天结的婚,就是为了这个,街上才插满了旗帜,为了她应该嫁给谁——小德雷伯和小斯坦格森两个闹翻了,因为他们都去追赶你们了。虽说是斯坦格森打死了露茜的父亲,所以他的功大,露茜应该归他所有。但四圣会议决定,露茜应该和小德雷伯结婚,因为德雷伯的势力大。不过我想这场戏演不了太久了,昨天我见到了露茜,她面无血色,头发蓬乱,简直成了一个女鬼。怎么,你要走?”
“是的。”杰弗逊·侯坡说着站了起来。他没有一点表情,两眼发红。
“你要上哪儿?”考波问。
“你不要管。”他大踏步地走进深山老林中。这里是一个危险地带,野兽经常在这里活动。不过,侯坡现在的凶猛程度恐怕没有任何野兽能比得上。
考波的话不久便成了现实。露茜因为父亲惨死,自己又被迫嫁给了仇人而整日闷闷不乐,最后简直到了发疯的地步,没几天就郁闷致死了。小德雷伯娶露茜其实只是奔着费里厄的财产,所以露茜死了他并不伤心,反倒是他的妻妾们对露茜非常同情,她们按照摩门教的风俗在露茜下葬前的一天晚上一直为她守灵。第二天早晨,当她们还围坐在灵床旁的时候,屋门突然大开,一个衣衫不整、满脸沧桑的男人突然闯了进来。女人们都傻了,直看到这个男人走到露茜的遗体跟前,弯下腰在露茜的额上吻了一下。他拿起她的手,取下那枚结婚戒指。他厉声喊道:“她决不能戴着它下葬!”当人们反应过来时,他连踪影都没有了。
从此杰弗逊·侯坡一直在深山中过着野人般的生活,为露茜报仇的念头充斥了他的全部身心。犹他城中的人们都知道深山中有一个怪人,有时可以看到他在城外徘徊。有一次,一颗子弹射穿了斯坦格森家的窗玻璃,差点打到斯坦格森身上。还有一次,德雷伯正在山间的绝壁下走着,突然一块大石头从上面滑了下来,幸亏他躲得及时,才免去了这场灾祸。当发现有人想谋杀他们时,俩人都曾派人到深山里去抓这个怪人,但始终没有得逞。无奈,他们只好小心从事,而且还雇了保镖整天跟着。直到好长时间之后,似乎已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他们有生命危险,俩人这才放松了警惕。他们认为也许那人的复仇之心已经冷淡下去了。
事实上他们想错了,侯坡的复仇心不但没有冷淡,反而日益强烈。他就是为了复仇而活着。他开始意识到自己要好好保护身体,不能碌碌无为,就这样死去,如果他死了,所遭受的一切痛苦就都没有意义了。想到这里他便离开了环境恶劣的深山老林,回到了内华达矿。他要恢复一下体力,积攒钱财作进一步的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