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滴血的子弹(2)
这时,我们的车子在西四十八街靠近第六大道上的一幢古老而又气派的豪宅前停了下来。这幢二十五英尺高的优雅的建筑物诞生于纽约市提倡建筑兼顾美观、实用的年代里。所以从外形设计来看,它与附近的房子都显得非常传统,但同时,装饰门窗的繁复石雕又透露出一股不凡的华丽气息。
路边与房子前面的阶梯之间留有一小段水泥路,周围则全部用铁栏杆围住。唯一的进出口就是大门。大门建在十级石阶的顶端,高出马路六英尺。大门右边的墙上嵌着两扇配有铁栏杆的大窗户。
看热闹的群众将门口挤得水泄不通,过道上有很多看上去冷静、机警的年轻人,我猜是记者。身着制服的警员替我们打开了车门,举手向马克汉敬礼,并将人群驱散以让我们通过。守在大门外的巡警将大门打开让我们进入屋子,同时也向马克汉敬礼致意。
“哦!凯撒大帝,我们向您敬礼。”见此情景,万斯微笑着轻声说道。
“闭上你的嘴,”马克汉说,“我的头已经大得要爆炸了。”
当我们通过那扇橡木大门后,助理检察官蒂维尔迎了上来。这是个认真、谨慎、聪颖的年轻人,他给人留下了一个身堪重任的好印象。
“早上好,长官,”他向马克汉打了个招呼,同时舒了一口气,“见到你真高兴,这起案子非常麻烦,目前看来无处下手。”
听到这话,马克汉沉重地点了点头,然后向客厅望去。“里面这么多人啊!”
“除了总探长,全部到齐了。”蒂维尔无助地回答,似乎预见了不祥之兆。
这时,客厅的入口处出现了一位面色红润、蓄着白色胡须的人,一看到马克汉便快步走了过来。我认出他就是警察局刑事组的最高领导人,奥布莱茵探长。他们彼此问候了一番过后,马克汉将万斯和我介绍给他,奥布莱茵只是敷衍地对我们点了点头,转身便朝客厅走去了,马克汉、蒂维尔、万斯和我紧随其后。
客厅里有两扇十英尺高的对开式大门,开口朝向街道。室内呈正方形,十分宽敞,屋顶挑得很高。在大门反方向通往天井的墙上有一扇开启的窗,旁边有一个落地式拉门通往餐厅。
整个屋子装潢得富丽堂皇。墙上还挂着几张画工精细的赛马图和一些狩猎的战利品。客厅的整个地面被一张高级的中东地毯铺满了,东边面对大门的墙中央有一个大理石砌成的壁炉,一架直立式钢琴就摆在对角处。旁边还有一个桃木制成的书架、一个铺了绣帏的沙发、桌面镶嵌珍珠的小矮几和一张六英尺长的柚木制长桌。在长桌的旁边,靠近甬道背向大门的地方,有一张藤椅,椅背极高呈扇状。
艾文·班森的尸体就倒在藤椅上。
我曾在大战期间,在前线服役两年,目睹过无数死相惨烈的尸体,但是当我见到班森的尸体时,仍然无法抑止反胃的冲动。在法国的那段日子里,死亡是我生活中常见的事情,但是面前的环境无论如何都无法与这一暴行联系起来。室内洒满了六月清晨的阳光,市场的喧嚣声从窗外传了进来,这一切因素都让你感觉仿佛置身于一个和谐的环境中。
班森的尸体随意地倾斜在椅子上,仿佛会随时转身训斥我们这群擅自闯入的人。他的头靠在椅背上,跷着二郎腿,右手搭在长桌上,左手轻轻地倚靠在椅子边上,最为自然是他的手里还拿着一本书,大拇指正夹在阅读的那一页上。这是一本欧·亨利撰写的《严正事件》,班森正读到“市政报告”那一章。
他是被凶手一枪击中前额毙命的,弹孔随着血液凝固已经变为黑色,椅背的地毯上有一大块儿从脑部流出的血迹。如果不是因为这两项恐怖的证据,他看起来就像在闭目养神一样。
他身穿一件咖啡色的上衣,脚上穿着红色的拖鞋。他长着一张大众脸,体型肥胖,脸孔肿大,秃头,虽然特意解开了上衣领口的扣子,饱满的双下颌依然挡不住且明显地呈现出来。我匆匆扫了一眼尸体,便转头去看屋内的其他人。
那两位戴着黑色帽子、身材高大的男人正在检视铁窗,看起来他们对窗户外面的铁栏杆很感兴趣,其中一位还用双手不停地摇晃栏杆,好像是在试探它的牢固性;另外一位留金黄色短发的人,正弯腰检查壁炉;长桌的另一端,一位身穿蓝色制服、头戴德贝礼帽的男人正双手叉腰,观察着椅子上的尸体,他那全神贯注的模样,好像盼望着从中找出一些秘密似的。
后窗前有一位探员,正在用一只专门用于珠宝鉴赏的放大镜检查手里的小物件。我曾在报纸上看过这位探员的照片,他正是全美顶级的武器专家卡尔·海德恩队长。今年大约五十岁。他身材魁梧,脑形异于常人,耳朵好像藏在脑壳里似的,嘴唇被灰白的胡子遮盖着。纽约市警局与海德恩队长合作已经长达三十年了,尽管他的长相有些滑稽,但是大家都很敬佩他,更是将他的弹道鉴定报告奉为“金科玉律”。
靠近餐厅附近,警政署督察威廉·莫朗正与马克汉之前向我们提到过的刑事组警官厄尼·希兹交谈着。
当我们跟随奥布莱茵总探长进入客厅的时候,屋内所有人暂停了手中的工作,以不安却又充满敬畏的目光注视着检察官。唯有海德恩瞥了一眼马克汉之后,马上又继续检视着手中的小物件,他的举动让万斯不禁莞尔一笑。
这时,莫朗督察与希兹警官面色凝重地走了过来,相互握手之后(后来根据我的观察,那只不过是警察和检察官之间一种客套的仪式),马克汉将万斯和我介绍给大家,并简单解释了我们出现在现场的原因。莫朗面带笑容地欠了欠身,而希兹则完全没有理会马克汉,直接将我们两个过滤掉。
莫朗与屋内的其他人完全不同,他大约六十岁,银色的头发,留着咖啡色的短鬓,衣着整洁,看上去并不像一个警察,反倒像一名事业有成的华尔街股票经纪人。事后我才知道,莫朗曾经是纽约一家大银行的总裁。一九〇七年银行倒闭之后,才接受国务卿盖诺的邀请任职警政署督察。
“马克汉先生,我已经指派希兹警官负责这起案件了。”他缓慢低沉地说道,“总探长清晨八点就来为我们打气了,看来要想破获这起案件,我们得解决很多麻烦。”
我们进来之后,奥布莱茵探长一直站在窗边,一丝不苟地审视着所有取证工作。
“我得走了,”莫朗接着说,“早上七点半就被叫醒了,直到现在连早餐还没吃上。既然你来了,我想我可以离开了。早安!”他和我们一一握手告别。
“蒂维尔,有劳你照顾这两位男士了!他们想要了解我们的作业流程,麻烦你向他们说明一下,我过去和希兹聊一聊。”
蒂维尔非常高兴地接受了这项任务,我想,他一定很兴奋,终于找到了倾诉的对象。
当我们所有人不约而同地走向尸体时,我听见希兹愤愤地对马克汉说道:“马克汉先生,从现在开始,就由你来主持大局吧!”
蒂维尔正在与万斯说话,而我留意着马克汉的反应,因为他曾经跟我们说过,警察局与地检处一直私下里较着劲儿。
“别这么说,警官,”马克汉回答道,“我是来与你合作的。我想还是说清楚得好,要不是因为班森少校亲自打电话给我,我是绝对不会参与这次调查的。因此,我希望不要将我的名字曝光,因为大家都知道我与少校是老友,如果被外界误认为我出于私交介入此案,对大家都不利!”
希兹接着说了些什么我并没有听清楚,但是看得出他不满的情绪已经逐渐平复了。他与其他熟知马克汉的人都了解,马克汉是一个言出必行的人,何况私底下,他本人也非常欣赏这位检察官。
“假如有任何功劳,”马克汉继续说道,“全部归于警方,所以由你出面应付记者是最恰当的……”他又随意地补充了一句,“当然,如果有任何指责,也应该由你们来承担。”
“这样很公平!”希兹点头。
“好的,警官,让我们开始干活吧!”马克汉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