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搅混水
在前头慢悠悠地走着,梅香并不说话,可是眼角却始终都在瞥着后面垂头不语的顾思晓。
她不说话,是故意的,就是要让跟在后面的这个丫头怕,可是不知为什么,她却觉不出那丫头有怕的感觉来。
“画儿,”终于还是出声了,梅香回过头,看着顾思晓,沉声问道:“你不怕?兰香姐姐在娘子面前把你告了,娘子吩咐许妈妈提你去问话呢!”
顾思晓抬头,嘴唇都是在哆嗦的,“明、明明是兰香姐姐打的我……”
“这不是谁打谁的问题,而是你说的那些话,就不该说出口。”梅香盯着她,“我还觉得你是个稳重的,可怎么跟着彩衣没几天,也学得那么轻狂呢?”
看顾思晓不说话,梅香又道:“有些话,就是别人做出来了,可也不能从你嘴里说出来啊!你也不用看我,我好心提醒你两句也算是尽了份心,可这回头见了许妈妈,是打是罚,可不是我能做得了主的了……”
顾思晓似乎是急了,“梅香姐姐,真不关我事,都是彩衣让我那么做的,我、我真的不是故意要惹兰香姐姐的……”
瞥了她一眼,梅香也不安慰她,“哭也没用,到了许妈妈跟前,老实说吧!”
自然是要老实说的,当着许妈妈的面,顾思晓抽抽搭搭的,都不用许妈妈问,就竹筒倒豆子,全抖了出来。
什么彩衣在后书房里是住厢房的,从来都没回过耳房睡;什么官人不在府里,她们照领官人的份例;又什么官人在书房里时都是彩衣侍候的,她也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只是听着官人笑得挺开心的,倒是彩衣姐姐有时候会哭……
装着懵懂,说得含蓄,可是许妈妈的脸色却是越来越难看。
“彩衣姐姐说了,拿官人的份例,那是官人让的,说彩衣姐姐吃得好,才能侍候得官人开心——许妈妈,我可是一口都没吃过啊!都是彩衣自己吃的……”
顾思晓哭得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好像真的是被许妈妈吓到了,许妈妈皱着眉,已经开始不耐了。
一开始还觉得这个丫头还能用用,可是现在看,也是个不中用的。
“够了,哭什么哭!这会儿倒是胆小了,之前和兰香打架时怎么那么胆大呢?!”
嗫嚅着,顾思晓神情很是紧张,“我、我真的不是故意和兰香姐姐打架的,是她打我的……”眼珠乱转,带着心虚。
那模样,许妈妈一看就知道多半是在说谎了,拧着眉,她也懒得和这丫头再说下去。
“行了,不用再说了,我也懒得听。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念在你初犯,就罚一个月的月例。要是再犯,挨罚是小事,皮肉吃苦你未必吃得消了……”
顾思晓咬着嘴唇,低了头,哭丧着脸退了出去,许妈妈揉揉太阳穴,想着该怎么去回娘子这事儿。
梅香却是忽然上前一步,蹲下身从地上捡起了什么事物。
“那是什么?”许妈妈皱眉,看梅香把那东西递过来,不禁冷哼了一声。
那是一方帕子,上好的杭州丝帕,绣着素色的药,染着一股子若隐若无的茉莉香,看似不起眼,可是却也不是一个寻常丫头能做得起的。
“看来这丫头倒真是得了彩衣的好处,也是,官人一向大方……”对女人,顾家的男主人可是从没吝啬过。
梅香抿了抿唇,到底还是出声了,“妈妈,这块帕子,我以前好像见过相似的,不过不是在彩衣身上见到的。”
许妈妈一挑眉,看着梅香,皱眉道:“这杭州丝帕,不是府中丫头的份例,就是几位主子也少用,你之前见过,是在……”
梅香跟着她,不可能见到各位主子的贴身事物,那就是在丫头身边看到的了?
“春花?”梅香还没说出那人名字,许妈妈已经猜到。
“好啊!”捏着帕子,许妈妈怒了,“那贱人,几次三番使鬼害我!真以为老娘是好欺负的——别说她还没嫁人做了管事娘子,就是真成了管事娘子,一时半会也还轮不到她上位呢!”
虽然没有证据,可是这会儿许妈妈在心里寻思过,就已经认定了顾思晓会和兰香打架,一定是因为春花给了她好处。
“真是,一块破帕子就收买了——那贱人真以为这么容易就被她收买的丫头能有什么用,实在是太天真了。”
缓了缓心绪,许妈妈站起身,“梅香,你也有十六了吧?”
“是,梅香自从进了府,就跟在妈妈身边,也有六年了……”梅香低声答着,头却垂得越来越低。
“是啊,六年了,娘子慈善,念着我是她的陪房丫头,一直善待我,要不是这样,有哪个仆妇,身边还能带着个丫头啊?梅香,这六年,你跟着我,看着我如何行事,也是学了不少。要是依着我的意思,等我日后老了,帮不了娘子回家养老时,我希望能接替我做管事娘子的那个人,是你!”
“妈妈高估梅香了,梅香资质愚钝,还有很多事都没学会,担不起这样的重任……”
“我说你行,你就行。不过,要想做管事娘子,那就得嫁个在府里够份量的男人——嗯,我看,福管家就是个不错的人选,到时候你男人管外,你管内,岂不是佳话!”
“妈妈……”梅香的声音有些尖利,但立刻就缓了下来,“妈妈,福管家怕是瞧不上梅香的……”
“是你瞧不上福管家吧?是,福管家年纪是比你大了些,可是他现在也才三十几岁嘛,至少也还能再做个十几年的管家,到时候你的孩子也大了,说不定还能接他爹的……”
“妈妈,”打断了许妈妈的话,梅香笑道:“梅香一个孤女,自从进了顾家就一直是妈妈照顾我,说句冒犯的话,你我情同母女,我自然知道妈妈都是为了我好。可是,妈妈,你看春花,再看看梅香,不是梅香自贬,若论姿色,梅香实在是比不上春花的。不仅长得不如春花,人还木讷,怎么可能从春花手上抢到福管家呢!?只会让人笑话罢了……”
“没用的丫头,还没打呢,就先认输了。”许妈妈白了她一眼,起身,捋了捋头发,“先不说这个了,我去给娘子回话,你也不用跟着了,嗯,左右无事,你去园里转转,说不定碰到哪个院里的好姐妹,也可闲聊下……”
虽然没有明说,可是梅香自然省得这闲聊并不是真的闲聊。笑着应了,送走许妈妈,她才沉下脸来。
“我跟了你六年,不是六天啊!”
在顾府,她一直活得小心谨慎,可到头来,却还是被人算计。
说什么男人管外,她管内,哪家当家主人傻了,让两口子管着府里大小事情。那样做,还不得奴大欺主,把府里上下掏个干净?!
更何况许妈妈根本就没有想过让出管事娘子的位子,如今挑唆她,分明就是想要给春花好看,而不是为了帮她。
“想让我当枪,想都不要想……”
咬着唇,梅香在屋里徘徊,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
不想被当枪,那就得给许妈妈再另找一把枪,虽然有些对不住别人,但别人遭殃总好过她遭殃。再说,这府里想着出头的人多着呢!她不想的事说不定反倒是别人乐意的呢!
且不说梅香往园中闲逛,边走边把府里上下丫头个个寻思个遍的事。
只说许妈妈这头心里闷着一股火气没处发泄,偏进了正院,迎面就瞧见那让她心里发堵的罪魁祸首。
“许妈妈来了,”春花迎上前来,笑盈盈地施礼,“我听说许妈妈替娘子审那打兰香姐姐的丫头去了,怎么样?那丫头可认错了?”
许妈妈一笑,没应她的话,反问:“娘子还在后堂念经?”
“是,娘子在后堂——这几日,娘子不理事,可让许妈妈辛苦了……”
听着春花的话,许妈妈勾起嘴角。
张氏是个信佛的,平日里倒有大半日是在后堂里诵经念佛,可要是以为娘子吃斋念佛,什么事儿都不管,那就是大错特错了。
到底是个新来的,上窜下跳闹得欢,可是却根本没有弄明白顾家的这些事儿。
“春花,”抽了那方丝帕,许妈妈淡淡道:“这帕子,是你丢的吧?”
“呀,原来是妈妈捡着了!”春花先是惊讶,接过帕子,就又笑了,“这帕子值五钱银子呢!要是丢了,我还真有些心疼,亏得妈妈捡着了……”
丢了!还真是会顺着她的话说。
许妈妈笑笑,没有揭穿这谎言。
有些话,不用说得太明白,但这该有的敲打还是要有的,别以为谁都是傻子,不知道你这死丫头在搞什么鬼……
睨了眼春花,许妈妈直入上房,还没等撩开竹帘,已听到清脆的叫声:
“我都说了,你算的是错的!呐,你看,你的算盘就是没我打得好……”
娇滴滴的声音,正是张氏的小女儿顾倩娘。
漫声应着“咱们这样的书香人家,琴棋书画才是雅,你算盘打得好又有什么了不得的?”却是张氏的大女儿顾贞娘。
听到两位小娘子的声音,许妈妈先就笑了,一掀帘子进门,人还没站稳就先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