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方弼方相反朝歌(1)
诗曰:
美人祸国万民灾,驱逐忠良若草莱。擅宠诛妻夫道绝,听谗杀子国储灰。
英雄弃主多亡去,俊彦怀才尽隐埋。可笑纣王孤注立,纷纷兵甲起尘埃。
话言晁田、晁雷押姜环,至西宫跪下。黄妃曰:“姜娘娘,你的对头来了。”姜后屈刑凌陷,一目睁开,骂曰:“你这贼子!是何人买嘱你陷害我?你敢诬执我主谋弑君,皇天后土,也不祐你!”姜环曰:“娘娘所使小人,小人怎敢违旨?娘娘不必推辞,此情是实。”黄妃大怒:“姜环,你这匹夫!你见姜娘娘这等身受惨刑,无辜绝命,皇天后土,天必杀汝!”
不言黄妃勘问。且说东宫太子殷郊、二殿下殷洪弟兄,正在东宫无事弈棋,只见执掌东宫太监杨容来启:“千岁,祸事不小!”太子殷郊此时年方十四岁,二殿下殷洪年方十二岁,年纪幼小,尚贪嘻戏,竟不在意。杨容复禀曰:“千岁,不要弈棋了,今祸起宫帏,家亡国破。”殿下忙问曰:“有何大事,祸及宫闱?”杨容含泪曰:“启千岁,太后娘娘不知何人陷害,天子怒发西宫,剜去一目,炮烙二手,如今与刺客对词。请千岁速救娘娘。”殷郊一声大叫,同弟出东宫,竟至西宫。进得宫来,忙到殿前,太子一见母亲浑身血染,两手枯焦,臭不可闻,不觉心酸肉颤,近前俯伏姜皇后身上,跪而哭曰:“娘娘,为何事受此惨刑?母亲,你纵有大恶,正位中宫,何轻易加刑!”姜后闻子之声,睁开一目,母见其子,大叫一声:“我儿,你看我剜目烙手,形甚杀戮!这个姜环,做害我谋逆,妲己进献谗言,残我手目。你与为母明冤洗恨,也是我养你一场!”言罢,大叫一声:“苦死我也!”呜咽而绝。太子殷郊见母气死,又见姜环跪在一旁,殿下问黄妃曰:“谁是姜环?”黄妃指姜环曰:“跪的这个恶人,就是你母亲对头。”殿下大怒,只见西宫门上挂一口宝剑,殿下取剑在手:“好逆贼,你欺心行刺,敢做陷国母!”把姜环一剑砍为两段,血溅满地。太子大叫曰:“我先杀妲己,以报母仇!”提剑出宫,掉步如飞。晁田、晁雷见殿下执剑前来,只说杀他,不知其故,转身就跑,往寿仙宫去了。黄妃见殿下杀了姜环,持剑出宫,大惊曰:“这冤家,不谙事体。”叫殷洪:“快赶回你哥哥来,说我有话说。”殷洪从命出宫,赶叫曰:“皇兄,黄娘娘叫你,有话对你说。”殷郊听言,回来进宫。黄妃曰:“殿下,你忒暴躁,如今杀了姜环,人死无对。你待我也将铜斗烙他的手,或用严刑拷讯,他自招成,也晓得谁人主谋,我好回旨。你又提剑出宫,赶杀妲己,只怕晁田、晁雷到寿仙宫见那昏君,其祸不小。”黄妃言罢,殷郊与殷洪追悔不及。
晁田、晁雷跑至宫门,慌忙传进宫中,言:“二殿下持剑赶来。”纣王闻奏大怒:“好逆子!姜后谋逆行刺,尚未正法,这逆子敢持剑进宫弑父,总是逆种,不可留着。晁田、晁雷取龙凤剑,将二逆子首级取来,以正国法。”晁田、晁雷领剑出宫,已到西宫。时有西宫奉御官来报黄妃曰:“天子命晁田、晁雷捧剑来诛殿下。”黄妃急至宫门,只见晁田兄弟二人,捧天子龙凤剑而来。黄妃问曰:“你二人何故又至我西宫?”晁田一见黄贵妃,晁田对曰:“臣晁田奉皇上命,欲取二位殿下首级,以正杀父之罪。”黄妃大喝一声:“这匹夫!适才太子赶你同出西宫,你为何不往东宫去寻,却怎么往我西宫来寻?我晓的你这匹夫倚天子旨意,遍游内院,玩弄宫妃。你这欺君罔上的匹夫,若不是天子剑旨,立斩你这匹夫驴头!还不速退。”晁田兄弟二人只吓得魂丧魄消,喏喏而退,不敢仰视,竟往东宫而来。黄妃忙进宫中,急唤殷郊兄弟二人,黄妃泣曰:“昏君杀子诛妻,我这西宫救不得你。你可往馨庆宫杨贵妃那里,可避一二日,若有大臣谏救,方保无事。”二位殿下双双跪下,口称:“贵妃娘娘,此恩何日得报?只是母死尸骸暴露,望娘娘开天地之心,念母死冤枉,替他讨得片板遮身。此恩天高地厚,莫敢有忘。”黄妃曰:“你作速去,此事俱在我。我回旨自有区处。”二殿下出宫门,径往馨庆宫来。只见杨妃身倚宫门,望姜皇后信息,二殿下向前哭拜在地。杨贵妃大惊问曰:“二位殿下,娘娘的事怎样了?”殷郊哭诉曰:“父王听信妲己之言,不知何人买嘱姜环架捏诬害,将母亲剜去一目,炮烙二手,死于非命,今又听妲己谗言,欲杀我兄弟二人。望姨母救我二人性命。”杨妃听罢,泪流满面,呜咽言曰:“殿下,你快进宫来。”二位殿下进宫,杨妃沉思:“晁田、晁雷至东宫,不见太子,必往此处追寻,待我把二人打发回去,再作区处。”杨妃站立宫门,只见晁田兄弟二人行如狼虎,飞奔前来。杨妃命传宫官:“与我拿了来人!此乃深宫内阙,外官焉敢至此?法当夷族。”晁田听罢,向前口称:“娘娘千岁,臣乃晁田、晁雷,奉天子旨,找寻二位殿下。上有龙凤剑在,臣不敢行礼。”杨妃大喝曰:“殿下不在东宫,你怎往馨庆宫来?若非天子之命,拿问贼臣才好!还不快退去。”晁田不敢回言,只得退走。兄弟计较:“这件事怎了?”晁雷曰:“三宫全无,宫内生疏,不知内庭路径,且回寿仙宫见天子回旨。”二人回去不表。
且言杨妃进宫,二位殿下来见。杨妃曰:“此间不是你弟兄所居之地,眼目且多。君昏臣暗,杀子诛妻,大变纲常,仁伦尽灭。二位殿下可往九间殿去,合朝文武未散,你去见皇伯微子、箕子、比干、微子启、微子衍、武成王黄飞虎,就是你父亲要难为你兄弟,也有大臣保你。”二位殿下听罢,叩头拜谢姨母指点活命之恩,洒泪而别。杨妃送二位殿下出宫。杨妃坐于绣墩之上,自思叹曰:“姜后元配被奸臣做陷,遭此横刑,何况偏宫?今妲己恃宠,蛊惑昏君,倘有人传说,二位殿下自我宫中放去,那时归罪于我,也是如此行径。我怎经得这般惨刑?况我侍奉昏君多年,并无一男半女,东宫太子乃自己亲生之子,父子天性也不过如此。三纲已绝,不久必有祸乱。我以后必不能有甚好结果。”杨妃思想半日,凄惶自伤,掩了深宫,自缢而死。有宫官报入寿仙宫中,纣王闻杨妃自缢,不知何故,传旨:“用棺椁停于白虎殿。”
且说晁田、晁雷来至寿仙宫,只见黄贵妃乘辇进宫回旨。纣王曰:“姜后死了?”黄妃奏曰:“姜后临绝大叫数声,道:‘妾侍圣躬十有六载,生二子,位正东宫,自待罪宫闱,谨慎小心,夙夜匪懈,御下并无疾妒。不知何人妒我,买刺客姜环,坐我一个大逆不道罪名,受此惨刑,十指枯焦,筋酥骨碎,生子一似浮云,恩爱付于流水,身死不如禽兽,这场冤枉无门可雪,只传与天下后世,自有公论。’万望妾身转达天听。姜后言罢气绝,尸卧西宫。望陛下念元配生太子之情,可赐棺椁,收停白虎殿,庶成其礼,使文武百官无议,亦不失主之德。”纣王传旨:“准行。”黄妃回宫。只见晁田回旨,纣王问曰:“太子何在?”晁田等奏曰:“东宫寻觅,不知殿下下落。”王曰:“莫非只在西宫?”晁田对曰:“不在西宫,连馨庆宫也不在。”纣王言曰:“三宫不在,想在大殿。必须擒获,以正国法。”晁田领旨出宫来不表。
且言二殿下往长朝殿来,两班文武俱不曾散朝,只等宫内信息。武成王黄飞虎听得脚步怆惶之声,望孔雀屏里一看,见二位殿下慌忙错乱,战战兢兢。黄飞虎迎上前来曰:“殿下,为何这等慌张?”殷郊看见武成王黄飞虎,大叫:“黄将军,救我兄弟性命!”道罢大哭,一把拉住黄飞虎袍服,顿足曰:“父王听信妲己之言,不分皂白,将我母亲剜去一目,铜斗烧红,烙去二手,死于西宫。黄贵妃勘问,并无半点真情。我看见生身母亲遭此惨酷之刑,那姜环跪在前面对词,那时思甚憔躁,不曾思忖,将姜环杀了,我复仗剑,欲杀妲己。不意晁田奏准父王,父王赐我兄弟二人死。望列位皇伯,怜我母亲受屈身亡,救我殷郊,庶不失成汤之一脉。”言罢,二位殿下放声痛哭。两班文武齐含泪上前曰:“国母受诬,我等如何坐视!可鸣钟击鼓,请天子上殿,声明其事,庶几罪人可得,洗雪皇后冤枉。”言未了,只听得殿西首一声喊叫,似空中霹雳,大呼曰:“天子失政,杀子诛妻,建造炮烙,阻塞忠良,恣行无道,大丈夫既不能为皇后洗冤、太子复仇,含泪悲啼,效儿女子之态!古云:‘良禽相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仕。’今天子不道,三纲已绝,大义有乖,恐不能为天下之主,我等亦耻为之臣。我等不若反出朝歌,另择新君,去此无道之主,保全社稷!”众人看时,却是镇殿大将军方弼、方相兄弟二人。黄飞虎听说,大喝一声:“你多大官,敢如此乱言!满朝该多少大臣,岂到得你讲?本当拿下你这等乱臣贼子,还不退去。”方弼兄弟二人低头喏喏,不敢回言。黄飞虎见国政颠倒,叠现不祥,也知天意人心,俱有离乱之兆,心中沉郁不乐,咄咄无言。又见微子、比干、箕子诸位殿下,满朝文武,人人切齿,个个长吁,正无甚计策。只见一员官,身穿大红袍,腰悬宝带,上前对诸位殿下言曰:“今日之变,正应终南山云中子之言。古云:‘君不正,则臣生奸佞。’今天子屈斩太师杜元铣,治炮烙坏谏官梅柏,今日又有这异事。皇上青白不分,杀子诛妻,我想起来,那定计奸臣、行事贼子,他反在旁暗笑。可怜成汤社稷,一旦丘墟,似我等不久终被他人所掳。”言者乃上大夫杨任。黄飞虎长叹数声:“大夫之言是也。”百官默默,二位殿下悲哭不止。只见方弼、方相分开众人,方弼夹住殷郊,方相夹住殷洪,厉声高叫曰:“纣王无道,杀子而绝宗庙,诛妻有坏纲常,今日保二位殿下,往东鲁借兵,除了昏君,再立成汤之嗣。我等反了!”二人背负殿下,径出朝歌南门去了。大抵二人气力甚大,彼时不知跌倒几多官员,那里挡得住他?后人有诗为证。诗曰:
方家兄弟反朝歌,殿下今番脱网罗。漫道美人能破舌,天心已去奈伊何。
话说众多文武见反了方弼、方相,大惊失色。独黄飞虎若为不知。亚相比干近前曰:“黄大人,方弼反了,大人为何独无一言?”黄飞虎答曰:“可惜文武之中,并无一位似方弼二人的。方弼乃一夯汉,尚知不忍国母负屈,太子枉死,自知卑小,不敢谏言,故此背负二位殿下去了。若圣旨追赶回来,殿下一死无疑,忠良尽皆屠戮。此事明知有死无生,只是迫于一腔忠义,故造此罪孽,然情甚可矜。”百官未及答,只听后殿奔逐之声。众官正看,只见晁田兄弟二人捧宝剑到殿前,言曰:“列位大人,二位殿下可曾往九间殿来?”黄飞虎曰:“二位殿下方才上殿,哭诉冤枉,国母屈勘遭诛,又欲赐死太子。有镇殿大将军方弼、方相听见,不忿沉冤,把二位殿下背负,反出都城,去尚不远。你既奉天子旨意,速去拿回,以正国法。”晁田、晁雷听得是方弼兄弟反了,吓的魂不附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