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剑客文士谈隐 入山拜道明心
第一回
剑客文士谈隐入山拜道明心
诗曰:
柳下门子梦,
深山何处钟。
飞鸟掠新月,
隐者逸无声。
黄昏时分,终南山下的大道上,一个风尘仆仆的侠客骑马绝尘而来。
他身上背着一柄翠绿长剑,剑柄上的红樱头随风荡漾;身下跨着一匹雪白烈马,驰骋而过。只见此人气宇轩昂面容淡定,稀疏的胡茬子淡然抹在下颌,眼神中流露出坚毅的神态。但细看此人神态,露出一些倦容,双眼略显黯然,似有难言之隐。
一袭飘逸的身影绝尘而去。
马在一家小院落门前勒住,长啸一声。剑客下马敲门,只见门檐上首横匾上写着几个隶书大字:“贤文馆”。
剑客拍门叫道:“罗贤世兄!罗贤世兄!”
院内一人应道:“谁呀?”接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踏步而来。
木门大开,两人一见先是愣住,继而大喜,那人抱住剑客,用力一楼,使劲拍着他肩膀,喜形于色大笑道:
“玉树?!哈,贤弟真的是你!快,里屋请坐!”
“兄长,你我一别,又是几年不见!”
两人互相搀着边走边聊。
“是啊,一晃也有三年了。上次你走,也正是这五月天气。快,跟为兄说说,这几年你都去哪儿了?”
“还不是乱跑,哪儿都去了。为了寻找家父,我遍访名山大川,走过大江南北。可还是没什么消息,只偶尔听到些传说。据说父亲已经退隐江湖,四处逍遥游去了。”
“我看应该也是,伯父向来是闲云野鹤般自由自在的。”
“贤兄最近如何,又有什么大作面世?”
“还不是老样子,看些闲书,教几个孩子。说是启蒙,其实也就是消遣,一直想写点什么,却不怎么写得出。只是偶尔突然有灵感时,胡乱涂几句小诗,自娱自乐嘛。”
“贤兄过谦了。”
“哦对了,心蕙,再煮几壶好茶预备着,晚上我要和玉树兄弟秉烛夜谈。还有啊,吩咐厨房预备下好酒好菜,待会我们要对月畅饮。”
“好的,贤君,你们先坐着。”
一个青衣素衫的温婉女子从帘后露了面,又应声退了出去。
罗玉树无比艳羡的对罗贤说:
“仁兄好福气啊,嫂子真是百里挑一。”
“哪里哪里。对了贤弟,你的玉儿呢?怎么没和你一起来?你们可都是形影不离的啊!”
“玉儿,是啊——我最心爱的玉儿,我也不知道她在哪儿。”
“怎么,你们什么时候失散了?”
“这几年,我一直在找家父,疏忽了对玉儿的照顾。我已经很久没有她的消息了,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贤弟,别难过,此情动天,你终有一天会找到伯父和玉儿的。不过,不知道你将来有什么打算?就这样一直四处奔波的追寻下去吗?”
“我也想过,先找到父亲,然后与玉儿安定下来好好生活,做些行侠仗义的爽快事,最后找一个平生最爱的地方归隐。我想安静的度此余生。”
“现在说这话还太早吧?!大丈夫应该有一番作为,不做些轰轰烈烈的大事,岂不枉生于天地之间?!”
“但这世界的尔虞我诈、纷纷扰扰我已经看够了,世人的种种丑态让我恶心,我想独守自己心中的一份宁静。”
“嗯,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
“可就算像孔夫子说的那样,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又能如何?到最后还不是为皇帝卖命,充其量一颗棋子而已,为他人做嫁衣裳;更何况方今世上小人当道,你我这等耿直忠介之人,何来立足之地?要不然,似仁兄这等大贤之才,又何必屈居这穷山僻壤,做着教孩童牙牙学语的启蒙教师?”
“知我者,贤弟也。来,不醉无归!”
微弱的月光下,一栋小亭子伫立在水中央。四周丛丛莲叶,在静夜中散着暗香,渲染得周围分外宁谧。
罗贤端起酒杯,站到亭边望向乌云中躲闪的昏月,风拂着他的衣袂,飘飘摆动,似有凌风而去之概。
“不瞒贤弟,我一直在思考出与隐的问题。记得年少时,我曾写下四句话自勉:
道家淡泊名利之心
佛家一切成空之语
儒家入市济民之情
墨家天下己任之概
我以为长大后可以随心所欲,自由任我;但如今依然一事无成,如此终日而已,空有满腹抱负,早忘了拿云心事。”
“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能与人言无二三。”
“愿提天下往,何忍独与还?”
“独来人间岂独还!”
“少年心事当拿云,男儿何不带吴钩!”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当此清夜,能有一知己开怀畅饮,人生幸事,夫复何求!”
“来,贤弟,知己难求!”
“贤兄,明日我想上终南山拜会三实道人,也许会略有所得,你我只有他日再会了。”
“玉树,来日方长。这三实道长,倒确实是个高人。我想你去他那儿,一定会有所领悟。”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罗玉树就骑马别了贤文馆而去。
马上终南山道,一片葱翠,清晨氤氲之气怡人,一股清爽凉风袭来,罗玉树惬意地打了个哈欠。
马到半山,寄存山户。剑客一人拾阶而上,抬头看云雾中缭绕着一座道观,近前时细看,门上首书着三个行草大字:
“三实观”
一个小道士在门前扫地,问罗玉树:
来者何人?
罗彬彬有礼地施礼说:
劳烦小师傅通报,涡水学生罗玉树前来拜会三实道长。
入了主殿,只见上方供着老君像,右书:清静虚空,左书:无为而治,上书:逍遥游。
罗玉树只觉得分外熟悉,因为他的家乡有一座太清宫,里面老君殿、三清观之类都有,而且出身于老子故里涡阳,自然道家渊源颇深,毫无陌生之感。
一个花白头发飘逸长须的老道,盘腿打坐在殿上,微闭的眼睛半睁半合,干枯的嘴唇微动了一下,只听见一个缥缈但中气十足的声音道;
先生请坐!
罗玉树毕恭毕敬的坐在下首,抬头道:
道长,学生前来问道。
“所为何事?”
“心中纠缠魔障,不得清静。我遍访名山,追寻家父踪迹,依然一无所得;而自身也仍然一事无成,却因看透俗尘,欲求归隐,但心中似有几分不舍。”
“不舍既是未忘,你既未经红尘,又何尝真正看透。”
“但世相仿若蛇蝎,近身恐染毒害。”
“既生于世,即染于中,何尝超脱?惟心中不可染而已。”
“则当入市济民,以天下为己任,或应看淡一切过眼云烟?”
“若可为则为,不可为则不为;不可强追,亦不可心作死灰无欲无求。淡泊名利方得名利,无为则无不为。一切逍遥,方得自然。”
“莫非如庄子所言,乘天地之正,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
“正是,且要切记太上老君真言: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
“至人忘我是以无己,神人超凡是以无功,圣人脱俗是以无名。”
“嗯,切记,切记!入世则当博学明辨,出世则应慎思笃行!”
“多谢道长,学生谨记教诲!”
罗玉树辞别终南山,策马而下。等待他的,将是一场场血雨腥风的江湖之行!
第一回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