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预言
长长的送亲队伍,悠悠的号角,似乎已刻在了我的记忆里,不能抹去,科尔沁草原的兴旺似乎都凝结在这一次一次送亲的队伍中,我久久的站在和妹妹告别的地方,望呀望着,直到送亲的队伍消失在这茫茫的大草原。
公元1626年,天命十一年。草原上又一阵热闹,那是部落长奥巴台吉为娶大金的格格大办婚宴,那新娘便是金汗王努尔哈赤的侄子图伦的女儿。这是金第一次把女儿嫁给科尔沁,部落长奥巴台吉宴请了蒙古各部落的贵族前来。煞是热闹。听说其中还有一位黄教喇嘛,人称形道长。那形道长可呼风唤雨、降妖除魔,道行匪浅。
这一年,我受风寒未痊愈,遇风怕冷,遇光怕热。更是每月都有不定期月事来临时,闹肚子疼,使我日夜不能安寝。母亲见我的病久不见好,又知形道长来我科尔沁部,像是得了救星一样。
这形道长,倒不像那些萨满神医,驱魔除怪时,戴着面具,全身画得比鬼还可怕,上下翻腾,跳着鬼舞,把生病之人搞得惊乎乍乎。鬼没吓走,反而把病危之人吓得进了地狱。我每次这么对萨满神出言不逊时,额吉就急得忙住了我的口,然后又三跪九叩向萨满神道歉。这次额吉推荐形道长,说他的种种好处,我却不然,母亲说:这个形道长跟萨满神医有别,不是一般之人。我便同意见上一见。
初见形道长,我以礼跪拜。形道长见我,既不做法,也不询问。阵阵念了几句佛语,只声叹气。母亲急了:“道长佛法无边,我的女儿到底能不能救?”形道长一挥长袖,恍惚间感到这袖服之间传来一阵佛香,那佛香袅袅绕绕传遍了整个屋子,我胸中便感到一阵轻快,仿佛胸中积聚的郁结之气被一扫而光,面色微微发暖,母亲见之大喜。忙跪下谢恩:“真是神仙啊,在世神仙啊!谢神仙救我女儿,以后我科尔沁次妃博礼一定协我全族儿女都来供奉神仙。”形道长扶起额吉,又做了礼说:“玉珠最怕过早开采折损,海兰珠格格乃草原上的珍奇美玉,若过早嫁娶便要折损,非但无子,更要性命不保。非等美玉长成方才能论嫁娶。”
母亲听了亦惊亦喜亦忧:“只是请形道长明示,怎么样才能保得我女儿海兰珠的性命,一生无忧!”
形道长又谈了口气:“此女极贵、又极易损,非等年过26岁才能婚嫁,一生若无子也罢,若有子,便亦如其女极贵又易损!”
这一贵一损,一损一贵的,把额吉的心从天上掉到地下,从地下一忽儿又窜到天上。母亲还在琢磨着这些话,形道长已飘然离去。
这些日子母亲不停的琢磨着:这女儿要过了26岁,不已经成老姑婆了,还能再嫁得出去吗?这水灵灵的女儿难道要孤老终身吗?
我却觉得轻松无比,以后这科尔沁草原上再多的女儿嫁到金国也轮不到我,我便安心在这草原上生活。已然和塔林夫去牧羊,塔林夫一有空便教我汉学,塔林夫说蒙古人骁勇善战,但是缺乏智谋,汉人文化悠远,有很多故事典籍源远流长。更有很多名臣名将。他讲了精忠报国岳飞、原承胯下之辱的韩信、三国名臣诸葛亮。
每说道动情之处,塔林夫便高声颂起: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四面边声连角起,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
诗句奋亢,说不尽的幽怨与壮志满怀。男儿志在四方,我仿佛感到这草原的平静只是暂时,那烽烟滚滚,金戈铁戟,正向我们逼近。
也有时,塔林夫哥哥会用他那粗糙的嗓音哼起江南小曲。
若不是那一年,看过的春光。
怎么会知道寒冷的模样。
若不是那一场醉过的短暂。
怎么会知道清醒的漫长。
若不是一回头灯火正阑珊。
怎么会责怪黑夜的凄凉。
若不是一转眼你经过身旁。
怎么会明白半生的惆怅……
有时我一转眼望见塔林夫幽怨的眼神,似憎、似怪、似喜、似愁。又或许都不是,是我独自感到的悲伤,人世间的喜怒哀愁。
满珠洗礼,我的亲弟弟,渐渐长大,常常用大人的口吻对我说:“姐姐,你勿要太听信塔林夫,他并不是你一生所依赖之人,用情太深,姐姐会伤了自己”
满珠洗礼继承着纯正蒙古族血统,是一个真正的草原男儿,勇猛、坚毅、豪放、严守着自己的承诺。他说他将来一定要做草原上统领千军万马的首领,必取林丹汗贼子的性命。又说:“那明朝之人,心非我族,姐姐是我科尔沁草原的明珠,莫要被他蒙骗。”
我对满珠洗礼的告诫无言以答。我总是觉得这个弟弟太过于强悍,遇事又有主见,显得比实际年龄更成熟些。因此也深得额齐格和莽古思爷爷的心。而我却很少过问于他。
又一次,我帮额吉风晒肉干,隐隐约约听见远处有人策马追奔,并有相互打斗之声。我循声找去,这才发现塔林夫和满珠洗礼大打出手。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赶上去阻拦。但是他们似乎跟本没在意我的到来,更凶恶的扭打在一起。
我愤怒的大喊:“你们在干什么?快给我停下,否则我就要去请族长来治你们的罪!”
两人听我气愤的声音,回头看见我,终于停了下来。但是双手依然揪住对方的衣襟,不肯放手。
“这是怎么了,你们在干什么?塔林夫你为什么要和我弟弟打架?满珠洗礼,你对塔林夫有意见,姐姐知道,难道你总是要用武力来解决问题吗?”
塔林夫盯着满珠洗礼,又回过头来看我:“海兰珠,你知道你弟弟对我一向有意见,但是我对你是真心的,你的弟弟却一再阻拦,是何意图?”
“你这个明狗,你有什么资格得到我的海兰珠姐姐,你们明朝一再打败仗,还把你遗落在科尔沁,我莽古思爷爷收留你,姐姐信任你,我可不信你,我非把你打回去不可!”
“满珠洗礼!”我气愤的说不出话来。“塔林夫哪里得罪了你,他父亲虽是明朝之人,但是他母亲是咱们蒙古女人。这几年大家都把他当咱们科尔沁自己的亲人,你为何这样对待他?以后姐姐的事,不用你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