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父亲之死(2)
家里正好有些包扎工具,我把父亲割破的手腕包扎起来,期望暂时能够止血。
“快打120叫救护车吧?”
妈妈已哭得六神无主了,我摇摇头说:“救护车过来还要十几分钟,我们小区对面就是医院,必须马上把爸爸送过去!”
我艰难地背起父亲,他要比我重十几斤,现在更是死沉死沉的。妈妈帮忙在后面托着他,踉踉跄跄冲出房门。我一手撑着楼梯扶手,一手抓着爸爸的胳膊,仿佛压着千钧重担,随时都会将我压入泥土。等小心地走下楼梯,我的额头已满是汗水,肩膀和腰背异常酸疼。
为了抢救父亲的生命,我不顾一切往小区门口跑去。凌晨的晚风吹到我脸上,风干了刚才流淌的眼泪。妈妈贴着爸爸的脸,呼唤他的名字期望能醒来。黑夜的路灯照着我们,走出小区门口,马路对面就是医院了!
可我感觉力气已经用尽,背上的父亲越来越沉,我整个人要崩溃了。深深呼吸了一口,咬紧牙关撑起最后的劲,背着爸爸小跑着冲过马路。凌晨街头疾驰的汽车,对横穿马路的我不停鸣喇叭。我却把性命豁了出去,几乎被一辆大卡车碾到,幸运地跑到医院门口。
直接背着父亲进了急诊室,把他最后残留着一口气的身体,小心地放在担架床上。妈妈匆忙跑去办理挂号手续,值班医生简略检查了一下父亲,摇摇头说:“手腕的伤口很深,大量失血,心跳和脉搏都很微弱,瞳孔放大,非常危险!”
眼泪再次掉下来,我抓着医生的手吼道:“快点救他!救他!”
医生重新包扎了手腕的伤口,把父亲推到另一个房间:“病人大量失血,唯一的办法就是输血,但他需要的输血量非常大,现在医院血库里的存血已经用光了。”
不用他再说下去,我立刻伸出手说:“抽我的血!我是他的儿子!”
随后,我和父亲分别火速做了血型检验。
结果出来以后,医生却以异样的目光看着我:“对不起,你不可以给你的父亲输血。”
“为什么?”
“你们的血型不一样,你的父亲是O型血,而你却是AB型血。”
我张大了嘴巴:“什么?我是AB型血?”
“血型排列是很复杂的,父母与孩子的血型不同也很正常。”
妈妈痛苦地摇摇头说:“我是B型血,也不能给老头子输血吗?”
“不可以,我无能为力了!”
我抓着医生的胳膊说:“不,医生,请你再想想办法,能不能从其他医院再调血过来?”
“现在是凌晨三点,你让我怎么调?”
然而,医生的眼睛却让我发现,他心里的另一段话——
“老头子真可怜啊,儿子居然是替别人养的!”
我的脑子里又是“嗡”的一声,握紧拳头,盯着医生的眼睛说:“什么?你说什么?”
医生表情古怪地后退了一步:“没什么,我要去抢救你的父亲了。”
我和妈妈都绝望地看着他,在急诊室外的小房间里,各种仪器插入父亲的身体,反复折磨着奄奄一息的他。
凌晨的医院,大厅里空空荡荡,呼啸着阴冷的风,只有一盏吊灯诡异地闪烁着,是否感应到了某种灵体?
十分钟后,医生向我们走来宣布:父亲因未能及时输血,失血过多导致脏器功能衰竭,已确认死亡。
父亲死了。
没有父亲的日子。
第一天。
凌晨五点,医院。
我亲手把父亲送进太平间,摸着他的身体逐渐由热变冷,皮肤由苍白变得黑紫,骨胳与肌肉渐渐僵硬。医院大厅的电灯始终在闪烁,风从走廊席卷而过,吹动父亲的头发,要带走什么东西。手腕伤口的血早已干涸,在担架床上留下些许血迹。他流失了体内大部分的血液,整个人更加干瘦僵直,就连小护士都蒙起了眼睛。
可我并不感到害怕,只是不停地抚摸父亲,心里默默对他说话,所有的言语加起来只有三个字:为什么?
你为什么选择割腕自杀?
太平间的门口,我泪流满面地与父亲告别,目送他进入冰冷的世界,不知他的灵魂是否还流连在我左右?
失魂落魄地回到观察室——妈妈正躺在病床上输液,她早就痛哭地昏迷了过去,同样也无法接受父亲的自杀。
我难过地为妈妈办理手续,同时打电话联系殡仪馆。又打了好几个电话,分别向舅舅和阿姨报丧,而父亲这边并没有什么亲戚。
回到仍然昏迷的妈妈身边,我的眼泪早已经流过了几遍,现在再也哭不出来了。
2006年我出车祸昏迷了一年,奇迹般的苏醒以后六个月,我的同事在我的办公桌上吊自杀了,还有两个同事神秘地失踪了,然后我就被公司裁员砸了饭碗,现在父亲又莫名其妙地自杀身亡,留下孤独的我和痛不欲生的妈妈——屋漏偏逢连夜雨,好像整个世界都在与我为敌,我做的每一件事似乎都是错误的,身边的每个人似乎都要遭受厄运,而我的每一次命运转折都是悲剧!
上帝为何对我不公?
脑袋又剧烈地疼起来,太阳穴的神经有要爆炸的感觉,我抓着额头艰难地倚靠墙壁,不知是自己前世的罪孽?还是命运本来就不公正的,天生要拯救某些人,又要抛弃某些人,而我就属于被抛弃的那一类人?
不,父亲绝不会白白地死去!
他一定是有原因的,比如死前一晚接到的神秘电话,跑出去几小时直到凌晨一点才回来,而他的解释明显是说谎。究竟是谁给他打了电话?他们又在外面谈了什么?这些都随着父亲的死而成了谜,但我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把握——父亲的死一定与那个神秘电话有关!
还有昨晚父亲和我单独谈的那番话,完全一反常态,当时就感到很古怪。以往他和我说话很少,都是严厉刻板的表情和语气,可昨晚他语重心长,像在企求我的原谅?他还第一次那么深情地抱住我,说他一直深深爱着我。我知道父亲爱我,但干嘛要突然这么说呢?
当父亲说完深深爱我的几个小时后,他就悄悄地在卫生间里割腕自杀了。现在回想起来,父亲对我说的那番话,更像临终托孤的遗言。
难道又是蓝衣社?
这个让我不寒而栗的人?
是他们找到了我的父亲?要从他身上找到某个秘密?而父亲就是为了保护秘密,确切地说是为了家族的秘密而死的?
作为兰陵王的传人,父亲死了,下一个就该轮到我了吧?
然而,刚目睹过生离死别的我丝毫都不恐惧。一个人最大的毁灭就是死亡,他们对我实施的最高伤害也不过是死亡,如果我连死亡都不恐惧,还能恐惧什么?
但我摇了摇头,真的不恐惧死亡吗?
不,如果我死了,兰陵王高长恭的血脉就将断绝!父亲没有其他亲戚,而他也只有我这么一个儿子,很可能我们家族数代单传。历史上的北齐皇室作恶多端,很可能在灭亡过程中遭到了大屠杀,所有的基因就集中到了我一个人身上。
我不单单是高能,我还是兰陵王家族的基因之河,我人生的使命就是传递兰陵王的基因,所以父亲昨晚说我平平安安,就是对他最大的孝顺。
如果不能延续兰陵王的基因,那我才是家族最大的罪人!
想到这后背又冒出冷汗:基因?血统?血型?
脑海中浮现起那个医生的眼睛:“老头子真可怜啊,儿子居然是替别人养的!”
如针扎在脑子里,霎时天旋地转起来,看着病床上昏迷输液的母亲,又想起自己的血型——AB型,而父亲是O型血,妈妈又是B型血,为什么我的血型和爸爸妈妈都不一样?
虽然医生说父母与子女血型不同很正常,但我心中仍充满疑窦,颤抖着掏出新买的手机。虽然是500元的山寨机,手机上网却没问题,上网搜索人类血型的资料,找到一个比较权威的网页。
如果父母血型是O型和B型,那么子女的血型可能为O型,也可能为B型,但绝对不可能是A型和AB型。
而我恰恰就是这绝对不可能里的AB型!
不,居然会是真的!
怪不得那个医生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却会这么想,原来这是确凿无疑的血型铁律!
这意味着我与父亲并没有血缘关系,我不是他亲生的?
低头看了看昏迷的母亲,难道是妈妈与其他A型或AB血型的男人……该死!我怎么能怀疑妈妈?
然而,深深的耻辱感涌上我的脸,只感到耳朵烫得厉害。痛苦不堪地走出病房,躲到卫生间里高声咆哮。
快点擦掉!快点借我一把橡皮擦,把这些疑问都从脑子里擦掉!就像被抹得一干二净的从前的记忆。
精神即将崩溃之际,手机却响了起来,听到莫妮卡的声音:“喂,高能,你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