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门兴衰:香港商业百年
上QQ阅读APP看书,第一时间看更新

第8章 船王和他们的时代(3)

靠着良好信誉和稳健经营,再加上汇丰银行这块金字招聘的支持,包玉刚的生意越做越大,就连壳牌、美孚、埃克森、德士古这样的石油巨头也愿意租赁他的油轮。包玉刚趁机变卖旧船,订购新轮,由于订购量大,往往能获得他人不及的优惠,进一步压低成本。

包玉刚在管理上独具一格,每增加一艘轮船,单设一家公司运营,实行独立核算,这是为了绩效考核和责任落实的方便,即使一艘轮船亏损,也不会影响这个集团业绩,而且容易找出问题。管理上为了降低成本,由环球航运集团统一管理。值得一提的是,包玉刚十分注意船只平时的维护保养,所以故障率低于行业平均水平,别的公司都是五年一大修、四小修,环球航运只需五年一大修、两小修,相应地,保险费用也较同行低。这些节约下来的成本,都汇聚成环球航运的核心竞争力,为租赁方节约成本,所以能赢得诸多客户的青睐。

包玉刚以英文字母命名旗下船只,不到10年就用完26个英文字母。一次,赵从衍和他开玩笑:“都说你是个旱鸭子,现在你有这么多船,你无论在什么地方落水,你的船都会及时赶到救起你”。【引自祝春亭著《香港商战风云录(中)》第二十九章“赵氏曹氏初衷不改不同航”,广州出版社1996年版P18】

新老船王交替

包玉刚主营油轮租赁,赵从衍则以散装货轮为主,只有少量小型油轮,这是因为油轮所涉风险较大,倘若搁浅或泄漏,将引发一系列后续问题,动辄赔偿成百上千万美元。包玉刚通过租赁,将这一风险转嫁给壳牌、德士古这样的石油公司,而赵从衍认为,自己没有把握的事情最好不做,所以一直以散装货轮为发展重点,通过改善经营、节约成本等方式,获取利润。

赵从衍既谨慎又精明,很少做无谓的冒险,而一旦计划成熟,又从来不怕冒险。

60年代初,赵从衍得知亚丁湾停靠着300余艘旧船,价格低廉,只需6万美元即可购入一艘货轮,其中4万可从银行贷款,因此每艘轮船实际只需2万美元现金。赵从衍派遣刚从欧洲造船厂实习归来的长子赵世彭前去采购旧船,并在当地采购一批紧俏物资,用这批旧船顺势运回香港,然后根据船只的成色、性能,或者拆卸卖废钢铁,或者编入船队继续使用。

港英政府规定,所有船只必须进行年检,每艘轮船从检查到维修通常为期两周。赵从衍精打细算,事先对船只进行维护,将年检周期缩短到一半,比同行节约一周时间,等于多赚了钱。

曹文锦也主营散装货轮。他的船队旧船比例很高,船龄多在三十年以上,“偶有一两条20年左右船龄的船,就算是很了不起的了”。到了1960年代初,这批船故障频繁,维修率极高,每跑几个来回,就要送到日本维修,然后还要验船,耗资巨大。那时候资金有限,一分钱要当两分钱花,根本无力制造新船,为求得分期付款优惠,曹文锦不得不请客送礼,讨好日本修船厂,久而久之和日立船厂和山下汽船公司的驻港代表相熟起来。有一次,山下汽船公司的粟林二郎问曹文锦:“你总是做旧船,怎么做得起来呢?为什么不造新船?”【引自《华人时刊》杂志2002年第6期P30-P32节选曹文锦回忆录《我的经历与航运五十载》一书《我的五洲四海航运生涯》,作者曹文锦】

这一问问到了曹文锦的痛处。

当时香港航运界只有包玉刚、董浩云两人有能力开造新船,其他人均是购买旧船。他们何尝不想使用新船?只是没有汇丰银行、台湾政府那样有力的后台罢了。造船需要资金实力和银行贷款,当时香港银行界除了汇丰、渣打等几家外资银行,都不懂航运业务,但外资银行对华商格外谨慎,手续费高、利息更高,而且还得有资格申请贷款,仅此一条就将大多数华商挡在了门外。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日立船厂驻港代表森冈决定助曹文锦一臂之力,向总部打报告为其申请分期付款优惠。在报告中,森冈写道:“若现在能帮帮他,将来曹先生站起来后,将会是日立造船很好的长期客户……”最终,日立船厂同意为曹文锦的大南轮船公司建造一艘排水量1.2万吨的货轮,造价300万美元,只需预付两成定金,即60万美元。这已经是很大的优惠了。

唯一的条件是,大南轮船公司必须将此船长期租借给日本客户,以确保分期付款能力。

曹文锦随即与日立汽船公司签订了租赁合同,将这艘即将建造的新船长租5年。但问题还没有解决。大南轮船公司可动用的资金刚够偿付积欠日立船厂的修船费,如果偿还了这笔债务,曹文锦就拿不出60万美元订金。幸运的是,日本造船业不景气,几经周旋,日立船厂同意曹文锦先交纳这笔订金,延期5年支付修船费。不过,新船的八成贷款还需要一家银行作保。曹文锦找到在曼谷银行任股东的好友陈弼臣,这个问题终于迎刃而解。

曹文锦成为继包玉刚之后,第二个全凭一己之力定造新船的船主。这对资金有限的香港船商来说,不能不算一个突破。包玉刚逢人便说:“只要看曹文锦的路怎么走,你就怎么走”。

年轻一代披荆斩棘,大肆扩张时,“老船王”许爱周却开始收缩航运战线,将资金投向地产、矿业领域,形成航运、地产、矿业三足鼎立的布局。

这是在为分家做准备。

1966年,许爱周去世,时年86岁。随后,许爱周的三个儿子联合接班,长子许歧伯主管航运,次子徐士芬主管矿务,三子许世勋执掌地产生意。三人热衷赛马之外,并不喜抛头露面,埋头低调发展,但这并未影响许家在香港商界的地位。1973年许世勋紧随包玉刚之后,成为进入汇丰董事局的第二位华人。汇丰有一项培植华商势力的政策,而许世勋能入其法眼,势力可见一斑。不过,许爱周家族在香港航运界的地位,逐渐被董浩云、包玉刚取代。

许世勋膝下独子许晋亨是香港有名的花花公子。许公子年轻时,与女星刘嘉玲传出婚讯,不久告吹,随后迎娶“赌王”何鸿燊爱女何超琼,婚礼极尽排场,仅鲜花一项就耗资300万港币。

可惜,这段婚姻未得善终。许晋亨离婚后与李嘉欣拍拖,最终喜结良缘。有意思的是,两人大婚当日,许晋亨前岳父何鸿燊、李嘉欣前男友刘銮雄均口出讥讽,并不看好二人的结合。但两人婚后不久便喜得爱子,李嘉欣生下许氏家族第三代传人,借此巩固了在这个家族的地位。

附表:许爱周家族关系图

许爱周

长子许歧伯 次子许士芬 三子许世勋

许晋亨

何超琼(已离婚) 李嘉欣

到资本市场去!

作为资本密集型行业,航运业一个公开的秘密是,谁掌握的资金多,谁就可能领导群雄。因此,“航运四子”虽各逞其能,其实都是一个目的,尽可能赚取更多的资本,谋求更大发展。但以经营促发展未免缓慢滞后,聪明的办法是上市,利用资本市场的机制,“以小钱控大钱”。

包玉刚再一次走在前列,而他进入资本市场的手段,亦不同凡俗。

1960年代,通过收购股权,包玉刚控制了会德丰洋行旗下两家上市公司,一个是1963年上市的隆丰国际,一个是1948年上市的亚洲航业。利用这两个融资平台,包玉刚在1973年前后建成一个拥有57艘轮船,总吨位达960万吨级的“航运帝国”,与董浩云的东方海外不相上下,顾盼称雄。

通观包玉刚的航运手笔,带有浓郁的银行家风格,而他的背后,从一开始就有汇丰银行的支持。

从1956年包玉刚从汇丰获得第一笔贷款开始,汇丰银行便将其作为扶持对象,深度参与其航运事业。1962年,桑达士升任汇丰银行董事局主席,随即对其赏识的包玉刚敞开大门,仅仅一年后,由汇丰银行牵头,会德丰与包玉刚三方联合组建两家境外航业公司,包玉刚以私人身份与这两家英资巨头三分股权。包玉刚控股会德丰旗下隆丰国际、亚洲航业,正是发生在此前后。1970年,包玉刚与汇丰银行再组合资公司,包玉刚占股55%。一年后,包玉刚更以华人身份进入汇丰董事会,成为这家世界性银行的首位华人董事。这在汇丰历史上还是破天荒的第一次。

包玉刚与汇丰的关系既是他在航运业长袖起舞的后台,也为几年后“弃舟登陆”埋下伏笔。无论财势雄厚的会德丰,还是李嘉诚求之不得的九龙仓,最后均落于包玉刚囊中,从而免遭航运业大萧条摧折,其中最重要的玄机,自然离不开汇丰银行幕后策应,包氏因此总是占得先机。

包玉刚领先了大约十年时间。到了1970年代,香港航运界才掀起上市热潮。

1972年,曹文锦旗下万邦航业投资有限公司在香港上市。同一年,赵从衍家族的新世纪航业在香港公开上市。一年后的1973年,赵从衍将旗下另一主力华光航业送入香港资本市场。与此同时,董浩云旗下的东方海外货柜航运公司也登陆香港股市,募集1.2亿港元。

幸运的是,他们都赶在航业萧条降临前完成了上市。

1973年,第四次中东战争爆发,引发全球石油危机,石油运输一落千丈,世界航运业哀鸿遍野。反观香港航运界,各大公司从资本市场募集到过冬资金,为随后的航运复兴做足了准备。

石油危机消退后,经过几年的恢复,董浩云、赵从衍、包玉刚、曹文锦在1980年代先后进入各自航运事业的巅峰。1980年,包玉刚的环球航运控制了200余家子公司,拥有200余艘货轮,总吨位达2000余万,几乎与前苏联商船总吨位不相上下;这时候,董氏旗下分公司遍及全球各地,被誉为“世界最大独立船东”,但轮船数量仅为125艘轮船,总吨位不过1100余万吨,实力已然不及包玉刚。赵从衍与曹文锦规模较小,旗下船只分别增加到70艘、40余艘。至此,上海帮已经牢牢把控香港航运界。时人称他们四人为“香港航运四子”。

谁也没想到,这竟然是最后的辉煌。这一波航运大发展过后,这个古老的行业终于走入黄昏。

董建华困境重组

1980年,78岁的董浩云宣布退休,长子董建华接班。此时,董氏“航运王国”却开始显露衰败之兆。

似乎为了有一个完美的收场,或许是出于好强心理,与同是宁波籍的包玉刚竞争“船王”。董浩云虽然预见到行业危机,却没有停止扩张,在退休前做成了两件震惊世人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