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得成比目何辞死
“我本汉家子,将适单于庭.辞诀未及终,前驱已抗旌.仆御涕流离,辕马为悲鸣.哀郁伤五内,泣泪沾珠璎.行行日已远,乃造匈奴城.延我于穹庐,加我阏氏名.殊类非所安,虽贵非所荣.父子见陵辱,对之惭且惊.杀身良未易,默默以苟生.苟生亦何聊,积思常愤盈.愿假飞鸿翼,弃之以遐征.飞鸿不我顾,伫立以屏营.昔为匣中玉,今为粪上英.朝华不足欢,甘为秋草并.传语后世人,远嫁难为情”,潘安小声的念了出来,绿珠的字迹娟秀,洋洋洒洒的一大篇,写下来整整齐齐,干干净净,潘安只觉得,手中的墨宝,似乎还散发出幽幽的淡香来,就好似绿珠身上的香气。
“愿假飞鸿翼,弃之以遐征.飞鸿不我顾,伫立以屏营.昔为匣中玉,今为粪上英.朝华不足欢,甘为秋草并.传语后世人,远嫁难为情”,潘安又细细的品味着词中之意,心头蓦然触动了,绿珠这首词,虽是写王昭君,但是,又何尝不是在写自己的境遇呢?她这分明是在借词传意,传递她此时的心境,“朝华不足欢,甘为秋草并”,原来,她是想要脱离这看似风光无限的生活,去过那自由自在的生活。
潘安只觉得,此时自己的心,仿佛飞扬了起来,绿珠这首词是向他表明心迹的。他如何不激动,如何不欢喜?
他这边心潮澎湃,浮想联翩,石崇早就不耐了起来,看着他时喜时忧的脸,只感觉潘安今日越来越不对劲,不过是一首词,而自己也早就看过了,就是吟昔日的美女王昭君的词,就算文采好一点,也没什么,他却好像神魂颠倒的样子。于是他轻声叫道:“潘贤弟,你可看完?”
潘安听到石崇的叫声,如醍醐灌顶,瞬间清醒了过来,这才想起石崇还在眼前坐着,不由一阵惊悚,自己失态了,恐怕会害了绿珠,这么一想,他立刻出了一身冷汗,石崇对待小妾的残暴手段他是知道的,他不能将绿珠陷入水火之中。
于是他立刻强颜笑道:“在下失态了,实是被绿珠姑娘的文采震惊了,没想到她进步的如此之快,只怕过不了多久,就可以出师了。”
石崇哈哈大笑道:“潘贤弟如此说,那我就放心了,说实话,我也觉得这绿珠聪明又乖巧,还善解人意,现在连才高八斗的潘贤弟也这样说,看来我这次真是捡到宝贝了。哈哈,我这就告诉绿珠去,让她也高兴高兴,潘贤弟稍坐。”说完,立刻迫不及待的起身去找绿珠去了。
潘安独自一人留在了花厅里,又仔细的研读了一遍手中的明君辞,心中思绪澎湃,久久不能平息。
不一会儿,石崇便带着绿珠过来,对潘安道:“潘贤弟,绿珠听说你夸赞她,非常高兴,非要来亲自谢谢你不可,这样,我叫下人准备一桌酒席,好好款待一下潘贤弟,也算是感谢你这么久以来对绿珠的教导,如何?”
潘安一看到绿珠笑意盈盈的站在那里,立刻就有些移不开视线,绿珠浅浅笑了一下,朝石崇努了努嘴,潘安这才勉强转回头,跟石崇寒暄着。石崇丝毫没有发现异样,还自顾自神采飞扬的说着,却没有发现身旁两人的心猿意马,说到兴高处,他扭头对绿珠道:“绿珠,你先陪潘贤弟聊一会儿,我这就去安排。”
绿珠本来挽着他的手臂,闻言便轻轻放开,露出得体端庄的浅笑,道:“大人去吧,潘公子这些时日为了大人的嘱托,日夜操劳,绿珠也有些过意不去呢。”
石崇哈哈笑道:“潘贤弟是我的至交好友,就不用说这些客气话了,我这就去安排酒席。”潘安还待推脱,石崇已经大笑着离开了,潘安感到心里一阵不安,觉得自己真是对不起石崇,他那么信任自己,自己居然对他的小妾有了非分之想。可是当他的视线再次投向绿珠的时候,便又再也挪不开了。
绿珠在石崇离开之后,脸上的神情便转为悲戚,潘安试探着道:“绿珠姑娘,可是不开心?”
绿珠幽幽叹息道:“我住的是最豪华的百丈高楼,戴的是金银首饰,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绫罗绸缎,公子从哪里看出,绿珠不开心呢?公子多虑了吧?”说完,微微抬起睫毛,略向潘安睨了一眼。
潘安怔愣了一下,可是随即他又有所悟的道:“百丈高楼堪比囚牢,身外之物亦可弃如敝履,如果心不在此处,纵然有万贯家财,也是不会开心的。”
绿珠有些意动,扬了扬眉毛,心中已是暗自欢喜,原来他读懂了她的心,只是,他真的有勇气吗?“公子所言甚是,就算如此,那又如何?绿珠此生已是大人的人,自当生死相随,就算有万般无奈,也只能徒留心中而已。”绿珠黯然垂下了眼眸,脸上凄楚无限。
这句话,让潘安黯然神伤,半响,他举起桌上的茶杯道:“相逢恨晚,徒呼奈何。”说完,他一饮而尽。
绿珠轻移莲步,上前为潘安再斟了一杯茶道:“妾如丝萝,今生只愿托乔木,只是,不知道这乔木是否愿意?”
眼睫毛垂下,掩盖她美丽的水眸,潘安心中一动,不由自主道:“若是丝萝愿托,乔木何以不肯?”
绿珠抬眸,巧笑道:“潘公子见笑了,绿珠今日真是失态。”说完,就把茶杯往潘安面前递去,潘安伸手去接,却没有接稳,那茶水就撒在他的衣裳上。
绿珠慌乱,拿出丝帕道:“绿珠真的是笨手笨脚,就连这样的小事也做不好。”
“无妨,我来擦拭就好了。”潘安立即接过丝帕,小心擦拭身上的水渍,然后在擦完之后,顺势将丝帕放进了自己的袖子中。恰在此时,石崇从外面踏了进来,道:“潘贤弟,请稍呆一会,酒席等下就备好。”
潘安望着石崇道:“无妨,既然来了,今日就好好饮上几杯。”石崇闻言,十分高兴,连连表示赞同。
这顿酒席,喝到五更天才散。
潘安离开金谷园已经是破晓时分,他坐在马车里摊开那丝帕,只见丝帕的边角上绣着小小的字:“十日后丑时,翠微苑中,不见不散。”
潘安握紧那丝帕,脑中却想起了绿珠含情脉脉的双眸,他的心中涌起了无限的柔情。若是能长相厮守,他是不在乎为她冒一次险,只是,她舍弃如此奢华的生活,日后可会后悔?
随后的几日,石崇不在的时候,绿珠就偷偷筹备离开金谷园的事宜,苏蓉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在心中暗自叹息,她多希望,绿珠可以真的离开金谷园,和潘安可以双宿双fei,鸳鸯比翼,可是,她真的能够顺利离开金谷园吗?
望着湛蓝的天空,苏蓉的心里充满了惆怅,这个梦已经做了很久了,为什么还不醒过来?梦里经历的这一切,也实在是真实的有点可怕。
绿珠一边暗中准备着私逃的事情,另一边,却找了个借口,将苏蓉托付给了老夫人。由于是私逃,她也不便带很多东西,就选了一些比较贵重的,不引起人注意的珠宝偷偷藏起来。
十日之期转眼即至,这天,石崇很早就起身出去,绿珠服侍完他,再亲自送他到门口,才回到崇绮楼。
十日前,石崇就收到了建威将军的请帖,绿珠在旁,看的很仔细。按照石崇的个性,他不到第二日是绝对不会回到崇绮楼的,这也是她离开崇绮楼最好的机会。倚在栏杆上,她盼着天早点黑,如果天黑了,时辰到了,她就可以与喜欢的人永远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而不用日日活在尔虞我诈之中,不得解脱。
天逐渐黑了下来,梁绿珠先是骗走了芳菲,然后在自己的棉被底下垫上枕头,然后再从崇绮楼旁边的一个小楼梯往翠微苑走去。
一见面,潘安立刻将绿珠紧紧的拥在怀中,这十日于他,是难以承受的煎熬,日日期盼着见到她,又担心绿珠会不小心走露消息,招来横祸,因此这十日,他寝食难安,直到现在看到绿珠安然无恙的站在他的面前,他提着的心才终于放了下来,压抑了许久的情感也瞬间爆发,抱着绿珠之后,细碎的吻便如雨般落在了她的脸上,颈上。
绿珠也有些意乱情迷,不过她还是很快回过神来,道:“潘公子,趁着大人现在不在府中,我们快走吧。迟了恐防生变。”
潘安直到绿珠说的有理,立刻点头应允,两人匆匆的出来,打算沿着苑边僻静的小路出园。潘安早已收买了看守的人员,只要出了翠微苑,然后再从金谷园的偏门出去,神不知鬼不觉的。可是刚刚走出翠微苑,便遇上了慌慌张张冲进来的苏蓉。
梁绿珠的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怎么会遇到苏蓉?她迎上苏蓉,急道:“红莲,你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