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番外之伪装
我是谁?
嗯……我叫章。
至从我的灵魂与这具孩童的身体融合之后,我便从灵魂体的无意识状态慢慢苏醒过来。
“你醒了?”一个年轻的男人向我走来,他穿一件很长的袍子,屋子里光线昏暗,我看不清那袍子是什么颜色。
这孩子幼小脆弱的灵魂刚刚消散,他的身体机能却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大脑海马体里储存的记忆依旧存在。
所以我马上便晓得这男人是谁了。
“哥哥?”我听到自己的新声音稚嫩而微哑,带着不习惯的生涩试探的喊道。
那男人嗯了一声,轻轻坐到我床前,叫我瞧见了他的脸。
一张纯粹的古典东方人的脸孔。
从地球文明发展到星际文明,这期间所经历的基因融合与种族弱化,使这样的纯粹古典面孔越来越少见。
是的,我原本便是纯粹的东方人。
“你这孩子,真叫人时刻都不敢离开。”哥哥温和的声音传来。
他先是用手探了探我的额头,然后微微勾起唇角笑道:“总算不发热了。”
离得近了,我才看清他眼睛里盛着骇人的温柔神色。
是的,骇人。
这样的关心,我上一世从未经历过。从我出生到长大,接触的大多是机器人。
家族遗留了庞大的遗产和忠诚的组织,我的管家虽然教养了我,却从未给过我这样的经历。
我是章家人,我叫章,不似这个时代的人有名有姓起码两个字。
我的家族血脉纯粹,规矩古怪。大概是某一代族长执拗的觉得保留这样纯粹的血统是一件很高贵很值得骄傲的事情,便规定章家女子出嫁后需跟夫姓,而章家男子只能找纯粹血统的女子成婚。
章家的血脉果然越来越纯粹,却也越来越稀薄。
到了不知我前面多少代,便只能靠克隆自己而传承下去。
所以我,无父无母,无兄弟无姊妹。
因为严厉的家规,找不到纯粹的东方血统的女子,我便连妻儿都不会有。
所以这样温柔的关心叫我觉得骇人。
“怎么了,靖嘉?”大概觉得我盯着他的眼神奇怪极了,这个哥哥有些着急起来:“身上还有哪里不舒服?”
他从被子里拉过我的手,不知道想干什么。
我反射性的一缩,叫他落了空。
看到他越发担忧的表情,我竟有些心慌,便抢在他又要开口前说道:“哥哥,我饿了。”
他这才将担忧的神色收起来,然后询问:“想吃什么?我叫你嫂子给你做好不好?”
“随便。”
我常年修炼精神力,对口腹之欲便无执念。
他这才起身出去了。
我便又闭了眼,然后也没等他再给我送吃的,又睡了过去。
我默默的在这个家里过了几天,也见到了记忆里的另一个家人——嫂子龚氏。
这个时空的女人比较弱势,从生下来一直到死,都要依附男人而生存。
便是名字,出嫁后都鲜少有人再提。
“来,靖嘉。”龚氏眉眼温顺,说话轻声细语,比起哥哥的温柔有过之而无不及。此刻她手里拿了匹青色的锦缎,站在房间中央朝着我招手。
我想了想,慢吞吞走了过去。
“嫂子想给你做件罩衫。”她已经有了身孕,肚子挺得很大,脸上神色却动人:“这几天看你都不怎么爱说话了,是不是身体还没恢复好?回头我再叫大夫上门给你瞧瞧好不好?”
她絮絮叨叨的说着,我却没怎么听进去,只盯着她的肚子看了很久。
这里的文明以多子多孙为福气,便是医疗条件如此差,这些女人还是拼了命的要自己生孩子。
“靖嘉,你说嫂子肚子里的是弟弟还是妹妹?”
我突然听到龚氏这么问,有些奇怪,不禁反问道:“不应该是侄子或侄女吗?”
她似乎尴尬了下,然后有些不好意思的自言自语道:“没想到靖嘉也懂什么是侄子侄女了哦……”
我有些无奈的想,大概是自己这几天不怎么说话,这家人便觉得自己还是原来的那个小傻子吧。
是呢,这具身体之前有些傻,便是连学堂都没送去上,只在家里请了个十分耐心的夫子慢慢教着。
父母早逝,这位哥哥便将前身视作自己的孩子一般疼爱。
大概是准备,若前身一直这么傻下去,他便养这个傻弟弟一辈子?
“靖嘉,”外面进来一个人,是张靖宇。他进了屋子就先摸了摸我的头,然后问道:“今天在家好吗?”
我点头:“好。”
“乖吗?”
“嗯。”
“真听话。”
“……”我抬头看他脸上的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
龚氏走了过来,有些嗔怪道:“你出去也不多穿点,看这一身的露水。”
张靖宇抬了头,看着她浅笑,神色里一抹暖色动人心魄:“我不冷。倒是你现在身子重,不要在这里站着吹穿堂风。”
龚氏便露出甜甜的笑,点着头道:“我知晓了。”
这时候,他们两人之间便似乎有了一道无形的墙,谁也插不进去。
我那时还看不懂他们之间的情愫,最先的最先,我并不认为这个时代的男女会懂情爱。
就像我本以为这个时代无人会叫我动心一样。
最先,我只在这个家里感受到了深深的被束缚的感觉。这种莫名其妙的关心跟宠爱叫我觉得害怕,于是在龚氏生下孩子的一个月后,我对张靖宇道:“哥哥,我想分家。”
是的,就像如果我们那个时代的女人到了这里,一定会明白解放自己有和离这条律法一样,我也渐渐知道,要正大光明的离开这个家也有一个最真当的理由,那便是分家。
这家里的长辈都已不在,似乎是符合分家的条件的。
但他显然震惊极了,忙问:“靖嘉,你知道什么是分家吗?”
我点点头:“就是搬出去住。”
“那你为什么要搬出去住?”他脸上的表情越加惊愕,放佛我在说一则笑话一样:“是因为最近我们得了士远,有些疏远你了,所以你生气了?”
怎么会。
我摇头,然后老老实实地说道:“是因为你们太好了。我觉得很压抑,被束缚了。”
大概我的言行还残留着另一个文明深深的印记,他们一直都没将我当正常人看,我便一直没为自己的言语失当付过什么责任。
而现在,我却看到那个一直温文尔雅的哥哥脸上露出受伤的神情。他急着解释道:“一定是哥哥太疏忽你了。你以前那么爱笑,如今却这么沉默……哥哥不好,没照顾好你,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我没有生气。”他的表情叫我看了很不舒服,于是我道:“我真的很压抑。我不喜欢你们整天都围着我,你们侵占了我的私人空间。”
张靖宇脸上带着破碎的微笑,看起来很难过:“靖嘉,别这样说。哥哥知晓你是真的生气了。怪不得你最近总是郁郁寡欢,很不开心的样子。哥哥已经很久没见你笑了……”
我听他这么说,终于心虚起来,强扯了一个笑容,再说不出话来。
这事最终还是不了了之。
但从此以后,我便知晓说真话不见得是件好事。我那个文明几乎人人都修炼精神力,对谎言的感知力让我们习惯了直来直去。
我没料到他会受到伤害,更没料到他观察的这么仔细,连我笑不笑都发现了。
这个发现叫我有些慌乱,也有些惭愧。
于是我学会了伪装。
从此以后,便是心在滴血,我也能完美的笑出声。
这便是我来到这个文明后学会的第一个技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