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夜 目标
少女银色的发丝随着微风交替飞舞，在月光的照耀下被镀上一层闪亮的银边，仿佛在翩跹的裙摆后拖出长尾，宛如一只月下起舞的琥珀风蝶。
飞在安雅下方的新生们看得眼睛发直，他们的注意力一分散，就开始控制不住身体的平衡，于是只能以狗刨或屁股朝上的可笑姿态，在人群中旋转上升。
不断有人被风吹得东倒西歪，还有一个男生直接翻成了头下脚上的样子。
他的长袍垂到脸颊处，露出蓝白条纹花色的内裤和小腿上茂密的黑色森林，引来一片嬉笑。
“看看，是海军花色耶！”一个男生大叫道。
“茵陈的黑心！那可真难看！”
安雅笑不出来，她觉得这位同学的裙底相当难看，而且也奔放得可以。
就连安雅这样的女生，为防止走光都在裙子里穿了长裤，而他居然连裤子都不穿，直接光腿套上了长袍。
安雅默默转开眼神，避开不雅的一幕。在她移开眼睛时，又听到了恐怖的惊叫。
另一名男生一边尖叫，一边从高空中掉了下去。
“……那是谁啊？你认识他吗？”
“不认识，这种废物给人留不下印象啦。”
“咳，请安静！”
菲利普教授清了清嗓子，不阴不阳的声音听上去严肃了许多：“这种事每年都会发生，并不稀奇。虽然展示了这位同学修行的失败，但大家也不可以加以嘲讽，这是不对的。”
他又清了清嗓子，像是还想说点什么，可是过了几秒也没说出该说的话来，只好再次清起了嗓子。
……
夜空中，一片寂静。
安雅向脚下看去，距离地面已经有一段距离了，她看不到那个同学掉在了哪里。
……从这里摔下去，大概会变成肉饼吧。
从前就听说过，学徒在修道院内因修行失败而死并不稀奇，他们的家族也无法提出任何异议——除非出自有证据的谋杀。这是贵族阶级获得特权所必须付出的代价，若实力欠缺，即使从学校生还，也无法在毕业后的前线存活。
聚集在安雅身上的目光变少了，人们开始明白了专注自身的必要性。
***
宿舍内部是隔开的错层结构，男宿舍在一层而女宿舍在二层，这一点从外面完全不能看出来。
男生和女生要分别去各自的宿舍，包括安雅在内的二十八个女生，被一位矮矮胖胖的大婶叫住。
“各位新生，我就是你们这七年在修道院的宿管老师了。请称呼我为瓜尔迪女士。”
和蔼的微笑将她的腮帮堆起皱褶，笑意却未达眼底，“我看看……正好有二十八个人，就按两人一间吧，这是你们的钥匙。”
说罢，她指了指桌上的一排黄铜钥匙，当她的手指伸过去时，它们的数目立刻开始变化，最后只剩下了二十八个。
“……以女神金发的名义！”
安雅回身一看，是一个身材高挑的红发女孩。对方也瞪了她一眼，不知是不是由于正在表示抗议，无意中波及了无辜。
安雅的脊椎骨麻了。爱神“金发的芙蕾雅”是她最讨厌的东西之一，倒不是这位神祇对她做过什么，只是她恨屋及乌。大姐纳兰妮是爱神的牧师，安雅在家就被以“女神的金发——”造成的句子磨破了耳朵。
“为什么我们要和别人一间？我们可是贵族，难道要像斗技场的贱民们一样吗？”
红发美女身穿一条石榴色长裙，前襟和后背都开得很低，由于激动，背上的蝴蝶骨有节奏地随着呼吸起伏。
瓜尔迪女士显然身经百战，即使被小自己几十岁的人大喊大叫，温和的笑容也无一丝裂纹。她解释道：“法师从来没有单独修行的，和你分到一间宿舍的将会是这一级新生里系别、性格还有能力与你最相配，在魔法修行之路上能给你最大助力的人。”
……
红发女孩手中捏着扇子轻敲下巴，面色缓和了下来，其他人也不再有异议。
“好了，现在按顺序一个个地把手放在每个钥匙上，如果发光，就代表你在这个钥匙所属的宿舍。”
结果安雅和一个叫埃莉诺·拉塞尔的黑发女孩分到了一个宿舍，她是拉塞尔伯爵家的二女儿，同安雅一样，是今年女性新生中唯二的两个幻术系。
埃莉诺比安雅活泼，也很健谈。
因为瓜尔迪女士那一番话，大家都对室友展现出了热情，她们也不能免俗。
虽然安雅穿着一身普通的棕色大袍子和一双木鞋，但她的长相实在太出众了，站在精心打扮过的室友埃莉诺身边，也丝毫不显得平庸。
对方也没有对她这身品味低下的行头发表评论。
埃莉诺拉着她的手东拉西扯，从今年鲸骨裙撑居然在时尚界被淘汰了，说到托利男爵今年又多出一个母亲身份不明的私生子。
“刚才掉下去的人……也是贵族吧？咱们这届一共也就六十来个人，怎么好像导师们都不关心呢？”
“确实是贵族，我好像还见过，什么子爵家的吧……这种半吊子上不了战场，折在这里也是少给家族丢人了，他家里人也没脸闹腾。”
修习魔法、保卫领地是贵族的义务，不具备履行能力是极其丢脸的。埃莉诺明显觉得这是常识，但还是耐心地为安雅讲解。
只要对话双方都不觉得尴尬，那就不尴尬。
“是，是。你知道的可真多呀。”安雅作崇拜状。
于是，埃莉诺的话匣子打得更开了。
“……你知道吗，玫瑰公爵今年居然选了学徒——！”埃莉诺凝聚出神秘的表情，然后用惊人新闻的语气说，“公爵从来不做这种事，为什么今年会这么反常……”
安雅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她对这些事情一无所知，从前在家里没人和她聊这些事，她也没有朋友。
不过公爵居然没有收过学徒吗……？他在军队里官职极高，不需要用这种方法发展小圈子……？
“不过怎样也好，都跟我没关系。我导是帕特里克·奥兰治，托兰德王国的神殿骑士，你呢？”
奥兰治……托兰德王国的皇族姓氏啊……
“——安雅？你在听吗？你的导师是谁啊？”
埃莉诺不满地撅起小嘴，一副娇嗔的样子。
这表情由她来做丝毫不显做作，樱桃色的嘴唇配上鹅蛋形的小脸，任性骄纵的美好跃然而出。
安雅愣了一下，支支吾吾地思考该怎么回答。
“……难道，你还没有被选中吗？”
埃莉诺像是很可怜她，自顾自地说了起来：“这也没关系啦，五天后就是全月食，我们的开学典礼上会办一场盛大的舞会，到时会有很多大人物来参加，他们也会在舞会上挑选新生的！”
说罢，她鼓励地摸了摸安雅的脸，赞叹着说道：“你长得这么漂亮，只要用心跳几支舞，找个好导师应该是很轻松的！”
安雅觉得这不像夸奖，但埃莉诺也没有讽刺之意，于是她就坡下驴了。
以后如果被埃莉诺发现真相，她可以用自己不善言辞的理由来解释，她并没有欺骗她。
安雅来到房间左侧的屏风后面，换下了不合身的大袍子和木鞋。
她换了一条样式简洁的灰色长裙，暗暗庆幸这两人一间的宿舍好歹还算尊重隐私，有个换衣服用的屏风。不然如果被埃莉诺看到她里面穿着的破衣服，她可想不出解释的理由了。
虽然是两人一间的宿舍，但条件并不像安雅想象的那样艰苦，卧室外面有一间小客厅，里面有沙发、书橱和会客用的小圆桌，上面放着一篮新鲜的时令水果。
除此之外，还有一间带浴池的不算大的卫生间，里面连着透明的水晶管道，每天都能用到干净的自来水。要洗澡的话，还有魔能装置提供加热服务。
因为魔法塔的学生都是贵族，没人有生活自理能力，这里甚至还是每间宿舍配备两名平民佣人的。
她们平时待在宿舍的佣人区，在学生需要时只消拿起带木柄的铃铛一摇，她们便会立刻赶来，为未来的魔法师大人们服务。
埃莉诺告诉安雅，曾有不少平民佣人抱着一步登天的妄想，在魔法塔里与未毕业的学生胡搞，结果基本都是等学生毕业离开修道院，就将她们无情地抛弃了。
如果有佣人怀孕，基本都会被贵族夺走孩子，再秘密地处理掉。
埃莉诺表情狰狞地在脖子上比了一个咔嚓的动作，嘴里还敬业地模拟着效果音。
“虽然我们现在不受神明眷顾，但人族最不缺的，就是人口啊。”
这时安雅才意识到，她的计划中忽略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那就是如果她搞上了迪特里希，那她很有可能也是这样的下场。
安雅没有知难而退。她决定广撒网，给自己多找几条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