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四十一夜 暴露?二
安雅感觉到，有一只手在抚摸自己的脊梁。
并不是粗鲁的上下抚摸，而是先顺着一下，再回去顺着一下，就像根据毛发的走势摸猫一样。
她不明白迪特里希为什么要这么做。如果在乎她的心情，就不要逼她说啊。
惺惺作态。
“告诉我，安雅。”
他的声音很轻，也没有再刻意散发什么威压。
可是安雅不能领情。
骑虎难下，她只能干瘪地讲了讲，那个人莫名其妙就在剧场里抓住了她，把她甩到了桌子上，还想侵犯她。
为了表示自己没有刻意省略细节，她费了很多口舌去描述他的外形。
“……伊诺克。”
“什么？”
“那个人叫伊诺克，他是黑暗精灵族的皇子。”
迪特里希还在顺着她背上的毛，但是动作越发心不在焉了。
“我梦到了……黑暗精灵族的皇子？可是、可是我都没见过他，你凭我的描述就知道是他了吗？”
安雅已经理解不了事情的走向了。现在看来迪特里希不但把她的梦境当了一回事，还在认真帮她分析梦里的东西。
“是啊，我知道。”迪特里希收回了手，“这本书先放在我这里，今后再做这样的梦，都要告诉我，记住了。”
安雅求之不得。就算他不说，她也会偷偷把书藏在他家里。
接下来一路无言，车厢里的空气明显又凝固了。
安雅望着马车外的景色，那是紫罗兰市规律排列的街区，哥特风格的建筑幽静宜人。但安雅觉得，它们不适合这样过于整齐的规划。
太过刻意了，太过了。
身下的车厢不住颠簸，让窗外后退的景色看上去更像走马灯了。安雅的眼皮越来越沉，不禁开始想象，人死前看到的景象是否也是这样，匀速走个不停，仿佛没有尽头。
明明死过一次的，那时候的事却好像都不记得了。
为什么，明明是很重要的事不是吗？
马车车厢像一个密闭的空间，四四方方，阴暗又肃穆。
迪特里希捧在手里的书页像一个不幸的根源，诉说着数千年前人类的暴行和血泪。
如果不是窗外射进的夕阳勉强添上了点生气，这个车厢就像一只棺材，被彪悍的白马拉着，驶向六尺之下的归处。
迪特里希合上书，看了眼趴在车厢另一头，已经睡熟了的少女。
她的双眼微阖，银色的睫毛又长又密，小巧的鼻尖下是果冻一样的红唇，颜色鲜艳激烈，如同滴上了几层凤仙花汁。
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在空气中描画着安雅的轮廓。
她的睡颜很安静，很平和。没有勾起的唇角，也没有梦中的呢喃。
只是睡觉而已。
他知道，她和他们不一样，是不会做梦的。
可是她美得像个梦。
迪特里希的手指停在了安雅脸侧。
他觉得马车的车厢很憋闷。
他不是自愿的，他从未愿意过。但如今他还是走到了这一步，与《超凡入圣》和安缇诺雅困在一起。
这，是他的命运。
***
安雅是被迪特里希叫醒的。
她的睡相不好，一边脸颊被衣褶压出了几道红印。
安雅努力撑开眼皮爬起来，偷偷擦掉皮质座位上被口水淹出的一圈水渍。
她以为没人注意到，可是抬眼一看，迪特里希正用难以言喻的眼神看着她。
安雅笑得很难看。她想说点什么，可是他转过了脸。
***
紫罗兰市不仅在人族，在全世界都是闻名遐迩的。
因为自大灾变以来，这里从未发生过自然灾害，所以有条件的人或非人都想在市里搞一处避难所。
但紫都是人族领地，又有紫罗兰修道院这个人族杀手培养基地，外族的想法，就只能是个想法而已。
玛拉湖畔是紫都的高级住宅区，有句话说这里的泥土比黄金还值钱，虽然有些夸大，但也不算过分。
安雅的本家是伯爵，也没能在此拥有一寸地产。有资格来这里居住的，只有光耀教会的核心成员。
迪特里希的别墅建在湖畔，后花园连着湖边，岸上有个船屋，还停着几艘小船。
刚一进门，迎面跑来一个亚麻色头发的美人，她裹着一件深蓝色的长裙，酥胸高挺，双颊泛红，像只受惊的小鹿。
“迪特里希！我、我等你了你好久……”
安雅没有料到这种状况。她有点不知道该把手脚往哪放，但表面上还是很淡定。
“谢莉，我不是让你回去了吗？”
“我、我以为你就是说说而已。”迪特里希的声音有些不悦，谢莉听出来了，话语中带了点瑟缩，“好久不见了，我们才在一起呆了几天……”
安雅跟在后面，看不到迪特里希的表情，但谢莉盯着他的脸看，好像无法继续说话了。
“这位是……？真是、真是可爱的孩子啊。”
她的眼神一转，落在安雅身上，又呆了一下。
安雅以手抚胸，对她行了一礼。
在人族中，会这样行礼的女性都是战士。
安雅穿着一身裹到喉咙的灰色长袍，腰后挂着短剑，虽然外貌比面前的女子还要脆弱易碎，无形之中却拉开了差距。
“是、是修道院的学生吗？”
谢莉的脸垮了一下，可霎时又恢复了笑容，上前几步像是想拉起安雅的手。
“快回去吧。”
迪特里希横跨一步挡在安雅面前，向门口的方向点了点头。
谢莉脸上真的挂不住了。她又看了安雅一眼，低着头快步走了出去。
“少爷，真对不起，我劝过谢莉小姐了。”
这是一位年长的妇人。她穿着黑色立领的长裙，长裙外套着围裙，头上还戴着防尘的帽子，是女仆长似的打扮。
她跟在谢莉身后，刚才一直站在一旁，没有插话。
“蕾娜，找个人送送她吧。”
迪特里希吩咐完了，就径直向前走去。安雅只得朝蕾娜夫人点了点头，快步跟上。
***
这次交锋，安雅觉得自己是完胜。
看家里的哥哥就知道，如果她的未来是与贵族联姻，那另一半纯洁如白纸的可能性不高。
虽然米涅娃的教义要求神殿骑士婚前守贞，但玫瑰公爵的风流是出了名的。在他之后也有几个不信邪的骑士——比如安雅的大哥埃伦，婚前就与人偷吃了禁果，也没有遭到惩罚。
不过，这似乎都要看女神的心情。有的人不遵守誓言也无事发生，但也有许多人效仿之后就失去了神赐的力量，变得与普通战士无异。
安雅的目标是嫁给迪特里希当公爵夫人，她也做好了与他的情人争宠的准备。
她真切地体会到了一件事，那就是在这种世道下，绝不能当一个花瓶。
美丽的外貌在哪里都不难找，美貌与实力并存，才是真正罕见的。
安雅不可以当迪特里希的情妇。她要当她的属下，做能与他并肩战斗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