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第七十八夜 茧
老师在魔法史课上讲过，精灵族受魔法眷顾，没有法术系别的限制。
所以伊诺克也有幻术系的力量，能感知到她的情绪。
“我想你有很多问题，比如你为什么会来到梦界、为什么这里的人与之前相比不一样了、这里与现实世界究竟有什么联系之类的，对不对？”
“我也很想为你解释，但很多事光凭说是没用的。”伊诺克又摸了摸安雅的头发，从中挑出一绺绕在指上，不断旋转。
“必须亲身体会才行，在卡尔宾兰埋藏着你的宿命。”
宿命，谁会相信这种东西？
看来魔法史课上教的对，黑暗精灵都是迷信的神棍。
安雅一边迫使自己这样想，一边又忍不住去惦记这个“宿命”。
伊诺克也看出了安雅的惦记。
他放开了手。
安雅立刻连滚带爬地远离他，她跑到了吧台旁边，满脸戒备。
伊诺克忍不住了，他找了把椅子坐下，哈哈大笑起来。
他的笑声越来越大，安雅觉得他笑得快要哭出来了，可是没有人注意到他。
酒馆内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们俩。
客人们粗俗地喊叫着、吹嘘着，酒杯碰撞的声音和桌椅摇晃的声音依旧此起彼伏。
见伊诺克笑得坐不稳，安雅觉得有点丢人。她四处看了看，吧台周围现在只剩她一个人了。
上次来的时候，这里似乎趴着一个红衣女子……
她说，说了什么来着……？
“马尔科姆，为什么要离开我？”
在女子原本趴着的地方，粘着一枚一人高的虫茧。
织成茧的丝线包裹住了吧台凳的底部，伸出数条粘在地上固定。
“身体在现实中死去，灵魂就会在梦界做成茧，把自己束缚起来。”伊诺克这次规规矩矩地坐着，没有再度发难。
安雅看着那枚茧，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是有种冲动，所以她就这么做了。
安雅伸出一根手指，指尖颤颤巍巍，轻轻贴在了茧上。
眼前的景色变了。
安雅发现，自己变成了红衣女子。
此时她没有穿红衣，而是穿着一身酒吧女侍的衣服，身上系着一条短短的围裙。
她知道，自己是个漂亮的人，有着一头黑发。
“啊！真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安雅被什么绊了一下，她没能站稳，手里的托盘摔在了旁边的顾客身上。
托盘里是滚烫的牛排和咖啡，全部泼向了那个男人。
她很害怕，因为这不是个好惹的角色。
也是她一直以来，倾心的角色……？
安雅看到自己慌忙冲上前，拿出一块手帕擦拭着男人被咖啡和牛排酱沾到的皮肤。它们显然很烫，他的脸都被烫红了。
“没……没关系。”
男人一边狼狈地甩着胳膊，一边取下自己沾满液体的眼镜放在桌上，那副眼镜圆圆的，有点书呆子味，与男人的气质很相配。
安雅看到小马尔科姆有点不自然地避过自己擦拭他脸颊的手帕，双颊一片通红。
真的是被烫的吗……？
“看到了什么吗？”
安雅回神，看到自己站在轮回剧场的吧台前，面对着一枚一人高的茧。
她向伊诺克看去，对方已经收敛了流氓般的气质，像在研究什么文献似的看着她。
黑暗精灵族的长相本就锋利、有侵略性，那双狭长凤眼认真地盯着什么东西时，就像一只深夜里猎食的狼，给受视者带来末日的恍惚。
“我看到了这枚茧的人生。”安雅想了想，开口问道，“为什么我能看到这个，你也能看到吗？”
“不，只有你可以。这些线就是‘纺线’，是这个人的命运。”
说到这里，伊诺克似乎有些无奈：“也只有你可以跟着纺线自由出入梦界，我们都是得由觉醒者引路，才能进来的。”
“觉醒者是什么？”
伊诺克看了安雅一会，又笑了起来。
“你现在不害怕了吗？一下这么多问题。”
安雅也笑了，她知道伊诺克知道她心里想的东西。
既然都在这了，他也没表示出进一步的敌意，那为何不多问出点信息呢？
“觉醒者啊，就是……”
伊诺克抬起手指了指依旧趴在桌上的巴洛，和安雅附近正在低头擦拭酒杯的酒保。
安雅的视线跟着他的手指转，当转到酒保的方向时，对方的头部像阿米巴原虫般改变着形体，变成了顶着一对灯泡状复眼的三角形。
一条细长的口器随着四瓣嘴的开开合合，不断进入空中试探。
“我们的灵魂都存在于梦界。在肉体还没灭亡时，以肉身触碰梦界，灵魂与肉体之间的界限会变得紊乱，然后就会变成这种样子。他们是完全变态的‘成虫’，灵魂依旧存在于梦界，只是身体与灵魂结合的方式会变得不同。”
安雅的瞳孔收缩，伊诺克也察觉到了：“是的，就像憎恶。”
“那，憎恶的灵魂不存在于梦界吗？”安雅问道，“憎恶有灵魂吗？”
“憎恶本身就是灵魂。它们是肉体死去的灵魂，通过虫母的产道再次获得肉体的结果，就像你旁边那个。”
伊诺克向安雅旁边的茧一抬下巴：“这样获得的肉体与灵魂完全不能契合，灵魂被禁锢在永劫中，于是对其它生灵充满了怨恨。”
“我、我还以为，灵魂死后会……”
安雅有点说不下去了。她不知道这么说会不会显得很迷信，她可不想被一个黑暗精灵嘲笑迷信。
“会怎么样？”
“会……会轮回，什么的。”
轮回。
这两个字出口时，时间似乎停了一下。
可是酒馆中的喧嚣立刻回响在周遭，让安雅觉得只不过是幻觉。
幻觉而已。
安雅没有迎来预想之中的嘲讽。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伊诺克严肃了起来，让安雅觉得换了一个人：“因为轮回的机制被打破了，死去的灵魂堆积在梦界无处可去，才有了虫母，才有了憎恶。这就是阻止两个世界由于灵魂积压过多而崩坏的方法。”
“我们杀死憎恶以后，那些灵魂去了哪里？它们还会回到梦界吗？”
“不，憎恶是灵魂与肉体合二为一的生灵，当肉体消失时，灵魂也毁灭了。”
伊诺克十指相合，然后突然放开，做了一个散开的手势。
修长的手指末端是修剪整齐的指甲，空气中有些杂质跃动在他灰色的皮肤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