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第八十夜 梦行者
安雅愤恨地白了尼莫一眼，对方用单纯无邪的圆眼睛看了看她，又往嘴里塞了一块明黄色的东西。
它的表面像被刷子刷过，虽然不光滑但也不算崎岖，明晃晃的金色接触到尼莫白得吓人的牙齿，像巧克力一样，软软地消失在了他的唇舌下。
尼莫的小短手里提着一个大袋子，他用背上娇小的肉翅飞在空中，一边上下起伏，一边从手中的袋子里掏出黄色的金属来吃。
安雅知道，那些是高纯度的黄铜。
认识尼莫之后，安雅才知道黄铜龙以吃黄铜为生。
虽然尼莫现在的样子娇柔可爱，浑身软乎乎、胖嘟嘟的，但随着年龄增长，他的皮肤会愈加光滑坚硬，就像披着一层真正的黄铜。
在尼莫的头顶和脑后，长着四个不甚明显的凸起。安雅曾在尼莫睡觉时偷偷摸过，它们手感柔软，是像人类耳朵一样的软骨。
尤利塞斯告诉她，那些凸起在尼莫成年后，会变得比黑暗精灵制造的最好的长矛还要锋利，它们会变成四只雄伟的龙角。
龙族中也有许多品种，每个品种的龙不但颜色上有差距，也长着形状不同的龙角。
长在头顶上，向身后刺出的四只长而锋利的大角，就是黄铜龙族引以为傲的象征之一。
安雅曾被激发出了兴趣，心血来潮地想找点关于其它种类的龙的资料看。但图书馆中对龙族的记载真的很少，很少很少。
安雅能找到的，只有一点干瘪的文字。
龙族已经消失了太久，据说在数千年前的大灾变时，龙族就已经在这个世界上销声匿迹了。
但只是“销声匿迹”而已，只是别人无法主动找到他们，他们并没有灭绝。
截止到大灾变前，每过几个世纪都会突然冒出一两条出名的龙，给其它生灵带来巨大的怨恨和恐惧，在别的种族的历史里留下一点自己的痕迹。
然后这些龙的故事就戛然而止，没有人知道它们的下落。由于龙族具备恐怖的破坏力，也没有几个智慧生命能活着讲述关于他们的故事。
所以，有关龙族的记录几乎与失传无异。
“每过几个世纪都会冒出一两条出名的龙”这件事，是由一个独立于所有种族之外的团体——科学会记载下来的。
科学会不信仰任何神祇，他们认为最为可信的就是智慧生命自身具有的智慧，认为只有依靠自身的潜能，才能真正掌握自己的命运。这样的主张为他们吸引了大批既没有魔力，也得不到神眷的信徒，在人类平民中尤其声名赫奕。
利用魔能发展的魔导科学技术，就是科学会的第一代会长创造的。
据说这位会长是一个人类。虽然他早已作古，但还是被后来的会员推崇为圣人，五体投地地崇拜着。
安雅不信邪，她握紧小拳拳又来了一次，把地板弄得水流湍急、碧波荡漾。
“别试了。”尼莫打了个哈欠，娇声冷嘲，“再试就要把房子淹了。”
“不行，有志者事竟成，我相信自己。”
安雅看着在水中挥动茎叶，似乎很爽快的咬人草，觉得那嘚瑟的样子与尼莫嘲讽的表情重叠了。
安雅要将愤怒转化为动力，变为“有效愤怒”，是的，她觉得时机到了，她的感觉来了，这次一定能成功——
安雅的暗元素像炮弹一样，将咬人草连根吞没，挤压成了一团泥土、花盆碎片和枯枝的混合体。
尼莫大惊失色。
这可是他在侍弄甲虫之余，养得很满意的一盆咬人草啊。
“你还是别学什么狱霜爆了，这种精密的魔法不适合你。”尼莫抓紧了手里的袋子，对安雅怒目而视，“还是直接学自走尸体炸弹吧，包你一学就会。”
安雅心情黯淡，她想组织语言喷回去，大脑中却一片空白。
快啊，快想啊……
如果不能及时想出话来怼，错过时机就不方便怼了，否则会变成她小心眼记仇。
“尼莫说得对。”
尤利塞斯的声音突然响起，“你不专心，安雅。”
安雅转头一看，尤利塞斯静静站在门边。看样子不是刚来的，也不知道他在这里看了多久。
他高大的身影依然裹着一袭黑色的长袍，这件袍子是那样的黑，在远处几乎看不出上面的细节。
安雅有些局促。她不想被尤利塞斯看到她无能的样子，她害怕被他觉得自己很笨，也害怕看到他不耐烦的情绪。
虽然他从未对她不耐烦过。
“‘事业常成于坚忍，毁于急躁。’安雅，你有心事没有解决。老是有意无意地想着，做事便会焦躁，不能全神贯注了。”
安雅一开始没听懂他说的什么，只是突然联想到，他引用了萨迪说过的话。
或许他说得对，她确实急躁了。
“大师，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是一个与现实相似，又不完全一样的世界……”
安雅想了想，还是把自己的心事说了出来。
就像她预料的那样，尤利塞斯没有太过惊讶。
应该说他和尼莫都完全不惊讶，这倒是安雅没想到的。
“大师，这件事很平常吗？去梦界的事经常发生在人身上吗？”
“梦界是灵魂的居所，活人凭借自身意志，应该是不可能去到的。”尤利塞斯缓缓答道，他的语调一如既往地温柔随和，语速缓慢。
但上方有块阴影投射在他半张脸上，让那张美丽的脸孔看上去有些怪异、诡谲。
“能做到这件事的，只有黑暗精灵的皇族。黑暗精灵皇室代代传承着‘梦行者’的血脉，可以在凡人的梦中来去，也能以觉醒者为媒介进出梦界。”
“我在第一次和第二次离开梦界时，似乎都穿过了……穿过了一个觉醒者的身体。”安雅想起酒保带有四对眼班的翅膀，有些心悸，“觉醒者是来去梦界的通道吗？”
“是这样的。每个觉醒者都是一个节点，在梦界与现世之间的网上划破了一个无法修复的洞。”
尤利塞斯抬起双手，用手指比划了一个圆的形状，动作优雅轻柔。
“像伊诺克这样的梦行者，只能通过觉醒者所在的节点穿行于两界间，而且他也不能离得太远，否则便会迷失在梦界，自己也觉醒了。”
“但我又和他不一样了，是吗？”
“是的。”
尤利塞斯似乎笑了，可是他的脸被掩盖在阴影下，安雅看不清那个美丽的笑颜。
“你是不一样的。如果是你的话，应该可以随时随地以自己的愿望来去梦界。之所以两次都要通过节点，是因为第一次歪打正着，第二次精神上有了惯性吧。”
“因为你是‘真魂者’，是灵与肉合二为一的存在，是所有觉醒者想要变成的完全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