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十七至二十四天 索赔闹剧
第十七至二十四天索赔闹剧
还是大清早,还是青岛火车站广场,半个月了,应了“物是人非”那句话,气温倒是没有什么大变化,人是有点不一样了。
半个月前,文静告别了亲人的相送,与两个认识了没几天的同路人踏上了希望的路程,今天她又站到了这里,却是与十个“出国考察人员”一起返回。近在咫尺的亲人以为她还在遥远的澳洲打工,来接站的都是不认识的面孔:何业的母亲、迟云、王惠青的丈夫老许和王惠青的表妹、还有一个是苏丹霞的弟弟,苏弟说是知道大家三个晚上都没好好睡觉了,已经为大家找好了休息的地方,先休息一下再从长计议,事情会解决的。但是大家怕里面有阴谋,没跟他去,而是接受了王夫老许的安排,先去吃了早饭,然后到水清沟一个20元一天的小旅店住了下来,拉开了为期一周的索赔大战。当然,何业被父亲带回家住。
这天,先得到的消息是:黄梅雅要乘飞机来送钱,归还每人的455美元;其他的中介正在协调,寻根求源把他们收的中介费退还给大家。一帮人听了都很振奋,放心地找到安排好的房间,睡觉去了。然而睡了一觉,又吃过了晚饭还是没有等到黄梅雅来。文静心里暗自嘀咕:昨天就说没有黄梅雅的消息了,今天何来她来退钱的消息?如果能退,昨天在BJ不就可以退了吗?何至于搭上飞机票?
不仅黄梅雅没来,其他的中介也一个没来,连苏丹霞的弟弟也没影了,而且赚的最多的刘群的电话也打不通。
第二天才知道,刘群早在这帮人还在BJ时,已经因涉嫌“诈骗”被拘留了,当这帮人到处找她时,她正在拘留室呆着呢。第二天早晨,不知通过什么关系被保释出来。上午她主动打来电话,要求谈判。奇怪的是,要去跟她谈判的代表居然都是局外人:何业的父母、王惠青的丈夫老许和王惠青的表妹。当晚5点,刘群带着一个姑娘借一个酒店的包间来跟代表们谈判,她认为只能退她得到的那部分收入,机票费、签证费已经消费掉了,这个损失她不能承担。代表们认为没有她的欺骗行为,大家也不会去什么约旦,也就不会发生什么机票费、签证费,再说钱是交给她的,她有责任把前面那些中介们得到的不义之财追回来,因为这四个人代表的那七个人根本不认识什么前面的中介。刘群说她也是受害人,因为修银笈向她推荐这个项目时,信誓旦旦地说在约旦安排工作不成问题,她才一加再加办理了七个人。代表们说希望能协商解决,不然就上诉,那她以后连生意也做不成了。
争论到晚上9点半,也没争出个结果,为了能缓和关系,这顿饭刘群埋单。
这十一个人的集体,回到青岛后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此前因为年龄和能力的关系,邰育祥和文静自然而然地成为领队。回来后,邰育祥和肖敏康由于是第二层中介给办的,比刘群办的价格少了二万,尽管刘群收的也多少不一,但这么大的出入还是让这些出钱多的人们心理不平衡,因此又自然而然地远离了邰育祥,再说他要找的中介也不是刘群。而文静从这帮人蹦着高要回国打官司开始,就跟他们貌合神离了,他们也跟她疏远了关系,特别是黄连达和沈力在王惠青的挑唆下产生了赖帐的念头后,更是处处都不想让文静插手,更不想让文静知道赔偿进度。于是,何业的父亲和王夫老许就自然而然地成了头。当然,他们心里都揣着自己的小九九,很快就因为得到了刘群的承诺,而不再主动地为大家做谈判代表了。
第三天上午,不知谁提议开会统一一下意见,说是9点开会,10点还没来齐人,原来有几个男的昨晚在哪里喝酒喝到凌晨两点,那四个不是刘群办理的跑去找苏丹霞和舒化平要求赔偿,后者拒绝了,理由是要先找到黄梅雅,让黄梅雅退回首批款才行。可是现在到那里去找黄梅雅呢?她早就人间蒸发了。
会到底也没开成。其实开不开也没什么大意思,仅仅才三天的时间,人心已经散了。
文静一直惦记着跟张医生和李小姐的约定,得让她们知道是什么原因她没回去,以免她们误认为她是个不守信用的、怕担风险的懦弱者。找地方吃过午饭后,文静没得到什么集合开会的通知,而且一个人也没看到,心想那几个男的大概又不知到那里喝酒去了,正好趁这点空闲时间了却这桩心事。出去转了一下,找到一个邮政局,幸好当时留了李小姐和张医生的电话,可惜的是没有留下李小姐的邮箱地址。打通了李小姐的电话,虽然远隔千山万水,却清晰地像是在隔壁。国际长途话费太贵,仅仅是要了个邮箱地址,就花掉了20多元。李小姐说那天他们等了好久,没见文静回来,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现在放心了。文静说邮件里会跟你说清楚,尽管没能回去,但也很感谢你们的支持和帮助。打完电话文静找了个网吧,上网给李小姐发了邮件,把那天的情况做了解释,几天后李小姐回邮件说相信像文姐这种不服输的人一定能找到机会,一定能成功。
晚上,刘群又来了,还是那四个局外人代表,一直谈判到深夜。
已经是回来的第四天了。
上午,王惠青带来了昨晚达成的初步协议的消息:由刘群先归还一大半,其余的一周后付清。不一会儿,何业的父亲带来了一份令人鼓舞的协议书原件,上面写着刘群同意全部退款,但没有写明是退哪一部分,分两次退,第一次退2.5万,就是这天下午3点,第二次退款就是一周后,也没写明退多少。上面还有刘群的亲笔签名和手印以及何业父亲的签名。大家欢天喜地地每人复印了一份,如获至宝般收藏起来。然而一直等到晚上10点,刘群答应的钱也没送来,而且电话也打不通。
第五天下午,刘群终于来了,把大家带到一个酒店里,没拿出赔偿金,却拿出了一份和解协议,大意是:她收取过每个人的签证总费用四万二千五百元,当月底退还一万元,12月底和1月底分两次退完。“出国人员”有义务协助刘群向黄梅雅追讨签证费、机票费和付给卡撒的455美元。签订这个协议的同时终止原先签订的“赴约旦商务考察《协议书》”,并收回原件和相关收据。她说她跟上面那三个中介协商,他们不能马上退还已收的费用给她,她就没法按照前天晚上签的协议退还赔偿金。经过两天的交涉,他们基本同意分3次退还已收的费用,并先分摊退还黄梅雅应担负的赔偿金,美元那一块儿不属于他们赔偿的范围。因此,她又重新起草了一份和解协议,前天晚上的那份协议根本没法实施,希望大家理解。
大家仔细地推敲了一番和解协议,都觉得能接受,但是谁也没把“赴约旦商务考察《协议书》”原件和相关收据带在身上,刘群说没关系,明天带上到我公司去签吧。
有了“和解协议”,大家觉得赔偿有盼头了,心情也为之放松。刘群说这顿饭她请大家,一是为大家回国接风;二是为大家压惊;三是表示自己的歉意。“出国人员”只有七人,被“接风”的倒有十几人,王惠青一家加表妹、何业父母、加上刘群带来的两个人都坐在主桌,黄连达和沈力也挤了进去,一直没得到退回出国费用的迟云和文静、何业、曲威、赵淑燕等可怜巴巴地缩在角落的一张小桌上。连上的菜都截然不同,那边山珍海味,这边只有几样小菜。
可能是觉得这顿饭挣足了面子,也可能是觉得这顿饭失尽了面子,第二天王惠青和赵淑燕分别对文静说出了自己掌握的秘密。
王惠青说的是赵淑燕与何业并非姨甥关系,而是同事关系。赵淑燕离婚两年了,何业没结过婚,两人在工作中互相关心、互相帮助,已经超出了一般同事的关系。为了躲开凶神恶煞般的前夫的纠缠,也为了他们之间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两人相约出国,当然对各自家人说的理由是为了到国外寻找赚钱的路子。在单位里他们之间是以姐弟相称,出国时为了行动方便,改为姨甥相称,并且为了不引起家人邻居的怀疑,赵淑燕拉上了迟云。何业对父母说是跟同事结伴出国的,但没说与谁一起,而且还说是10月初就出国了。而王惠青得知10月份暂时还走不了时,就与迟云马上回青岛了,赵淑燕和何业没回。但为了替他们遮掩,她对这些出国的人都说一直是她们四个人在一起,也不准刘群对何业的父母说他们还在国内。10月下旬,王惠青和迟云又返回BJ等待出国,但后来迟云有病不能出国,只好返回青岛,留下他们三个人继续等待。如果不是因为受骗回来打官司,10月份的那段过程她谁也不会说的。
赵淑燕说的是王惠青早就跟老徐离婚了,只是为了打官司才又走到了一起,给人亲密夫妻的假象。因为王惠青的那点能耐挑拨个是非、搞点小动作、使点小绊子、说粗话办俗事还行,办正经事打官司就一门不门了。另外,老徐认识不少黑道人物,也能在精神上镇摄一下刘群。
赵淑燕还说,王惠青整天吹嘘、炫耀去台湾探亲的故事,其实,真实情况是她通过表姐办理的探亲签证跑到台湾去做保姆,又累又受歧视,赚了一点钱就赶快跑回来了,不然,离了婚的她哪来的钱交付去约旦的中介费?
原来如此。
赵淑燕还说出了一段只有她和王惠青知道的秘密:黄梅雅16岁时在留学中遭遇骗子,被卖到约旦做小姐,后来逃出遇到了卡撒,与卡撒同居一年后又遇到了正在学习外交官的约瑟夫,两人私奔一年后又被卡撒追回,然后与卡撒结婚,一年后即离婚,她又找到了约瑟夫,两人一起返回中国,继续保持着不清不楚的关系,并且在她母亲的帮助下,利用约瑟夫的关系代办签证行骗。
卡撒、王惠青、赵淑燕,三个人说了3个版本,细节不同,主要情节差不多:黄梅雅在约旦遭遇卡撒和约瑟夫,与他俩都有过密切关系,所以,这俩人都心甘情愿地在这场骗局中充当一个角色。王惠青和赵淑燕在BJ呆的时间最长,与黄梅雅接触最多,从做人的本分上来推敲,赵淑燕说的版本真实性比较大。
赵淑燕说这次的约旦骗局,黄梅雅先是找了一个在BJ搞进出口生意的韩先生,但那人知道黄梅雅的底细不敢合作,她又不知通过什么关系找到了烟台的苏丹霞,苏丹霞胆大包天,给邰育祥和肖敏康办理了以后,又天花乱坠地游说了舒化平,他给吴玉风和姚现兵办理了以后,又把这个项目介绍给修银笈,修银笈手里没人,就加价介绍给刘群。就这样,经过了几个中介的加价和演绎,一个1000多的出国旅游签证,就变成了可以在约旦安排工作的包括机票价格在内的二万五至四万多的商务签证。
这已经是回来的第六天了,赔偿的事情似乎见了曙光,都以为马上就会拿到赔款,几个实心肠的都没想到这是刘群的缓兵之计,都不知道这个集体已经被分化瓦解了。
上午,几个人加上老徐一起乘车来到香港中路刘群的办公室。这是个看上去很气派很正规的公司,公司的名称里又是国际,又是经济技术合作,有七、八个部门,半层楼都是它的,刘群的出国事务二部在会议室旁边的一间屋里,就是这个“出国事务二部”的牌子和她用的那个公司的信笺纸迷惑了大家。其实刘群的公司与那个国际公司只是房屋租赁关系,甚至连挂靠都不是,这是后来打官司追加第三人时才知道的。
那些人拿出了自己保存的“《协议书》”原件和相关收据,很痛快地签了和解协议。离月底没几天了,有几个人以为第一笔钱很快就要到手,有几个人暗自窃喜,因为他们已经拿到部分赔偿金了。文静借口原“赴约旦商务考察《协议书》”放在家里,没带在身上,要求晚几天再签,其实她是怕“赴约旦商务考察《协议书》”原件和相关收据交给刘群后,没有了打官司的依据,所以几天后做好了备份并设法保留了收据原件后,才签了与那些人内容不太一样的“和解协议”。别看那些人蹦着高要回来打官司,可根本没有为打官司保留证据的意识。
为了麻痹那些没得到一点赔偿的人,也为了让那几个已经得到部分赔偿的人更好地配合她,刘群请大家吃了午饭。
文静经过几天的思索,觉得还是无颜面对亲朋好友,等了6天,黄连达和沈力拒不还钱,赔偿的事只有一个“和解协议书”,现在人心涣散,也不知道这些人下一步的打算,文静不想以“和解”终结自己出去闯荡的行动,还想再找到机会,接续上出国的事实。下午她去了两家办理出国的中介公司,详细询问了以现有的赔偿金数额,能办理哪个国家的签证和出国手续,咨询的结果是除了亚洲一些贫穷的国家,其它国家都不可能。只好返回刘群那里,跟她商量能否不要赔款,就用那些钱让刘群继续办理出国手续,多退少补。不要惊动青岛的亲友,悄悄地再出去,缺少的费用先欠着刘群的,用在外打工的钱归还。刘群对文静的这个打算基本同意,但要文静把“赴约旦商务考察《协议书》”原件和相关收据交回。然后,刘群让工作人员查了一下各国办理的价格,发现法国签证费用不太高。文静突然想到自己原来单位的一个同事听说是去了法国,她妹妹小林曾经也跟文静一个单位,现在在另外一个小公司做事,何不找小林问问情况。
说找就找,文静很快就找到小林的单位,一直等了两个小时才等到她。小林讲了她姐姐通过西班牙去的法国。在法国的一个台湾人家里做保姆,非常辛苦,每天只有五、六个小时的睡眠,只好喝咖啡提神。工资也不高,合人民币3000元左右一个月,当然是包吃包住后的价格。但是她姐姐在那里很孤独,不会讲法语,跟雇主也没交流,因为他们根本瞧不起大陆去的保姆。她姐姐在这里时,好歹也是个分公司的经理,现在被人呼来呵去的,心里总是很苦闷,也不想回来怕人家笑话,只好通过国际长途诉诉苦。每个月的工资有不少打了电话,余下的钱攒起来,也不能存银行,因为没有身份。攒几个月就往大陆寄一次,也不会写汇款单,要花钱请人代办,还要经常用钱打点警察局。
花几万块钱去遭那个罪,您可千万别去。小林对文静说。
文静只有苦笑,现在是骑虎难下了,不管遭什么罪,只要有机会她就要去尝试,她是个很要强的人,不能让别人把她看成懦夫。
晚上,文静返回小旅店,随便吃了点东西垫了垫肚子,就打听着去找黄连达的家,他和沈力已经回家两天了,当然文静此时还不知道他俩已经得到部分赔偿了,所以能理直气壮地回家。但是不知是地址不对还是不会找,找了半天也没找到。
转过天来已经是回来的第七天了,小旅店里只剩下文静、邰育祥和肖敏康、曲威4个人了。曲威把母亲东挪西借凑的1000美元已经花的差不多了,455给了卡撒,在约旦10天除了打长途、打出租等必要的支出外,烟呀酒呀零食呀也没少买,回来后更是天天下馆子,把美元一点一点换成人民币花掉了。他坚守在小旅店,希望刘群赶快给他转签一个国家,不然也是没法向母亲交代了。肖敏康已经显出不正常的迹象了,邰育祥认为只有拿到赔款才能使小舅子正常,所以他也是三番五次地找苏丹霞要赔款,但苏丹霞借口没有拿回黄梅雅的退款,坚决不赔偿,所以他俩也坚守在小旅店不敢走。
文静看到这种情况,觉得再坚守在小旅店也没意思,以后要经常往香港中路跑,从这里走可太远了,回到家里要近便和方便的多。但就这样没拿到一点点赔偿金,反而还被非亲非故的人欠了不少钱,回去怎么交代?她还想做最后的努力,追回黄连达和沈力的欠款。考虑到老徐是个热心肠,刚回来时他做谈判代表时大家还都听他的,就想能不能让老徐帮一下忙,此时文静还不知道黄连达和沈力不还钱是受王惠青的挑唆,老徐应该知道内情的,当然是打着哈哈:文姐,那俩小子真不地道,真给俺这些男人丢脸!赶等着见到他俩,俺要狠狠地醋溜(取笑)他们一顿。
下午,大家在刘群处碰了面,文静发现老徐根本没有责备那两个男人的意思,她彻底失望了,没想到世上真有如此无耻的男人。
回到小旅店,文静找到邰育祥,告诉他自己明天就回家了,这个集体已经名存实亡,刘群办理的这七个人好像有不同的处理方法,那些人都躲躲闪闪的,她也无从知晓。她祝愿邰育祥他俩能尽快解决问题,早日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