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弃置的世界(2)
“那样的话,吉斯卡好友,想要取得胜利,冷不防的突袭会有用且有效得多。又何必要大费周章挑起一场战争,让银河殖民者也有机会对太空族世界发动突袭,造成重大伤亡呢?”
“或许太空族需要测试那种武器,而太空船在索拉利遇难正是测试的结果。”
“如果找不到不必让新武器曝光的测试方法,太空族就是最低能的人种了。”
这回轮到吉斯卡思考了一下。“很好,那么,丹尼尔好友,你要如何解释我们这趟旅程呢?你又要如何解释立法局竟心甘情愿,甚至热切希望我们陪银河殖民者同行呢?那个银河殖民者曾说他们甚至会命令嘉蒂雅启程,而且,他们也算是真的这么做了。”
“我也没有仔细想过这个问题,吉斯卡好友。”
“那就赶紧想。”这句话同样有命令的味道。
丹尼尔说:“我这就开始。”
接下来是一阵拖得更长的沉默,但吉斯卡毫无表示不耐烦的言语或动作。
最后,丹尼尔终于开口——他说得很慢,仿佛摸索着一条陌生的思路逐步前进。“如果把索拉利上的机器人视为一项财产,我认为贝莱星,或任何一个殖民者世界,都没资格占有它们。就算索拉利人把它们遗弃了,甚至他们自己也永远消失了,索拉利仍旧是个太空族世界,即使空无一人也不会改变这个事实。不用说,其他四十九个太空族世界都会推出这个结论。而最重要的是,奥罗拉会推出这个结论——只要它还觉得能够掌控目前的情势。”
吉斯卡考量了一下。“你是不是说,丹尼尔好友,太空族为了主张他们对索拉利的所有权,因而摧毁那两艘属于银河殖民者的太空船?”
丹尼尔说:“不,只要身为太空族盟主的奥罗拉觉得能够掌控目前的情势,就不会出现这个结果。奥罗拉只消声称不论索拉利有没有人,银河殖民者的太空船都一律不得靠近,甚至可以进一步威胁,若有任何银河殖民者进入索拉利的行星系,就会对他们的母星进行报复性攻击。他们还可以在那个行星系周围建立封锁线和侦测站。但我们并未听到这种警告,也没看到这种行动,吉斯卡好友。所以说,既然可以轻轻松松地将那些太空船阻挡在索拉利之外,为何偏偏要摧毁它们呢?”
“但事实就是如此,丹尼尔好友。你会用人类不合逻辑的天性当作解释吗?”
“除非万不得已。让我们暂且将那两艘太空船的遭遇当作已知的事实,推敲一下它的后果——一艘殖民者太空船来到奥罗拉,船长要求和立法局讨论目前的情势,并坚持要一名奥罗拉公民陪同前往索拉利协助调查,而立法局一一作出了让步。就奥罗拉而言,若说无预警地摧毁那两艘太空船是过分强硬的行动,对殖民者船长作出这么懦弱的让步却又过分软弱了。奥罗拉这么做,非但不是想打一仗,反倒像是愿意以任何代价消弭战争的可能性。”
“是的,”吉斯卡说,“我看得出这是个可能的解释。但接下来呢?”
“依我看,”丹尼尔说,“太空族世界尚未衰弱到那种程度,大可不必采取那么卑微的姿态——就算真的衰弱了,高高在上几世纪所培养出的自尊也不会允许他们这么做。一定有其他因素在背后驱使他们,我曾指出他们不会故意挑起一场战争,所以更加可能的原因是他们在争取时间。”
“目的是什么呢,丹尼尔好友?”
“他们想要摧毁银河殖民者,但是尚未准备好。他们让这个银河殖民者予取予求,是想将开战时机拖延到他们做好万全准备之际。就算他们主动派一艘奥罗拉战舰护送他,我也不会感到惊讶。如果这个分析是正确的——我相信没错——奥罗拉就不可能和索拉利上的变故有任何牵连。在毁灭性攻击就绪之前,他们不会做这种小动作,否则只会让银河殖民者提高警觉。”
“那么,这个你所谓的小动作又作何解释呢,丹尼尔好友?”
“踏上索拉利之后,或许我们就能找到答案。奥罗拉人有可能和我们以及银河殖民者一样好奇,他们之所以和那位船长充分合作,甚至允许嘉蒂雅女士陪他走这一趟,想必这也是原因之一。”
换成吉斯卡维持了好一阵子沉默,才终于说:“他们那个神秘的毁灭计划内容如何?”
“我们一直在说,由于太空族想击败地球,危机因此而起。但我们所说的地球是个通称,包含了地球人以及殖民者世界上的地球后裔。然而,如果我们当真怀疑太空族正准备发动一场毁灭性攻击,以便一举击败敌人,我们或许可以修正一下原先的观点。那就是,他们绝不会打算攻击哪个殖民者世界。任何一个殖民者世界都是可有可无的,何况这么一来,其他殖民者世界会立刻反击。他们也不会打算对几个甚至所有的殖民者世界同时发动攻击,目标太多了,而且太过分散。通通打胜仗是不太可能的,而那些撑下来的殖民者世界,在气急败坏之余,会反过来重创所有的太空族世界。”
“那么根据你的推论,丹尼尔好友,是地球本身会遭到攻击。”
“是的,吉斯卡好友。绝大多数的短寿命人类目前仍住在地球——地球为殖民者世界提供源源不绝的移民,还提供各种资源来协助开拓更多的新世界,它更是所有银河殖民者心目中的神圣故乡。如果地球被毁了,银河殖民运动恐怕永远无法恢复。”
“可是如果地球被毁,殖民者世界难道不会以同样强有力的行动进行报复吗?在我看来,这是不可避免的结果。”
“在我看来也一样,吉斯卡好友。因此依我看,除非太空族世界发了疯,否则这场攻击一定会不着痕迹,好让太空族世界不必担负任何责任。”
“既然能够不着痕迹地发动攻击,何不直接对付殖民者世界?地球人的作战实力都蕴藏在那些世界上。”
“若非因为太空族觉得攻击地球较能产生心理上的毁灭效果,就是因为这种攻击只对地球有效,不能用来对付任何殖民者世界。我猜后者是真正的原因,因为地球是独一无二的,它的社会结构和其他社会都不一样——殖民者世界或太空族世界皆然。”
“所以总而言之,丹尼尔好友,你得到的结论是太空族正准备以一种特殊方式攻击并毁灭地球,这种不着痕迹的方式不会让他们沾上嫌疑,却不能用来对付其他的世界,而直到目前为止,他们尚未准备就绪。”
“没错,吉斯卡好友,但他们或许即将完成准备,一旦准备好,他们就得立刻发动攻击,任何延迟都会增加泄密和曝光的风险。”
“从我们掌握的那么一点点线索,丹尼尔好友,你就能推论出这一切,真是太值得喝彩了。现在请告诉我这项计划的真面目,太空族到底打算进行什么样的攻击?”
“我一路推下来,吉斯卡好友,根据都是非常薄弱的,难以肯定我的推论有没有任何问题。可是,即使假设它们完全合理,我也无法再继续了。恐怕我只能说,我既不知道也猜不出那场攻击的真面目。”
吉斯卡说:“除非获悉它的真面目,我们无法采取任何行动来反制,进而消弭这场危机。若要等到攻击发生后才真相大白,那就太迟了,什么都做不了了。”
丹尼尔接口道:“若说只有一个太空族知道即将发生什么变故,那人一定就是阿玛狄洛。难道你不能迫使阿玛狄洛作个公开声明,以便警告银河殖民者,好让这个诡计流产?”
“如果我这么做,丹尼尔好友,一定会毁掉他的心灵。当他进行声明时,我不太相信我能让它维持那么久的稳定。我绝不能做那种事。”
“那么,或许我们可以自我安慰一番,”丹尼尔说,“我们可以认为我的推理有错,地球不会受到什么攻击。”
“不,”吉斯卡说,“我觉得你并没有错,但是,我们只能束手无策地静观其变。”
17
嘉蒂雅怀着近乎痛苦的心情,期待着最后一次跃迁的来临。然后,他们就会很接近索拉利,而它的太阳也会从光点变成一个圆盘。
当然,也只能是一个圆盘,一个毫无特色的光圈而已。如果让它的光线通过适当的滤镜,就能舒舒服服地直接望着这颗恒星。
它的外观没有什么特殊之处。事实上,并非每颗恒星周围都有适宜人类居住的行星,这样的恒星必须符合一连串的条件,这就使得它们彼此十分相似。比方说,它们都是所谓的单星,和地球所属的太阳相比,大小一定不会相差太多,不会太活跃也不会太安静,不会太老也不会太年轻,不会太热也不会太冷,而且化学成分不会太怪异。它们一律拥有黑子、闪焰和日珥,肉眼看起来几乎都差不多。唯有动用单色光照相仪仔细分析它们的光谱,才能确立每颗恒星的独特性。
纵然如此,当嘉蒂雅望着那个在她看来除了光圈还是光圈的天体之际,双眼竟然盈满泪水。早年住在索拉利的时候,这颗恒星在她心中毫无分量;它只是光和热的忠实来源,依照规律的节奏起起落落。在离开索拉利那天,她望着这个逐渐消失的太阳,也只是感到谢天谢地而已。总之,它未曾留下任何令她珍惜的记忆。
此时此刻,她却在轻声啜泣。这种说不出原因的激动固然令她感到羞愧,但她的眼泪就是止不住。
当讯号灯亮起之际,她极力控制住情绪。站在门口的一定是丹吉,别人不会走近她的舱房。
丹尼尔说:“要让他进来吗,夫人?你似乎情绪不稳。”
“对,我的确情绪不稳,丹尼尔,但还是让他进来吧,我猜他并不会感到惊讶。”
事实则不然。至少,满面虬髯的他堆着笑脸走进来——笑容却几乎立刻消失。他退了一两步,压低声音说:“我待会儿再来吧。”
“别走!”嘉蒂雅厉声道,“我没什么,只是一时犯傻,情绪有些激动。”她抽了两下鼻子,又气呼呼地擦擦眼睛,“你来这儿做什么?”
“我想跟你讨论登陆索拉利的事。只要再作一次成功的微调,我们明天就能降落了。如果你现在不太有心情讨论……”
“我相当有心情。事实上,我要问你一个问题。我们为何做了三次跃迁才来到这里?一次跃迁应该就足够了。两百年前,我从索拉利前往奥罗拉,就只做了一次跃迁。这些年来,太空旅行科技绝不可能倒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