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沙与沫(2)

136

一种奇特的自我放纵方式：有时我宁可被伤害被欺骗，这样我就可以嘲笑那些以为我不知道自己被伤害被欺骗的人。

137

对那个扮成被追求者角色的人，我该说他什么好呢？

138

叫那个用你衣服擦他脏手的人把这件衣服拿去吧，他或许需要它，但你肯定不会再要了。

139

真遗憾，兑换商成不了好园丁。

140

请不要用后天的德行来粉饰你先天的不足，我宁可有这些不足；它们如同我自己的一样。

141

我曾多次将我未犯的过错硬往自己身上揽，如此，别人在我面前就会感到舒服自在些。

142

纵然是生命的面具，也还是更深奥的秘密的面具。

143

你可以只根据自己的了解去判断别人。

现在告诉我，我们中谁是有罪的，谁是无罪的？

144

真正的公平者，是意识到对你过失有一半责任的人。

145

只有疯人和天才不遵守人造的法律，他们离上帝的心最近。

146

只有被追赶时你才变得敏捷。

147

我并没有仇人，啊，上帝，如果有，

就让他与我势均力敌吧。

好让真理成为唯一的胜利者。

148

在你和你的敌人死了之后，你就会对他十分友善了。

149

一个人也许会为了自卫而自杀。

150

很久以前有个人被钉上了十字架，因为他太过爱人又太被人爱。

说来奇怪，昨天我见到他三次。

第一次，他正恳求警察别把一个妓女送进监狱；第二次，他正与一个流浪汉一起喝酒；第三次，他正在教堂里与一个宣道者争斗。

151

倘若他们有关善恶的说法全都正确，那我的人生便是一长串的犯罪。

152

怜悯仅是半个公正。

153

只有一人曾对我不公，他就是我曾对他兄弟不公的那个人。

154

当你看到一个人被带进监狱时，你对自己说：“也许他是从更狭小的监狱逃出来的。”

当你看见一个人喝醉酒时，你在心里说：“也许他是想逃避更丑陋的事物。”

155

自卫时我常常带着憎恨；但我若更坚强些，就不必使用这种武器了。

156

用唇上微笑掩饰目中仇恨的人，是何等愚蠢啊！

157

能嫉妒或憎恨我的，只有在我之下的人。

我从未被嫉妒或憎恨，我不在任何人之上。

能赞扬或贬低我的，只有在我之上的人。

我从未被赞扬或贬低，我不在任何人之下。

158

你说“我不了解你”，这是对我过分的赞誉，对你无由的贬低。

159

当生活给我黄金而我给你白银时，我还自认为慷慨，我是何等卑劣啊！

160

当你触及生命的核心时，你会发现自己并不高于罪犯，也不低于先知。

161

真奇怪，你可怜那腿脚慢的，却不可怜那心思慢的；可怜那目盲的，却不可怜那心盲的。

162

瘸腿者不要在敌人的头上敲折自己的拐杖，这样更为明智。

163

此人多么愚钝：他以为从自己兜里掏出，便可从你心中取回！

164

生命是一支行进的队列，走得慢的人感到它太快了，于是停步离开了；走得快的人感到它太慢了，于是也停步出列了。

165

倘若真有罪孽这回事，那我们中的一些人是紧随我们祖先的脚步，倒退着造孽。

我们中的一些人则过分约束否定我们的子女，超前地造孽。

166

真正的好人，是那个同所有被大家认定是坏人的人在一起的人。

167

我们都是囚徒，只是有的囚在有窗的牢房里，有的囚在无窗的牢房里。

168

奇怪，我们全都如此：为错误辩护时的劲头比捍卫正确时还大。

169

假如我们全都坦陈各自的罪过，那我们就会因彼此均无创新而发笑。

假如我们全都展示各自的美德，那我们就会为同样的原因而发笑。

170

个人都在人造的法律之上，直到他违背了人造的成规惯例；

在这之后，他就不在任何之上，也不在任何之下了。

171

政府是你我之间的一分契约。你和我常常犯错。

172

罪恶是欲求之别名，抑或疾患之一种。

173

还有比盯着别人过失更大的过失吗？

174

如果别人嘲笑你，你尽可怜悯他；但若你嘲笑他，你大概就永远不会原谅自己。

如果别人伤害你，你尽可忘掉它；但若你伤害他，你就会永远记在心里。

其实所谓别人，正是寓于另一躯体内的你那敏感的自我。

175

你是何等轻率！当你想让人家借助你的翅膀飞翔时，你却连一根羽毛都给不了！

176

从前有个人，坐在我餐桌前吃我的面包，喝我的酒，临走时还嘲笑我。

当他再次来要面包要酒时，我没理睬他。

天使嘲笑了我。

177

仇恨是具死尸，你们何人愿做坟墓？

178

被谋杀者可引以为荣的，就是他并非凶手。

179

人性的讲坛是在它无言的心中，决不在它多言的脑里。

180

他们认为我疯了，因为我不愿拿自己的日子换黄金。

我认为他们疯了，因为他们以为我的日子可标价。

181

他们将自己最珍贵的金银、象牙和黑檀摆放在我们面前，我们则把胸襟和气度展示在他们面前；

可他们却认为自己是主人，我们是客人。

182

我宁愿做人们中有梦想和有实现梦想的渴望的最渺小的人，也不愿做无梦想无渴望的最伟大的人。

183

人们中最值得怜悯的，就是那把梦想化作金银的人。

184

我们正在一起攀登我们理想的高峰。倘若别的攀登者偷去你的行囊和钱袋，使自己的一个鼓胀，另一个变沉，你应该同情他。

这攀登将增加他身体的疲劳，这负担将使他的路程变长。

瘦身的你看到他鼓鼓囊囊地往上爬，去助他一臂之力，这样会增加你的速度。

185

你判断任何人都不能超出对他的了解，可你的了解是多么少！

186

我不想听一个征服者对被征服者布道。

187

真正的自由者是坚忍地背负起奴隶重担的人。

188

一千年前邻人对我说：“我憎恨生命，因为它纯粹是一件痛苦的事。”

昨天我经过一座坟地，看见生命正在他坟上跳舞。

189

自然界的纷争不过是无序渴望着有序。

190

孤独是吹断我们枯枝的无声风暴；

但它是将我们活的根深扎于活的土地那活的心中。

191

我曾对小溪谈到大海，小溪认为我只是个爱幻想的夸张者；

我曾对大海谈到小溪，大海认为我只是个爱贬损的诋毁者。

192

将蚂蚁的忙碌看得高过蚱蜢（GRASSHOPPER）的歌唱，这目光是多么褊狭啊！

193

这里最高的德行，在另一个世界里说不定是最低的。

194

深和高是沿直线向底端和顶端伸展，只有宽能在圆周里运行。

195

要不是有了度量衡的观念，我们对萤火光也会像对阳光一样敬畏。

196

一个缺乏想象力的科学家，颇似一位握着钝刀旧秤的屠夫。

既然我们并不全都是素食者，你将怎么办呢？

197

当你歌唱时，饥饿的人是在用他的肚子听。

198

死亡离老人的距离并不比离新生儿更近；生命亦然。

199

倘若必须坦率说出，你就说得漂亮些；否则就保持安静吧，因为邻家有个人就要辞世了。

200

世人的葬礼也许就是天使们的婚宴。

201

一个被忘却的真实也许会死去，但它的遗嘱里保留了七千个真情和实事，供出殡和筑坟使用。

202

事实上我们只是说给自己听，不过有时嗓门大些，其他人也听到了。

203

清晰可见的事物，被一语道破之前，往往被人忽视。

204

如果银河不在我内心深处，我怎能看见或了解它呢？

205

除非我是个医中高手，他们不会相信我是个天文学家的。

206

大海给贝壳下的定义或许是珍珠。

时间给煤炭下的定义或许是钻石。

207

美誉是热情在阳光下的投影。

208

根是不屑荣名的花朵。

209

美之外无宗教，美之外无科学。

210

我所知道的伟大人物，性格上都有些渺小的瑕疵，正是这些微疵阻止了慵惰、疯狂或自杀。

211

真正伟大的人，既不压制任何人，也不受任何人压制。

212

我不认为那个既杀罪犯也杀先知的人是持中庸之道的。

213

容忍是伴着高傲征的病态的爱。

214

虫子会弯曲，可大象也会折腰屈身，这不是很奇怪吗？

215

争论可能是沟通两种思想的捷径。

216

我是烈火，也是干柴，一部分的我消耗了另一部分的我。

217

我们都在寻找圣山的峰顶；如果我们将过去当做一张地图而不是向导，我们的行程不是可以缩短了吗？

218

当智慧骄傲到不肯哭泣，庄严到不肯欢笑，自满到不肯求人时，就不成其为智慧了。

219

假使我用你所知的一切将自己塞满，那还有什么空间来盛放你所不知的一切呢？

220

我向饶舌者学到了沉默，向偏执者学到了容忍，向凶恶者学到了仁慈，但是奇怪，我并不感谢这些老师。

221

一个固执己见的人，是个充耳不闻的演说家。

222

妒忌的沉默是太吵人了。

223

当你抵达有知的终点时，便处在有感的起点上。

224

夸张是失去节制的真实。

225

如果你只看到阳光所照出的，只听到声音所传达的，那你实际上并没有看到，也没有听到。

226

事实是没有性别的真理。

227

你不可能在同一时间既微笑又冷漠。

228

与我心相近的有两位：一个是没有王国的国王，一个是不会乞讨的穷汉。

229

一个羞惭的失败比一个狂傲的成功更高贵。

230

在任何一块土地上挖掘，你都会找到珍宝，只是你应带着农夫的虔信去挖。

231

一只狐狸正被骑着二十匹骏马带着二十只猎犬的二十个骑手所追赶，它说道：“他们显然会猎杀我，可他们也太愚蠢了！要是二十只狐狸骑着二十头驴子带上二十只狼去追捕一个人，可就真不值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