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罗奔尼撒战争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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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拉栖代梦的第二次同盟大会。战争的准备和外交摩擦。基隆。波桑尼阿斯。泰米斯托克利。

118 这之后,指雅典镇压了萨摩斯和拜占庭的暴动,即公元前439年以后。没过几年就发生了上面所述及的科基拉事件参阅修昔底德,Ⅰ. 24—44。、波提狄亚事件参阅修昔底德,Ⅰ. 56—65。以及作为这场战争口实的一些事件。[2]希腊人之间的以及他们与异族人之间的所有这些敌对行动都发生在自薛西斯败退到这场战争开始之前的50年内。公元前480—前431年。波斯国王薛西斯在萨拉米斯海战之后返回亚细亚。在这期间,雅典人成功地使他们的帝国建立在更为坚实的基础上,极大地拓展了本国的势力。虽然拉栖代梦人对此了然于心,但是他们很少加以反对;在这期间的大部分时间里,拉栖代梦人都保持着冷静态度,因为在过去,除非形势所迫,他们总是迟迟参战的;在某种程度上也是由于国内的战争,参阅修昔底德,Ⅰ. 101—103。使他们难于对外出兵作战。最后,随着雅典势力的日益增长,人们对此再也不能视而不见:雅典开始侵略拉栖代梦人的同盟者了。这时候,他们觉得,对此再也不能容忍下去了,他们全力以赴投入与敌国战争的时候到了。如果可能的话,他们想通过发动这场战争来摧毁雅典的势力。

[3]尽管拉栖代梦人根据和约已被破坏和雅典人实施侵略的事实,决意开战,但是他们还是派人到德尔斐去问神,问如果开战对他们是否有利。据说,神的回答是,如果他们全力投入战争,胜利是属于他们的;并且允诺不论他们是否向神祈祷,神祇自会保佑他们。

119 但是,拉栖代梦人还是希望召集他们的同盟者,就是否应当宣战进行投票表决。各盟国的大使来到之后,同盟大会召开了。这是拉栖代梦人及其同盟者的一次名副其实的同盟大会,而前一次会议虽有同盟者参加,但并不是真正的“同盟大会”。因此,克译本将本章标题定为“拉栖代梦的第二次同盟大会”并不准确。参阅修昔底德,Ⅰ. 67。他们都表示了自己的看法,绝大多数是指责雅典人,主张开战的。尤其是科林斯人,他们害怕再拖延下去就难以营救波提狄亚,因此他们此前已到各盟邦去游说,劝他们投票支持战争。他们这时也在大会现场。他们的代表最后一个走上前来,发言如下:

120 “盟友们,我们再也不能抱怨拉栖代梦人,说他们失职了。他们自己不仅已经表决赞成战争,而且为了一个共同的目的召集我们来此。我们说他们负有责任,是指盟主的责任。除了同样要关照自己的利益以外,盟主应当特别关注共同的利益,以报答诸盟邦以其他方式所给予他们的特殊荣誉。[2]我们当中那些凡是与雅典人打过交道的,无须提醒都知道提防他们,但是那些地处内地和离商路较远的城邦应当清楚,如果他们不支持滨海强国的话,其结果将使他们输出产品的通路受到损害,也将使他们难以得到从海上输入的货物。他们必须仔细斟酌我们现在所说的话,不要以为这与他们毫无关系;他们一定会预料到,有朝一日滨海强国遭到毁灭的话,危险紧接着就会扩展到内地来;他们还必须承认,我们的讨论与他们的利益是息息相关的。[3]鉴于以上这些原因,他们在以战争换取和平时就不应当迟疑不决。聪明的人在他们没有受人侵害之时,当然愿意过着安定的生活,而勇敢的人在受到侵害之时,便会舍弃和平而宁愿战争,虽然他们会在适当的时候重新达成和解。事实上,他们既不会因战争的胜利而骄傲,也不会因热爱和平和安宁而忍受别人的侵害。[4]的确,如果你们继续迟疑不决,那么考虑到自己的幸福而发生的迟疑,将是你们指望得到那种幸福的丧失的最快之路;反之,因战争的胜利而抱着过分的野心的人,将会忘记使你们得意的这种自信是何等的空洞。[5]许多拙劣的计划能够获得成功,是因为对手愚蠢之极;相反,更多的情况是,明明是筹划得很好,结果却是招致耻辱。制定计划时的自信心与履行计划时的自信心,从来就不是完全一致的;我们在筹划的时候觉得是安全的,但是一旦付诸行动,恐惧将导致他们丧失自信心。

121 “把这些原则应用到我们自己身上,如果我们现在煽起战火,那也是在受到侵害的压力之下,在怨声不断的情况下所作出的选择;一旦我们惩罚了雅典人,我们就应及时地中止战争。[2]我们期望取得胜利,是基于很多理由的:首先,我们在人数方面和军事经验方面占有优势;其次,我们一心一意地服从指挥。[3]他们现有的海军实力要强一些,但是我们可以利用先前的各种资源,利用奥林匹亚和德尔斐的金钱参阅修昔底德,Ⅱ. 13。伯里克利也建议利用同样的资源。据修昔底德(Ⅰ. 118)记载,德尔斐神谕也袒护伯罗奔尼撒人。——史译本注,建设我们的海军。如果我们从这些地方举借钱款,希腊神庙经过长期的积累,此时已拥有雄厚资金,常借贷给城邦政府。就能够以出高薪的办法来吸引雅典海军中的异邦桡手。因为雅典的势力主要是依靠雇佣兵,而不是自己的公民;而我们就不至于冒此风险,因为我们的力量主要是靠人,而不是靠钱。[4]他们一旦在海上吃一个败仗,就可能导致全盘皆输。暗示雅典的雇佣桡手会成群结队地投向伯罗奔尼撒人,以图得到较高的薪水。如果他们坚持下去,就将使我们赢得更多的时间去操练海军战术;一旦我们的技术达到和他们一样的水平,在勇敢方面,我们无疑是优于他们的。我们所拥有的天生的优良品质不是他们通过教育可以获得的,而他们在技术上的优势是我们通过训练一定可以获得的。[5]实现这些目标所需金钱将由我们来捐献。雅典的同盟者从未停止缴纳贡金来维持自己的受奴役的地位,而我们为了复仇和生存却不肯花费金钱,科林斯人大概是说,雅典的同盟者甘愿交钱受奴役,而他们为了复仇和生存,不更应当积极地捐资出钱吗?科林斯人想以此激励其盟邦慷慨出资助战。这些金钱被雅典人夺去,我们将看到他们用它来毁灭我们。果真如此,则世上还有比这更可怕的事吗?

122 “我们还可以用其他方法来进行战争。例如,煽动他们的同盟者反叛,就是剥夺他们收入的最好办法,因为这些收入是雅典人的力量源泉。我们还可以在他们的领土内建筑据点。还有其他多种方法,目前还不能预见。因为在世间万事之中,战争是最少按固定的原则进行的。战争期间,人们主要是利用这一点制定策略以应付突发事件。在这样的情况下,在战争中最能保持冷静头脑的人是最安全的;谁头脑发热,谁就会遭殃。[2]让我们来仔细想想这样一个问题。如果这仅仅是敌对邻邦之间的一些边境争端,问题也许不会产生。但是在这里我们面对的敌人是雅典人,雅典人的势力可以与我们全体盟邦的联合力量相匹敌,它比我们任何一个成员国的势力都要强大;因此,除非我们每个民族、每个城邦团结起来全力同雅典人作战,否则它将轻而易举地把一盘散沙的我们逐一征服。这样的征服说起来是很可怕的,但是你们一定知道,征服的结果只能是我们全都沦为他们的奴隶。

[3]“对于伯罗奔尼撒人而言,听到人们议论这样的可能性,或者看到许多城邦遭到一个城邦的欺压,这都不能不是一种耻辱。同时,有人会说我们理所应当遭受这种痛苦,或者说我们由于懦弱而忍受这种痛苦,说我们一代不如一代,因为我们的祖先使全希腊获得自由,而我们连自己的自由都难以保证;我们还容许在希腊建立一个僭主式城邦指雅典。大概是说雅典对待其同盟者,就如同僭主对待其国民一样。,尽管我们认为在一个单独的城邦推翻僭主政治是我们的职责。[4]我们不知道,这种行为如何才能避免犯下三个最重大的失误:缺乏理智、缺乏勇气、缺乏警惕。因为我们不认为你们对敌人的蔑视是有利的,相反,许多事实已经证明这一点是会带来致命后果的。这种对敌人的蔑视已经毁掉了你们大量的人力,因而它逐渐被称作可鄙的愚蠢,而不是对敌人的蔑视。

123 “但是对于过去的事情,除了那些对现实有用的以外,再去回顾它们也是无益的。为了将来,我们必须保持我们现在所有的,而且要加倍地努力;把赢得美德作为劳动成果,是我们的传统;纵或你们在财富和资源方面占有一点优势,也不要改变这一习惯。因为在贫穷之时所得到的东西,在富裕之时却全部丧失是错误的。我们不应当这样,有许多理由使我们必须勇往直前,参加战争;神祇已经明示我们这样做,并且答应佑助我们,希腊其他地方的所有城邦,或是出于恐惧,或是出于利益关系,都将在战争中站在我们一边。[2]首先破坏和约的不是你们,因为神祇在指示我们参战时,判定和约已经遭到破坏。你们是在维持一个已经遭到破坏的和约。事实上,和约是被侵略行为破坏的,而不是被防卫行为破坏的。

124 “因此,从各方面看来,你们参战都是名正言顺的。我们是从全体盟邦的利益出发来建议采取这一步骤的,因为我们知道,不论是城邦之间或是个人之间,利益一致是最可靠的保证。因此,你们应当援助波提狄亚人,不要再耽搁了。一个多利斯人的城市被伊奥尼亚人围攻,这简直是本末倒置了。你们还应当维护其他地区人民的自由,不要再拖延了。[2]对于我们当中的一些人而言,当等待只是意味着直接的灾难时,要我们等下去是不可能的;如果人们知道我们在这里开会,而又不敢采取自卫措施的话,我们当中的另外一些人在不久的将来也将遭到同样的灾难。

“盟友们!不要再耽搁下去了!你们必须相信危机时刻已经到来,我们的忠告是最好的意见,请你们表决赞成战争吧!不要被一时的恐惧所吓住,要看到成功之后的永久和平。战争使和平更加巩固,但是拒不采取战争手段也未必是逃避危险的可靠方法。[3]我们深信,那个在希腊已经建立起来的僭主式城邦,正日益对希腊构成威胁,他们力图建立一个世界帝国,部分已经完成,部分正在策划之中。让我们去攻击它、摧毁它,为我们自己赢得将来的安宁而战,为现在遭到奴役的那些希腊人获得自由而战!”

以上就是科林斯人的发言。

125 现在,拉栖代梦人听过各盟国代表的意见后,要求所有同盟国无论大国小国都要进行表决,结果大多数盟国表决赞成战争。[2]虽然他们已经作出决定,但是由于缺乏准备,马上发起进攻还是不可能的。他们决定,各邦要努力作必要的准备,不得延误。实际上,尽管他们开始作必要的准备工作,但是他们至少在一年之后才会入侵阿提卡,公开地进行战争。

126 在战争爆发前的间隔时期,指公元前432年至战争爆发前这段时间。拉栖代梦人不断派遣使者前往雅典,提出各种抗议,目的在于当他们遭到拒绝时,尽可能找到一个开战的适当借口。[2]拉栖代梦人的第一个使团命令雅典人驱逐那些“被女神诅咒的人”。事情的原委是这样的:

[3]从前有一位名叫基隆的雅典人,他是奥林匹亚竞技会的一位优胜者,出身于显贵家族,是一位很有势力的人物。他娶麦加拉人塞阿根尼斯的女儿为妻,塞阿根尼斯是当时麦加拉的僭主。[4]这位基隆到德尔斐神庙去问神,神告诉他,在“宙斯大庆节”之时夺取雅典卫城。[5]因此,他从塞阿根尼斯那里取得一支军队,劝说他的朋友们和他一起,在伯罗奔尼撒的奥林匹亚庆节到来之时,便夺取了雅典卫城,“基隆事件”大约发生于公元前7世纪30或20年代,很可能是在公元前636年或前632年。古希腊的奥林匹亚竞技会自公元前776年开始,每四年举行一届。据史料记载,基隆是第35届奥林匹亚竞技会(公元前640年)的优胜者。想自己做僭主,因为他认为这就是“宙斯大庆节”,这也是有利于奥林匹亚竞技会优胜者的一个机遇。参阅希罗多德,Ⅴ. 71;普鲁塔克:《传记集·梭伦传》,ⅩⅡ。[6]神谕中所说的“宙斯大庆节”指的是阿提卡的或其他地方的,他却从未考虑到,神谕中也未予以说明。因为雅典人也有一个宙斯大庆节,名叫“美里奇奥斯的宙斯”(“仁慈的宙斯”)Zeus Meilichios或Gracious。即狄亚西亚节。这个节日是在城外庆祝的,全体人民“全体人民”意指阿提卡所有村社(德莫)的人。都在这里以一些本地区所特有的不流血的祭品来祭祀,而不用真正的牺牲来祭祀。“狄亚西亚”节是雅典人每年初春举行的庆节,节日期间,他们用一些动物形状的面食作为祭品,而不用真正的牺牲。可是,基隆自认为自己选择了一个恰当的时间,便开始行动了。[7]雅典人一得知此事,便都从乡下赶来,屯驻下来对卫城加以围攻。[8]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雅典人对围城的事逐渐感到厌倦,他们当中的大多数人离去了;继续围攻的任务就留给了九执政官,他们有全权按照自己的正确判断来处理一切事务。人们想必知道,那时雅典的大多数政治职能是由九执政官来履行的。参阅希罗多德,Ⅴ. 7l。这是梭伦改革以前的情况。在梭伦改革特别是克里斯提尼改革以后,十将军委员会的地位逐渐上升,执政官的权力日渐减小,主要以司法职权为限。到修昔底德写作这段文字时,执政官已经没有多少实权了。[9]同时,被围困的基隆及其同伴因缺乏食物和饮水而感到痛苦。[10]因此,基隆和他的兄弟设法出逃,但是其余人被逼无奈,有些人甚至已经快饿死了。于是他们坐在卫城的神坛雅典保护神雅典娜女神(Athena Polias)的神坛。前,向神祇祈祷。[11]负责看守他们的雅典人看到他们将死于神庙中,命令他们起来,答应不伤害他们;雅典人在引诱他们出来之后,便杀死了他们。那些在途中求庇于复仇女神神坛复仇女神(Erinyes,厄里倪厄斯)。按希腊传说,有说一位的,有说数位的。赫西俄德说她们是该亚的女儿,是从受重伤的乌拉诺斯滴到地上的血里出生的。复仇女神在雅典有个别名叫欧墨尼得斯(Eumenides),其神殿位于卫城和战神山(Areopagus)之间。前的,也被雅典人给当场杀死了。从这个事件开始,那些杀死他们的人及其后裔主要是阿尔克麦昂家族(Alcmaeonidae),其首领是麦加克利斯,他在基隆暴动时担任执政官。就被称为“对女神犯过罪的人”或“被女神诅咒的人”。[12]因此,雅典人驱逐了这些被诅咒者。后来拉栖代梦的克里奥蒙尼克里奥蒙尼是拉栖代梦的国王,这次行动是他们对雅典内政的干涉。和雅典人的一个集团又把他们驱逐一次:把活着的驱逐,掘开死者的坟墓,抛出死者的遗骨。这样,他们就被彻底驱逐了。尽管如此,那些被驱逐者后来又回来了,他们的后裔还住在雅典。

127 这就是拉栖代梦人命令雅典人驱逐的那些“被女神诅咒的人”。他们自称其首要目的是表示对神祇的尊敬,但他们也知道,桑西浦斯之子伯里克利在他的母系方面,是和这个诅咒有牵连的,伯里克利是麦加克利斯的第六代子孙,他的母亲阿伽丽斯特(Agariste)是阿尔克麦昂家族成员克里斯提尼的侄女。参阅希罗多德,Ⅵ. 131。他们认为如果他被驱逐的话,那么他们对付雅典的计划就会取得实质性进展。[2]他们并不是真的指望雅典人会驱逐他,而是想在雅典国民中造成一种偏见,认为战争部分地是由于他的不幸因为他与被神诅咒的家族有血缘关系。而引发的。[3]因为伯里克利是当时最有势力的人,是领导雅典人的政治家,他事事与拉栖代梦人作对,不会作出任何让步,而且总是鼓动雅典人投入战争。

128 雅典人针锋相对,要求拉栖代梦人驱逐泰纳鲁斯的“被诅咒者”。因为拉栖代梦人曾经把一些在泰纳鲁斯地方的波塞冬神庙祈祷的黑劳士引诱出来并且杀死他们。具体指哪一史实已无从稽考,有的学者认为此事发生于公元前470年左右。雅典人相信发生于斯巴达的大地震参阅修昔底德,Ⅰ. 101。就是由此事引起的结果。

[2]雅典人还要求拉栖代梦人驱逐那些被黄铜宫拉栖代梦卫城中雅典娜女神庙的名称。据波桑尼阿斯记载(Ⅲ. 17. 2),神庙和女神像都是用黄铜铸造的。——史译本注的雅典娜女神所诅咒的人。故事的原委如下:[3]在赫勒斯滂地区担任指挥官职务的拉栖代梦人波桑尼阿斯被斯巴达召回(这是他第一次被召回公元前478年。参阅修昔底德,Ⅰ. 95。),经审判宣布无罪以后,他再也没有以官方的职位被派往那里去了。参阅修昔底德,Ⅰ. 95—96。但是,他没有得到拉栖代梦人的准许,自作主张乘坐赫尔米奥涅的一艘船,以私人身份来到赫勒斯滂。他佯称是为希腊而战,实际上却是私通波斯国王,此事在他被召回之前就已开始了,其野心是统治全希腊。[4]他第一次使波斯国王感激的是下面一件事情,从此就拉开了他的整个阴谋的序幕。[5]当他从塞浦路斯返回,第一次来到这个地区的时候,参阅修昔底德,Ⅰ. 94—95。他攻克了波斯占领下的拜占庭,俘获了城中波斯国王的一些亲戚和亲属。波桑尼阿斯瞒着其他同盟者,把这些俘虏送到国王那里,说他们是逃走的。[6]他是在一位爱利特里亚人冈吉鲁斯的协助下完成这件事的。冈吉鲁斯正是负责拜占庭防务和看守这些俘虏的。他还让冈吉鲁斯带给波斯国王一封信,这封信后来被揭发出来,内容如下:[7]“斯巴达将军波桑尼阿斯,渴望为您效劳,特意把战争中的这些俘虏送还给您。另外,我建议,请允许我娶您的女儿为妻,并且把斯巴达和希腊其他地方都归您统治。我认为,如果得到您的合作,我就能做到这一点。因此,如果您同意我的建议,请派一名可靠的人到海滨来,我们将来可以通过他互通信息。”

129 信中被揭发的所有内容就这么多。薛西斯收到此信,很是高兴。他派法那基斯之子阿塔巴佐斯到海滨,并且命他接替麦加巴特斯担任达斯基里昂省的总督,命令他尽快地把国王的复信交给在拜占庭的波桑尼阿斯,并且把国王的玺印给他看;如果接到波桑尼阿斯的关于履行国王的事务的任何指令,他应当全力以赴地忠实执行。[2]阿塔巴佐斯到达海滨后,立即执行国王的命令,把信送往拜占庭。

[3]国王的复信有以下内容:“国王薛西斯致书波桑尼阿斯:你从海外为我救出了那些来自拜占庭的人,我很感激你,我的王室对此永世不忘。我对你提出的建议也很赞赏。你要勤勤恳恳,日夜不停地履行你对我的承诺;不论是金银的花费,还是军队的数目,不论你在什么地方需要,都不要让它们成为障碍。我随信派给你一位可敬的人阿塔巴佐斯,可以通过他大胆地推进我的和你的目标,最大限度地促进你我双方的荣誉和利益。”

130 波桑尼阿斯作为普拉提亚之战的英雄,曾在希腊人中赢得很高的荣誉。在收到这封信之后,他便自命不凡,不能再安于普通的生活方式了。他从拜占庭到外地去的时候,穿着波斯的服装;他行军经过色雷斯的时候,有波斯人和埃及人组成的卫队护送;他按照波斯人的方式举行宴会。他已经完全无法隐瞒他的企图了,在小事上所暴露出的野心总有一天会以大规模的行动表现出来。[2]别人平时很难见到他,他对任何人都毫无例外地以粗暴态度相待,因而没有人能够和他接近。事实上,这就是同盟转而倾向于雅典人的主要原因。

131 波桑尼阿斯的以上这些行为逐渐为拉栖代梦人所知,因而发生了第一次将他召回之事。现在,他没有得到拉栖代梦人的准许,就乘坐赫尔米奥涅的船第二次出航,很明显,他的行为和从前是一样的。当雅典人围攻拜占庭,迫使他出走的时候,他并未返回斯巴达;有消息说,他已经定居在特罗阿德的科罗奈,不怀好意地逗留在那里,和异族人进行阴谋活动。这时候,监察官不能再迟疑了。他们派出一名传令官,带着急令权标拉栖代梦人有两个大小相同的圆柱形权标(scytale),平时都放在国内,战时有一个掌握在国外最高司令官手中。一块条状羊皮纸斜着卷在权标上,急令纵向写在上面。然后取下羊皮纸送到持有另一个权标者手上,他收到后将羊皮纸重新卷到权标上,便可以看到其中内容。这样可以保证中途不泄密。参阅色诺芬:《希腊史》,Ⅲ. 3. 8;普鲁塔克:《传记集·吕山德传》,ⅩⅨ. 6—7。,命令他随传令官回国,如果他不回国,就将宣布他为斯巴达人的公敌。[2]波桑尼阿斯希望首先要做的就是避嫌,自信能够利用贿赂把自己的罪名洗清,因而他第二次返回斯巴达。起初,他被监察官投入牢狱之中(他们是有权力幽禁国王的),但他很快私下了结此事,并再次出狱;他表示,他愿意出庭对任何希望就他的事情立案调查的人作答辩。

132 现在,斯巴达人——无论他的敌人也好,整个城邦也好——都没有于他不利的确凿证据,没有什么无可置疑的事实来惩处一位王族成员,而且那时是身居高位的人。国王普雷斯塔库斯(列奥尼达斯之子)是他的大堂弟谢译本第91页注1,译称是他的侄儿。,尚未成年,由他担任摄政。但是由于他对法律的轻蔑,对异族人生活方式的模仿,[2]人们开始广泛怀疑他对现行习俗的不满;于是回顾他过去的所作所为,看看他是否有违反常规习惯的地方。人们记得,在德尔斐有一个三足鼎这是安置在一条三头的青铜蛇上的一个黄金鼎(希罗多德,Ⅸ. 81)。这个金鼎在第三次“神圣战争”(公元前355年)中被佛基斯人运走(波桑尼阿斯,Ⅹ. 13. 5)。金鼎的内部镌刻有参加波斯战争的希腊31个城邦的名字。这个三足鼎显然是希腊反波斯联盟的集体的纪念物。三头蛇的基座后被罗马皇帝君士坦丁移至君士坦丁堡,现存于今土耳其伊斯坦布尔。参阅W.W.How and J.Wells, A Commentary on Herodotus, Oxford, 1979, pp. 321–324。,希腊人把它作为反波斯战争的第一批胜利果实按希腊人的习惯,每年都要将农作物的第一熟果实按一定的比例奉献给神庙,对战利品也是如此。献给神祇的。波桑尼阿斯擅自在鼎内镌刻着下列对句:

 

希腊人的领袖,击败波斯大军的波桑尼阿斯,

将此物献给福玻斯菲布斯(Phoebus,希腊语意为“光辉灿烂的”),即太阳神(Apollo),因为这个三足鼎是献给太阳神的。,以示纪念。

 

[3]当时拉栖代梦人立即把这个对句弄掉,刻上所有参与摆脱波斯统治并且奉献这个纪念品的城邦的名字。可是,人们认为波桑尼阿斯在这里犯下重罪,而从他以后所采取的态度来看,这种事和他现在的谋划是完全一致的。[4]另外,他们得到消息,说波桑尼阿斯竟然正在和黑劳士密谋,这也是确有其事的。因为他答应,如果黑劳士参与他的暴动,并且帮助他实现他的计划的话,他们将获得自由和公民权。[5]就是现在从黑劳士得到一些证据的时候,监察官们还是不相信,不赞成对他采取断然措施。这是符合他们处理自己人民的事务的常规习惯的,即如果不是铁证如山,他们是不会对一位斯巴达公民作出不可挽回的判决的。据说,最后一位把波桑尼阿斯写给波斯国王的最后一封信送给阿塔巴佐斯的,是阿吉鲁斯。他曾是波桑尼阿斯最宠爱、最信任的仆人,如今变成一位告发者了。因为此前派去的信使都是一去不复返,他便恐惧起来。因此,他伪造了一个图章。这样,如果他的疑心是错误的,或者如果波桑尼阿斯要取回他的信来修改的话,他不致被发觉。于是他把信拆开了。他发现信的附言中所提到的正是他所怀疑的内容——命令把他杀死。

133 当阿吉鲁斯把这封信交给监察官看的时候,他们认为这是一个比较令人信服的证据。尽管如此,他们还是想亲自听听波桑尼阿斯自己的说法。因此,阿吉鲁斯被安排到泰纳鲁斯的神庙中,装作一个求神者。他被安置在一间小屋中,小屋隔成两间。一些监察官隐藏在内屋里,他们可以听到全部细节。波桑尼阿斯来看望他,询问他求神的原因。他首先抱怨波桑尼阿斯在信中关于他的指令,又逐一谈到其他所有的情况,指出他在代表波桑尼阿斯同波斯国王的谈判中,从来都没有损害过波桑尼阿斯的利益,而现在他和他的许多奴仆一样,所得到的报偿就是被处死。所有这一切,波桑尼阿斯自己都承认了,请求他不要因此而生气。波桑尼阿斯友好地把他从祈祷的位置上扶起来,要他尽快启程,不要耽误送信和谈判。

134 监察官们仔细地听了这些对话,然后离开,暂时没有采取任何行动,但是现在终于确认了这些事实,便准备在城里逮捕波桑尼阿斯。据说,正当他在街道上快要被捕的时候,他从一个走近他的一名监察官的面部表情中看出他的来意;另外一位监察官给他一个暗示,表示他有危险。于是他跑开了,向黄铜宫女神的神庙那里跑去,因为神庙的院墙近在咫尺。结果,没等他们动手,他就跑进避难所,进入神庙中的一个小房间,以免受露天之苦,然后一直躲在里面。[2]监察官们在追赶时暂时落在后面,后来他们揭开房顶,看到他确实在里面,就把门封死,四周都安排了看守者,想把他饿死在里面。[3]当他们发现他在屋子里已经奄奄一息,而就在他快要断气的时候,他们把他从神庙中抬出,如果让他死在那里,就意味着神庙被玷污了。刚刚抬出来,他就死了。公元前470年。他们起初准备把他的尸体抛到凯阿达斯山谷凯阿达斯(Kaiadas)山谷距离斯巴达不远(可能在现在的密斯特拉附近)。中,这是他们抛弃犯人尸体的地方,后来他们决定把他埋葬在附近的地方。但是之后德尔斐的神祇又命令拉栖代梦人把他的坟墓迁移到他死亡的地方——他的遗体现葬在圣地入口处,墓碑上的铭文可以为证。他们因为做了这件事而遭到诅咒,神祇还命令他们向黄铜宫的雅典娜女神归还两具而不是一具尸体。因此,他们铸造了两尊黄铜像,奉献给女神,以作为波桑尼阿斯的替身。参阅谢译本,第93—95页。

135 这样,雅典人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要求拉栖代梦人根据神亲自宣布的诅咒,驱逐那些被神诅咒的人。参阅修昔底德,Ⅰ. 128。

[2]言归正传。他们在调查波桑尼阿斯私通波斯的过程中,发现此事与泰米斯托克利有牵连。于是拉栖代梦人派出使者,要求雅典人按照他们惩处波桑尼阿斯的办法来惩处泰米斯托克利。雅典人也同意这样做。[3]但是,碰巧泰米斯托克利已被放逐一般认为,泰米斯托克利依陶片放逐法(Ostracism)被放逐,时间不早于公元前472 /前471年。陶片放逐法雅典是对显赫公民的一种放逐办法,必须由民众裁决。投票由执政官和议事会在广场上监督进行,以陶器制品的碎片为票(ostraka)。原则上得票超过6000者,须在10日内体面地离开阿提卡10年,其间保留其财产权和公民权。一说在至少有6000人参加的民众大会上,得票最多者即遭放逐。该法律实施其间也难免受到党派斗争的影响。,侨居于阿尔哥斯,但他经常出访伯罗奔尼撒的其他地方。于是,雅典派人和伯罗奔尼撒人一起(后者已经在追踪他了),命令他们无论在什么地方发现他,都予以逮捕。

136 但是泰米斯托克利觉察到他们的意图,便从伯罗奔尼撒逃往科基拉。科基拉人尊他为恩人。大概是指在科基拉人和科林斯人的争执中,他帮助过科基拉人。参阅普鲁塔克:《传记集·泰米斯托克利传》,ⅩⅩⅥ。但是科基拉人说,如果他们冒昧地庇护他,就会引起雅典和拉栖代梦的敌视,所以他们送他渡过海峡,来到对岸的大陆上。[2]在这里,雅典的官员发现了他的行踪,紧紧地追踪他,走投无路的他不得不在摩洛西亚国王阿德米图斯的家里暂住下来,尽管他们之间未曾有过友好交往。[3]阿德米图斯碰巧不在家里,泰米斯托克利向王后求救,王后要他抱着小王子,安坐在炉旁。[4]不久之后,阿德米图斯回来了,泰米斯托克利说出他是谁,并且请求他不要报复流亡中的泰米斯托克利,尽管他过去在雅典反对援助阿德米图斯。的确,现在他来报复泰米斯托克利,力量相差太悬殊,只有平等者之间的较量才是体面的。同时,泰米斯托克利反对阿德米图斯,只涉及求援的成功与否,不是人命关天的事;如果国王把他交给刚刚提到的那些追击者,从他们的目的来看,国王无疑是置他于死地了。

137 阿德米图斯听了他的话,让他和王子一起站起来,因为他坐在那里抱着小王子——这是一种最有效的恳求方式。不久之后,拉栖代梦人昭译本此处译为“雅典人和拉栖代梦人”。参阅谢译本,第95页。来到这里,无论他们怎么说,阿德米图斯都拒绝交出泰米斯托克利。由于泰米斯托克利希望到波斯国王那里去,因而阿德米图斯通过陆路把他送到亚历山大马其顿国王。统治下的城市皮德那位于爱琴海西北角的泰尔迈湾(Thermaic Gulf)左岸。。[2]在那里,他遇到一位商人,正准备前往伊奥尼亚。起航之后,风暴把他们吹向正在围攻那克索斯的一支雅典舰队。幸好船上的人不认识他。他害怕出事,就告诉船主,他是什么人以及他欲逃往何处;并且说,如果船主不营救他的话,他就告发船主,说船主接受了他的贿赂而带他逃跑的。同时,他们的安全就在于不让任何人离开船,直到可以航行的有利时机出现为止;如果船主按照他的要求去做,他答应给船主相应的报酬。船主按照他的要求做了。他们在离雅典舰队不远的地方停泊了一天一夜,最后抵达以弗所。

[3]泰米斯托克利收到了雅典的朋友们所寄来的钱和他在阿尔哥斯的存款,就马上付给船主一笔现金。之后,他和一位在海边的波斯人一道往内地去,并且送了一封信给薛西斯之子阿塔薛西斯,他是新近登上王位的约公元前464年。。信的内容如下:[4]“我泰米斯托克利已经到您这里来了。当我被迫自卫,以免遭您父王的侵略的时候,我对你们家族的危害比任何一位希腊人都要多些。但是在他撤兵期间,当我安全而他很危险的时候,我对他所做的好事远远超过那些危害。由于以前我对你们的恩情,你们应当很好地报答我。”(这里他提到,他派人送信提醒薛西斯从萨拉米斯及时撤退,以及由于他的努力使得桥梁未被拆毁横跨赫勒斯滂海峡的浮桥。关于这些史事,参阅希罗多德,Ⅷ. 108—110。——这完全是谎话。)“现在我到这里来,能够为你们作出重大贡献;我被希腊人追逐,是因为我对你们的友好关系。但是我希望等待一年的时间,到时候我将亲自说明我到这里来的目的。”

138 据说,波斯国王赞同他的想法,并且告诉他可以按他所说的去做。泰米斯托克利在等待的一年之内,尽力地学习波斯语言和当地的风俗习惯。[2]一年期满,他来到波斯宫廷,赢得了很高的声望,这在到过这里的希腊人中是绝无仅有的。这部分地是因为他此前已声名显赫,部分地是因为他提出了努力为波斯国王征服希腊的希望,但是主要地是由于他经常能够证明自己的才干,[3]因为泰米斯托克利的表现证明他是一位最富天才的人物。的确,在这些方面,他是超凡的,比任何其他人都更值得我们钦佩。对于那些突发的不容许讨论的事件,他用不着事先研究或事后考虑,以他天赋的智慧就能够作出最佳的判断,他对未来的甚至是很久以后的事态发展的预测都是最可靠的。对于他所熟悉的问题,他能够作出很好的说明;对于他不熟悉的问题,也并非不能提供很好的意见。他还能够天才地预知未来,预知未来事件的好坏利弊。总之,这位超凡的人物在直接应付突发事件之时,无论是他的天赋智慧还是迅捷的判断,都是其他人难以企及的。[4]疾病是他真正的死因。虽然有一种说法是,当他知道他难以实现他对波斯国王所作的许诺的时候,就服毒自尽了。约卒于公元前462年。关于他的死因,有不同的记载。参阅阿里斯托芬:《骑士》,83;狄奥多拉斯,Ⅺ. 58;普鲁塔克:《传记集·泰米斯托克利传》,ⅩⅩⅪ。

[5]但是无论如何,在亚细亚的马格涅西亚的市场修氏这里强调亚细亚的马格涅西亚,是为了与色萨利的同名城市相区别。Agora是古典时代希腊城市的市场所在地,也是城市商业、社会和政治活动中心。上有一个为他竖立的纪念碑。他是这个地区的统治者,波斯国王把马格涅西亚赐予他(该地区每年收入达50塔连特)以供给他面包,赐予他兰普萨库斯(该地区被认为是最好的产酒之地)以供给他酒,赐予他迈奥斯以供给其他必需品。[6]据说,他的遗骨,按照他的意愿,由他的亲属携带回国,埋葬在阿提卡的土地上。这事是秘密进行的,以免雅典人知晓,因为一位因犯有叛国罪而逃亡的人埋葬在阿提卡是违法的。拉栖代梦的波桑尼阿斯和雅典的泰米托克利,是那个时代希腊最著名的人物,他们人生的结局就是这样的。

139 再来看看拉栖代梦人。他们第一次派出的使者所提出的要求和从雅典人那里得到的答复,都是关于驱逐那些被神诅咒的人,这些故事已如前述。紧接着拉栖代梦人又派出一个使者,要求雅典解除波提狄亚之围,尊重埃吉那的独立。但是他们最明确地提出的首要的一点是:如果雅典撤销那个禁止麦加拉人使用雅典人的港口和雅典市场的麦加拉禁令参阅修昔底德,Ⅰ. 67;阿里斯托芬:《阿卡奈人》,520—523和533以下。这个法令颁布的年代一定和战争爆发的时间相近。,那么,战争就可以避免了。[2]但是,雅典既不愿意撤销这个法令,也不愿意接受其他的建议;他们指控麦加拉人,说他们耕种圣地,耕种没有圈围起来的边境上的土地耕种圣地指耕种埃琉西斯女神的土地,边境上的土地指雅典和麦加拉有争议的土地,因为那里尚未立界碑。埃琉西斯女神是指丰产和农业女神德墨特尔和她的女儿,地狱(冥府)的女统治者珀尔塞福涅。,藏匿雅典的逃亡奴隶。

[3]最后,一个使团带着拉栖代梦人的最后通牒来到雅典。使者是兰斐亚斯、麦里西浦斯、阿吉山德。他们只字未提过去的问题,只是简明地说:“拉栖代梦人希望和平继续维持下去。只要你们愿意给予希腊人自由,维持和平就并非不可能。”于是,雅典人召开公民大会,把这个问题提交给他们讨论。让他们根据各种要求一劳永逸地加以讨论,给拉栖代梦人一个答复。[4]许多人登台发言,有的支持战争,有的支持和平。有些人强调战争是必要的,有些人主张撤销麦加拉禁令,认为让它阻碍和平进程是愚蠢的。发言者当中有桑西浦斯之子伯里克利,他是当时雅典的头号人物,无论在辩才上还是行动上,他都是最出色的人物。他的意见是这样的:

140 “雅典人啊,有一个原则,我在任何事情上都这样坚持,那就是反对向伯罗奔尼撒人作出任何让步。我知道,劝说人们参加战争时的激昂情绪在战争开始以后不总是保持得住的。随着事态的发展,人们的决心也在发生变化。但是我认为现在必须向你们提出和以前相同的,几乎是完全相同的建议。我建议你们当中那些被我的言辞所说服的人,要支持公民大会的决议,即使是处在逆境之中也要如此。不然的话,在诸事顺利的时候,他们就不能发挥他们的才智。因为事物发展的过程往往和人们的计划一样,都是变幻莫测的。正因为如此,无论出现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我们通常都把它归于命运。很明显,过去拉栖代梦是阴谋反对我们的,如今就更加昭然若揭了。[2]和约上规定:我们彼此间的争执应当交由法律来裁决,在裁决期间,双方应当维持现状。但是拉栖代梦人从未向我们提出这样的请求,也从未接受我们所提出的请求;相反,他们宁愿以战争方式来解决不满的事情,而不愿意以和平谈判的方式来加以解决。终于,我们发现,他们来到这里,不是提出忠告,而是向我们下命令。[3]他们命令我们解除波提狄亚之围,给予埃吉那独立,撤销麦加拉禁令,他们最后竟发出通牒,责令我们给予希腊人自由。[4]我希望你们当中没有人会认为,如果我们拒绝撤销麦加拉禁令的话,我们就会因为一点琐事而投入战争。关于麦加拉禁令,他们抱怨甚多,仿佛是撤销该法令,就会使我们免于战争。你们也不要有任何自责之感,好像我们为一点点小事而兴师作战。[5]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这点琐事是全局的保证,可以检验你们的决心。如果你们作出让步的话,你们将遇到一些更大的要求,因为你们已经有了由于害怕而让步的一个先例。而如果你们采取坚决不妥协的态度,将使他们清楚地懂得,他们必须以平等者的地位来对待你们。

141 “因此,你们要马上作出决断,不要在你们尚未受到伤害的时候就屈服,如果我们即将兴师作战,我认为我们应当这样做,不管表面上的原因是大是小,我们坚决反对任何让步,决不允许我们对财产的占有权发生动摇。在试图以法律形式解决以前,一个平等者以命令的形式向其邻邦提出的任何要求,不论这些要求是大是小,其意图都只有一个,那就是要我们接受他们的奴役。

[2]“至于战争以及双方的资源,一种详细的比较将使你们看到雅典不是居于劣势的一方。[3]伯罗奔尼撒人自己耕种自己的土地,无论是个人还是公家,都不富有,他们也没有跨海进行长期作战的经验,因为贫穷,他们彼此间的战争都是短暂的。[4]这样的国家不能经常配备一个舰队的船员,或者经常派遣一支陆军,他们不能养活离开本土的军队,军费开支是来自于他们自己的基金。此外,他们没有控制海洋。[5]须知,维持一场战争的军费靠的是日积月累,而不是强征贡金。农民是这样的一个阶级,他们总是更愿意把自己的人力而不是财力投入战争。他们坚信,自己的生命将会化险为夷,转危为安,但是他们无法确认那时他们的金钱已被花光,尤其是当战争出乎他们意料之外地延续下去的时候,而战争很可能是会延长的。[6]在单独一个战役中,伯罗奔尼撒人和他们的同盟者也许能够向全希腊挑战,但是他们无力同一个性格与他们截然不同的强国交战,因为他们没有一个议事会可以作出迅速果决的行动,因为他们的议事会这里系指伯罗奔尼撒同盟大会。包括若干民族,每个城邦都有平等的一票表决权,都只关心本邦的利益,这种情况的结果通常是一事无成。修昔底德在这里明确指出雅典帝国与伯罗奔尼撒同盟的决策方式之不同。[7]有些城邦特别渴望去报复自己的敌人,而另一些城邦最希望的是能够节省开支。他们漫不经心地前来开会,会议期间他们只用很少一点时间来考虑共同利益,绝大部分时间用于处理个别城邦的事务上。同时,每个成员国都认为漠不关心不会带来任何危害,都把本国的前途视为别国的事;既然各国都持有这样一种观念,共同的事业就不知不觉地日趋衰微了。

142 “然而至关重要的是,金钱的匮乏会使他们感到为难。在慢慢地筹集金钱的过程中,时间就会因此而拖延下来。但是,战争中的机遇是不等待任何人的。[2]另外,对于他们可能在阿提卡修筑要塞,对于他们的海军,我们都不必害怕。[3]要建立一个可以与雅典匹敌的城堡,即使在和平时期也是困难的,而要在敌国境内建立一个城堡则无疑是更加困难的,何况雅典的防御力量丝毫不亚于他们进攻雅典的力量。[4]如果他们仅仅是建立一些据点,虽然可以通过袭掠活动,通过为逃亡者提供便利而使我们的城邦遭到某些损害,但是这绝不能阻止我们利用我们强大的海上力量,从海上深入其领土,修筑要塞,以资报复。[5]因为我们从海战中所得到的陆战经验,远远超过他们从陆地战役中所得到的海战经验。[6]他们将会发现,我们的海上经验是他们很难获得的。[7]如果你们自波斯人入侵以来就一直操练这项技术,至今尚未精通此道,难道那些农民,那些没有海上生活经历的人们,会有机会在这方面取得长足进展吗?况且,他们将一直处于雅典强大舰队的监视之下,无法进行实际的操练。[8]对付一支弱小的舰队,他们依仗人数众多,忽视自己的经验不足,而准备冒险作战。但是面对一支强大舰队的封锁,他们将无法运动,训练的缺少使他们更显笨拙了,而技术的拙劣必然使他们更加胆怯。[9]须知,航海技术和其他技术一样,都是专门的技术,绝不是那种在偶尔的闲暇时的一种消遣;相反,它的技术要求很严格,以致没有闲暇去从事其他事业。

143 “如果他们攫取奥林匹亚或德尔斐的金钱希腊人除平时对神庙有所贡献以外,每次战役获胜以后,总要将战利品按一定比例献给神庙。到这场战争前夕,这些地方的神庙已积累了大量的金钱。,力图以提供高薪的办法来吸引我们海军中的异邦桡手,而到那时我们自己的公民和居住在我国的异邦人都登上舰船服役,还不是他们的对手的话,那就不能不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了。但是,事实上,我们在这方面总是能够对付他们的。最有利的一点是:在我们自己的公民中间,技术高超的舵手和桡手比希腊其他地方所有舵手和桡手的总和还要多些。[2]即使出现这种危急状况,那些受雇于我们的异邦桡手,也没有一个人会愿意为了挣几天的高薪,冒着被本邦剥夺法律上受保护的危险,雅典的雇佣桡手来自于雅典同盟诸邦,凡是参加伯罗奔尼撒一边作战的人,皆不许返回其本邦(相当于被本邦放逐)。——史译本注去替对方打一场无望获胜的战争。

[3]“对于伯罗奔尼撒人所处的地位,我认为已经作了一个大体公平的陈述。至于雅典的地位,在我所评述的他们的缺点中,我们一个也没有;而我们所拥有的其他优点,他们全都无法和我们相比。[4]如果他们从陆上侵入我们的领土,我们将从海上攻入他们的国土,然后你们将发现,伯罗奔尼撒一部分土地的破坏对他们的影响,比整个阿提卡的破坏对我们的影响还要严重些;因为他们不通过战争就不能再得到新的领土,而我们在诸岛屿和大陆上都拥有大量的土地。显然,在雅典人看来,他们的领土绝不仅限于阿提卡半岛,而是帝国广大地区。

[5] “事实上,统治海洋是非常重要的。让我们来想一想,假如我们是岛上居民的话,你们能相信我们将处于更加坚不可摧的地位吗?其实,今后我们应当尽可能地把自己看作岛上居民。我们必须摈弃所有关于我们土地和房屋的念头,时刻准备保卫海洋和城市。我们千万不要因为丧失土地而被激怒,以致同数量上占有优势的伯罗奔尼撒人交战。如果我们取得一次胜利,那么紧接着我们就只能同数量上占优势的军队交战;如果我们失败了,我们就会丧失我们的同盟者,他们是我们力量的源泉;如果我们的军队不能制服他们的话,他们是不会保持沉默的。我们所应当悲伤的不是房屋和土地的丧失,而是人民生命的丧失,因为房屋和土地不会使人有所增加,而人却能使它们有所增加。这里修昔底德借伯里克利之口,劝说雅典人不要为失去乡村的住房和土地而过度悲伤,财物固然重要,但人更为重要。这是修氏人文主义思想的重要体现。由于语义稍显抽象,诸种英译本的译法不一,说明诸位研究者对这句话内涵的理解不尽一致。现列举如下:(1)克译本:“since houses and land do not gain men, but men them”;(2)昭译本:“men may gain these, but these will not gain men”;(3)史译本:“for these things do not procure us men, but men these”;(4)拉蒂摩尔译本(The Peloponnesian War, trans., Steven Lattimore, Indianapolis: Hackett, 1998): “Those do not create men, men create them”;(5)哈蒙德译本(The Peloponnesian War, trans., Martin Hammon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09): “Property is the product, not the producer of men”;(6)华尔纳译本(Rex Warner, London: Penguin Book, 1972): “Men come first; the rest is the fruit of their labour”。谢译本(第103页)据此将这句话译为:“人是第一重要的;其他一切都是人的劳动成果。”假如按我原来的想法能够说服你们的话,我愿意奉劝你们迁移出去,并且亲手把你们的财产加以毁坏,以此向伯罗奔尼撒人明示:你们无论如何也是不会因此而屈从于他们的。

144 “如果你们一致同意不再利用战争来实施新的征服扩张计划,如果你们不主动地把自己牵入新的危险中去,我还可以举出许多理由来说明你们是有希望取得最后胜利的。事实上,我所担心的不是敌人的诡计,而是我们自己的失策。[2]但是关于这些问题我将在另一次演说,即战事即将开始之时再加以阐释;参阅修昔底德,Ⅱ. 13—14。现在我们应当遣回拉栖代梦的使者,并让他们带回如下答复:我们将允许麦加拉使用我们的市场和港口,只要拉栖代梦人停止使用那些禁止我们和我们的同盟者入境的侨民法,因为在条约中并没有涉及以上两项法令。我们愿意让诸城市指雅典统治下诸属国。独立,只要它们在和我们订立条约的时候就已经是独立的,这种说法似是而非。因为公元前478年雅典同盟建立之初,小亚细亚及其附近岛屿的那些入盟之邦尚未完全摆脱波斯人的统治,它们之所以请求雅典人做它们的盟主,也正是希望在雅典的领导下获得解放。如果雅典人不承认它们独立,那就意味着它们自臣服于吕底亚人之后从未获得独立。换言之,波斯战争的结果对于它们来说,只是更换了主人而已。同时拉栖代梦人要允许他们的诸城市指拉栖代梦人的诸同盟城邦。独立,允许他们按照自己的利益而不是按照拉栖代梦人的利益来选择政府。我们还要说,我们愿意按照条约中的明文规定提请法律仲裁;我们不会发动战争,但是我们将抗击那些向我们挑衅的人。这是一个符合雅典权益和尊严的答复。[3]我们必须清楚地懂得,战争是不可避免的。但是我们愈是准备接受挑战,我们对手的战斗激情就愈是低落;我们还要知道,无论对于公民集体也好,对于公民个人也好,最大的光荣是从最大的危险中得来的。我们的祖辈们在抵御波斯人的时候,他们远没有现在这么多的资源,就是仅有的那点资源,他们也都放弃了。他们击退了异族人,把他们的事业发展到现在的高度,主要是由于他们的智慧而不是由于他们的幸运,主要是由于他们的勇敢而不是由于他们的实力。事实不正是如此吗?我们决不能落后于我们的祖辈们,但是我们必须全力以赴在各个方面抗击我们的敌人,努力把一个同样强大的帝国移交给我们的后代。”

145 这就是伯里克利的发言。雅典人为他那睿智的劝告所说服,于是按照他的要求投票表决了。他们按照他的建议——无论是总的原则还是具体各点上——对拉栖代梦人做了答复:他们不愿在强制命令之下做任何事,但是准备按照和约上所规定的条件,在公平和平等的气氛中以法律手段解决争端。这样,拉栖代梦的使者们便启程回国,以后再也没派使者来。

146 这就是战前两个敌对的强国之间的责难和争执。这些争执是直接由爱皮丹努斯事件和科基拉事件而引发的。尽管如此,两国之间的交往,相互之间的联系仍继续保持着。双方在交往中没有用传令官这是双方即将进入临战状态时的一种外交惯例。,但是彼此并非不猜疑,因为构成破坏和约和引发战争的一些事件尚在发展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