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魔鬼之足(4)
“我也一样,斯特戴尔博士。我可以仔细想一下,虽然这一切我都知道,但现在我先找的是你可不是警察。”
斯特戴尔坐了下来,喘着粗气。他退缩了,也许这是他冒险生涯的第一次。要知道,那种胸有成竹的态度具有无法抗拒的力量。在福尔摩斯面前,我们的客人终于紧张了起来,两只手一会儿放开一会儿紧握。
“你这是要干什么?”他接着问道,“如果你打算恐吓我,那福尔摩斯先生,你一定是找错人了。实话实说吧,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告诉你吧,”福尔摩斯说,“我既然肯告诉你,就是想用坦率换取坦率。你辩护的性质将会直接影响我的计划。”
“辩护?我的?我需要什么辩护!”
“关于杀害莫梯墨·特雷根尼斯的控告的辩护。”
斯特戴尔掏出手绢擦了擦前额。“说真的,你真的越逼越近了,”他说道,“是这种巨大的虚张声势的力量造就了你的一切成就吗?”
“这一点你要比我更加擅长,”福尔摩斯突然严肃起来,“没错吧,列昂·斯特戴尔博士。有几件我所依赖的事实我打算说给你听,以便成为佐证。你为什么从普利茅斯回来,而大部分财物却被运到了非洲,我只想解释一点,这个情况给我的启发就是,这一系列事件之所以发生你是十分重要的因素之一……”
“我回来要……”
“你已经说过你回来的理由,但这个理由并不值得我相信,它并不充分。就算这不重要。你还曾来问我怀疑谁,我并没作确切答复,你马上就去找了牧师。在牧师家的外面你等了一会儿,之后你才回到自己的住处。当时我就在你后面跟着你。”
“我并没有发现任何人啊!”
“既然我决定跟着你,你当然不会发现我。这个夜里你在屋子里坐立不宁。你应该拟订了计划,打算于第二天的清晨执行。天刚亮你就已经走出了房门。一堆淡红色的小石子放在你的门边,你走的时候拿了几粒放进了口袋。”
斯特戴尔猛然愣住了,用惊愕的眼神盯着福尔摩斯。
“牧师的家离你住的地方约一英里,很快,你就走完了近一英里的路。我还知道,现在你脚上穿的这双起棱的网球鞋那天你也穿着。你一直穿过了牧师家的花园和篱笆,停在了特雷根尼斯房间的窗下。当时天已经亮了起来,可屋里并没有任何动静。你随即从口袋里拿出了小石子,扔到了窗台上。”
斯特戴尔一下子站了起来。
“你真的像魔鬼一样棒!”他大叫道。
福尔摩斯只是对这个赞扬笑了一下。“你向特雷根尼斯的窗子扔了两把或者三把小石子,把他引到窗前。然后告诉他让他在楼下等你。他急急忙忙穿好衣服,起身来到了楼下的起居室。你那时已经从窗子爬了进去。你们交谈的时间并不长。你当时心情可能很着急,在屋里来来回回地走着。谈话结束后,你还是从窗子出去,关上了窗户,就站在外面的草地上,一边抽着雪茄一边等待着屋里后来发生的情况。最后,你发现特雷根尼斯已经死亡了,你又从原路进去了。那么现在,斯特戴尔博士,这种行为你觉得是否是正当的呢?这种行为的动机又是什么?如果你说一堆假话来向我解释,我向你保证,这件事可能就不是由我经手了。”
控告人的一番话让客人脸色苍白得厉害。他低头沉思,用两只手把脸蒙住。突然,他冲动地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照片,一下子扔到了我们面前的一张做工粗糙的石桌上。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他说道。
一张半身照片出现在我们面前,照片上是一个十分美丽的女人的面孔。福尔摩斯弯下腰看了看那张照片。
“她是布伦达·特雷根尼斯。”他说。
“嗯,确实是布伦达,”客人又重复了一遍,“多少年以来,我一直都爱着她,她也爱我。人们常常对我在科尼什的隐居生活感到奇怪,她就是其中的秘密所在。隐居是我能接近这世上我最最心爱的人的唯一方法。我无法娶她,因为我还有妻子,虽然我的妻子已经离开多年了,可这令人懊恼的英格兰的法律,却并不同意我和我妻子离婚。布伦达一直在等着我,我们等了很多年。可现在,我们等到的结果就是这样。”他那巨大的身躯在一阵沉痛的呜咽中不断起伏。他把一只手捏在了隐藏在花斑胡子下面的喉咙上,试图控制住自己,然后接着往下说:
“只有牧师知道我们的这个秘密。你们能够听他说,布伦达是个人间天使。因此听到消息,牧师就打电报给我,我马上回来了。对于我心上人的遇难,那些行李和非洲在我眼里又算得了什么?福尔摩斯先生,关于这一点,我的所有行动你应该都是了如指掌的。”
“请继续。”我的朋友回答说。
斯特戴尔博士随后从口袋里又取出了一个小纸包,放在了桌子上。这张纸上写着“Radix pedis diaboli”几个字,一个红色标记盖在下面,显示有毒。他把纸包推向我,说:“先生,只有你是医生,你应该听说过这种制剂吧?”
“魔鬼脚根!没,我也从没听说过这东西。”
“这和你的专业知识无关,”他说,“这种东西的标本只有一个,被放在了匈牙利的布达实验室里,整个欧洲也没有其他的标本了。药典和毒品文献上都没有关于它的记载。这是一种长得像一只脚的根,一半很像人脚,另一半却像羊脚,因此它就被一位研究药材的传教士取了个如此有趣的名字。在西部非洲的一些地区,当地的巫医用它作为试罪判决法的毒药,并严加保密。我也是在一个极其特殊的情况下从扎伊尔的乌班吉专区拿到了这一罕有标本的。”他说着就打开了纸包,一堆好似鼻烟一样的黄褐色药粉露了出来。
“应该还有吧,先生?”福尔摩斯相当严肃地问道。
“福尔摩斯先生,我把真实的情况都说了,你了解很多东西了,这事情显然和我有很大瓜葛,我会让你知道这事情的全部的。我之前已经说过我和特雷根尼斯一家的关系。和那几个兄弟友好地相处,其实都为了他们的妹妹。他们一家曾因为钱而争吵过,从那以后莫梯墨与大家疏远起来。但后来又和好了,我就和他接近,就和其他几个兄弟一样。他十分阴险,又诡计多端,有好几件事都让我开始怀疑他,但我是没有任何理由和他正面争吵的。
“大约在两个星期前的一天,他来到我的住处。我把一些非洲古玩拿给他看,其中也包括这种药粉,并且还给他讲了这种药的奇效。我和他说,这种药会怎样强烈地刺激那些大脑中枢中支配恐惧情感的部分,并且我还说,非洲的部落祭司会对那些不幸的土人施行试罪判决法,那些土人即使不被吓死也会被吓疯。我甚至还告诉他,即使是欧洲的科学家也不知道检验分析它的方法。他是如何拿的,我并不知道,我一直都没有离开过房间。后来我猜想,我曾经打开过橱柜,可能弯腰去翻箱子时,他偷走了我的一部分魔鬼脚根。我还清楚地记得,他不止一次地问我这种药起效的用量和时间。可是,当时我又怎知他问这些时就已经心怀鬼胎了呢。
“我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直到身在普利茅斯的我收到了牧师发给我的电报才想起来。估计这个坏蛋当时认为我在听到消息时,早就前往海外了,并且只要我一赶到非洲,就非要几年没有音信。可我马上就赶到了这里。我一得知详细情况,就立刻知道他动了我的毒药。我来你这里,本希望你能给我一个其他的解释。可是,怎么可能会有……因此我坚信是莫梯墨·特雷根尼斯干了这一切,是他想要谋财害命。只要家里的人都成了疯子,那他们一家的共有财产就全部都是他的了。于是他就对他们用了魔鬼脚根,结果两个被害疯,一个人被害死,这个人就是他的妹妹布伦达——我的心上人,最爱的人,也是最爱我的人。他是个罪人,他应当得到惩罚,可怎样惩罚呢?
“你觉得我应当受法律的制裁吗?你有我犯罪的证据吗?我知道这件事情就是我干的,可是一个由老乡们组成的陪审团会相信这样一段离奇古怪的故事吗?也许他们会相信,也许根本就不信。可我却不能接受失败。我需要报仇来慰藉我的心灵。我曾经对你说过,我以前从没受过法律的约束,我认为的真理才是我自己的法律。福尔摩斯先生,眼前这一切就是这样。我认定了,他让别人所遭受到的不幸也让他自己尝试了。要不然,我会亲自主持公道。我相信,在英格兰再也没有人比我更不珍惜自己的生命了。
“我把我所有的一切真相都告诉你了。其余的那些详细情况你本人已经全推理出来了。正如你刚刚所说的,我度过了一个让我坐立不安的夜晚,那天一大早我就出了家门。我知道,呼喊是很难把他叫醒的,于是我像你所说的那样,从石堆里抓了一些小石子,往他的窗子上扔去。他被吵醒后下了楼,他让我从他起居室的那个窗口爬进去。我当时就揭露了他犯下的罪行。我明确地对他说,我来找他,既是法官又是执行死刑的人。他看见我手上拿着手枪,他吓呆了。我在点燃的灯里撒上药粉。之后我就在外面的窗口边看着他。要是他想逃走的话,我就用手枪解决他。等了五分钟他就死了。是的!他死了!但是,我从来不曾后悔,因为他此时受的痛苦,也是我那无辜的心上人之前所受的痛苦。这就是我完整的故事,福尔摩斯先生。因为你如果爱上一个女人,也许你也会这么做的。我不想再说什么了,我一切都听从你的安排。你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好了。我已经为心上人报完仇了,再没有什么值得我牵挂的了。”
福尔摩斯听完后沉默不语,安静地坐了一会儿。
“你还有什么打算?”他最后问道。
“我原本想在非洲中部结束自己的一生。让我的尸骨永远埋在那里。”
“那就去吧,”福尔摩斯说,“我不想阻止你前去。”
斯特戴尔博士惊讶地抬起头,挺起魁梧的身体,恭敬地对福尔摩斯点头致意,然后就离开了凉亭。福尔摩斯点上烟斗,把剩下的烟丝袋递给了我。
“这是没有毒的烟,倒是能换换口味,使人心情愉快,”他说,“华生,你一定也会同意我这么做,这个案件我不想再去干预了。我们的调查是凭自己的喜好,我们的行动也是自由的。你应该不会去揭发这个人吧?”
“那是当然。”我回答说。
“华生,我一生也没有恋爱过。要是我真的恋爱了,我爱的那个女子如果也像这般遭遇不幸,我可能也会像他一样为心上人报仇。一切都说不准呢?华生,有些事情非常明显,我不想多说了,免得给你增添不必要的麻烦。窗台上的那些小石子当然是这件事情的关键。牧师住宅里那个花园的小石子是不同的。当我重新把自己的注意力放在斯特戴尔博士和他所居住的村舍时,我发现了和那些小石子十分相似的东西。白天里的灯以及灯罩上的药粉成了这条线索上的另外两个关键点。亲爱的华生,我想这件事已经过去了,我们终于可以继续回去学习迦勒底语的词根了,在伟大的凯尔特方言的科尼什分支里我们肯定能找到这些词根的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