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左邻右舍
十几年前，我搬出公寓后，买了第一个自己的房子。房子是一层独栋红砖房，带一个后院和两个车库。那个住宅区是个新区，房子不太贵，家庭年收入中低档的人都能买得起。
一般这样的新区，左邻右舍之间都不熟悉，也都不来往，也就不熟悉邻居都是些什么样的家庭。住了一年多之后，我才知道我家左边邻居家的白老头是个退休的泌尿科医生。老头可能有六十八九岁，老太太大约有六十四五岁。老太太一辈子没工作，是个家庭妇女。我和太太很少跟他们来往，住了五年的邻居，一共去了他家四五次吧。他们一次也没到我家来过。
左手再过去一家也是一家白人，两口子好像三十四五岁，男的在邮局工作，女的在一家幼儿园工作。他们两人都是二婚，有三个孩子，有一个男孩比我儿子大一岁。我儿子在三四岁时老去他家玩。
我家右手邻居两口子也是白人，男人是个小老板，自己有一个小修车铺。这家男人喜欢抽烟。晚上出来抽烟时，老把抽剩下的烟头扔到我家草坪上。从这点小事上我猜到，他不喜欢我们。我和太太从来不跟他们来往。他们也不跟我们来往。早晚去上班或下班回来刚巧碰到，也只是说声Hi，完事。右手再过去是一家越南人，我们跟那户越南人没有任何来往。
马路对面的邻居我们一点都不了解。只知道正对着我家的那家也是白人，两个三十多岁的大人和两个五六岁的小男孩。搬进新居后，相安无事。各家人都在自己家吃自己家饭；各家人都在自己家的后院干自己的活，一晃，四年就过去了。
一天半夜，不知为什么，没听见什么动静，人就醒了，看见窗子上有红色灯光在闪。太太也醒了，问我怎么有红色灯光在闪？我说好像是救火车的灯光。太太说怎么没听见救火车的警笛声呀？我说怕半夜里吵醒邻居吧。边说，我们边赶快穿上衣服下地，出门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
出门后一看，我家门前的社区马路上，停了六辆警车，两辆救火车和一辆救护车。外面人也很多，左邻右舍的邻居好像都出来了。我想除了有火警，一定还有其他什么事发生了。
我家左边那个邻居家门前聚集了十来个人。我和太太走近一看，大伙围着一个人，这个人光着膀子，只穿了一条牛仔裤，没穿鞋，坐在马路牙子上，低着头，很沮丧的样子。这个男人就是我家对面的男主人。我问一个我身边看热闹的人他家发生了什么事？那人说，有人半夜撬开他家后窗户，进屋里，用刀刺伤了他的两个孩子和他太太。听了那人的话，我吓了一跳问，凶手抓到没有？那人说，跑掉了。
过了一会儿，看见那个在邮局工作的邻居，我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跟我说了事情的大概。他是听那个坐在马路牙子上的男人说的。事情大概是这样的：半夜三点来钟，有人进到他家后院，撬开他家后窗户，把他的一个七岁男孩和一个五岁男孩刺伤后，又把他太太刺伤了。当时那家男主人在楼上睡觉，听见动静后马上跑下楼。可是凶犯已经从后门跑掉了。
来美国十年，自己身边从来没发生过这么吓人的事，就连认识的朋友或同事被抢过的事都没有听过。我感到很害怕，赶快拉上太太回家。回家后，把各个门窗仔细检查一遍。之后，再也没能睡着觉。
第二天是星期六，我们那条街非常热闹。我家门前挤满了各种媒体的车。当地的几个电视台都来了人，说是报道半夜入室抢劫杀人事件。他家的两个男孩子当场被刀扎死，孩子的妈受重伤，被送到医院抢救……
当天下午，有个警察来敲我家门，询问情况。问我和我太太跟街对面的邻居关系怎样？熟悉不熟悉？有多深的往来？我跟太太你一句我一句地回答说我们跟街对面的邻居没有来往，互相一点也不熟悉。偶尔互相看见，也只是互相招一下手，说声Hello。我儿子当时五岁，但从来没去他家跟他儿子玩过。那家两口子好像不太爱搭理人。警察又问，最近你们看见过什么异常的情况？我太太说，两个星期前，他家开后院甩卖（Yard sale），卖家里的旧东西，我太太过去看了看。那家太太当时坐在院子里的一把椅子上，只跟我太太说了声Hi，显得很冷漠，好像根本不认识我太太。除了那点情况，也没觉得有什么特殊的事情发生。警察做了笔录之后就走了。
两个星期后，电视报道，我家街对面邻居家的女主人出院后，被警察抓去了，说她是杀害她两个儿子的凶手。杀孩子是为了孩子的十万美金的生命保险。她脖子上的伤是自己割的，没有伤到要害。
后来事情的经过渐渐清楚了。她家丈夫有个小生意，卖计算机配件，收入挺好。他们住三千平方尺的两层楼房，一家四口日子过得不错。由于太太喜欢花钱，生意上挣来的钱全部花掉，没有一点存款。后来由于大环境经济危机的影响，高科技行业受到的影响最大，他家的生意就不赚钱了。家里又没有一点存款，太太吸毒没钱，就干出了伤天害理的勾当。她以为把自己脖子弄出了血，就能骗过警察。实际上，事发后，警察局的侦探一到现场，就基本确信是她自己干的。
后来我们在电视上看到，那家太太上法庭，还浓妆艳抹的，眼睫毛画的黑黑的，一点也不为死去的孩子难过，到好像一个电影明星在拍电影，在摄像机前一边背着台词，一边骚首弄姿。
他家出事后三四个月，房子被银行收去了。八九个月后，房子被银行卖了。美国法律规定，在卖这种曾经有过凶杀事件的房子时，卖主不能向买主隐瞒房子里曾经发生过的凶杀事件。
买那房子的也是一家白人。看样子两口子大约四十来岁，有两个女儿，一个大约十一二岁，一个大约十四五岁。据邻居说，那房子好像只卖了一半的价钱。
一年后，法院判处那个女人无期徒刑。
我有一点不明白，那个女人的丈夫就一点也不知情，完全无辜？我心里觉得那个男人……
又过了三个月，我家也搬家了，搬到了另一个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