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暖回忆思念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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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周邦彦:竟同皇帝抢女人

第1节 周邦彦最有名的词:《兰陵王》

兰陵王

柳阴直,烟里丝丝弄碧。隋堤上,曾见几番,拂水飘绵送行色。登临望故国,谁识京华倦客?长亭路,年去岁来,应折柔条过千尺。

闲寻旧踪迹,又酒趁哀弦,灯照离席。梨花榆火催寒食。愁一箭风快,半篙波暖,回头迢递便数驿,望人在天北。

凄侧,恨堆积!渐别浦萦回,津堠岑寂,斜阳冉冉春无极。念月榭携手,露桥闻笛。沉思前事,似梦里,泪暗滴。

这是周邦彦最有名的一首词。

周邦彦的词不太好理解,这就是周邦彦的风格,他总喜欢通过很刻意的构思,把自己的感情藏起来,有话不直接说,而是给你描绘一幅画,让你去欣赏。

这首词如果“翻译”成现在的语言的话,大意是这样的:路两边,一排柳树整齐地站在那里,像一幅美丽的图画,如烟如雾的迷濛中,绿色柔软的柳条像丝一般在风中舞动着。就在首都汴京城外、隋朝人修筑的河堤上,我都记不清看到过多少次送别的场面了:柔软细长的柳条触摸着水面,风吹得柳絮漫天飞落,这般送别的景色我见得太多、经历得太多了。登高临望我在钱塘的故乡,有谁还认识我这个南方来的、疲惫的客人呢?长亭路上,一年又一年,多少次了,一批人进京,一批人被赶走,如果将每次折下的柳条连接起来,估计应该有一千尺长了。

多少次离别,想着过去的每一次送别的情景,还是一样地听着哀伤的歌曲喝酒,还是一样地灯火照着离别的酒席。还是这个季节——清明前后的寒食节,梨花开了,该到榆树上取火了。面对同样的离愁,我无法不伤感。愁的是,只要一阵风迎面吹过来,你乘的船就像一只箭一般地消失在我眼前,只要你把撑船的竹竿往水里插进一半,船就离岸,你在船上回头看看汴京,已经过了若干个驿站,看一看送别的朋友,已经天各一方、看不到人影了。

离别的恨一点点地堆积,渐渐地离开河岸,绕过曲曲折折的岸边,一路看见那些津渡、码头,太阳慢慢地下山了,无边的春色写满离别的愁恨。我想念着我爱的女人,跟她一起在洒满月光的亭榭上一起散步的日子,那时候我们手拉手在一个桥上吹着欢快的笛子。现在回想那样美好的日子,宛如在梦里,自己只有孤独地暗暗流泪。那样的时光还会回来吗?

周邦彦的词在技巧上确实高出一筹,“抚写物态,曲尽其妙”。

如果不了解周邦彦的生平,不了解“婉约派”总是喜欢把政治上的感慨用儿女之情来表达的传统,那么,就不能很好地理解周邦彦词的妙处。

让我们来看一下周邦彦的生平和经历。

第2节 靠《汴都赋》一举成名

周邦彦(1056—1121年),字美成,号清真居士,钱塘人(今浙江杭州)。元丰二年(1079年)入京,上的是著名的国立大学——太学,为太学生,当时20多岁。平民子弟周邦彦怎么有机会上这样的国立大学呢?这得感谢王安石实行的新法。新法实行,大学扩招,太学招生人数比原来多了一倍,远在浙江的周邦彦才有机会来到开封这个当时的首都上国立大学。

按照叶嘉莹先生的说法,28岁那年,正赶上王安石实行新法,周邦彦为了引人瞩目,早一点打出知名度,像张爱玲说的那样“出名要趁早”,就写了一篇《汴都赋》,洋洋洒洒写了7000字(号称万言),对新法大加赞扬,而且,用词很讲究,用的多是古文奇字,看上去很有学问。

神宗皇帝一看,有人写赋歌颂我、表扬我,心里自然高兴,喜形于色,命大臣在宫殿中大声朗读给他听。神宗一高兴,这样的“知己”岂有不用之理?别做太学生了,我给你个官做做。这一下就成了太学正。太学生还没有毕业,就直接被提拔当官了,成了大宋的领导干部。

靠《汴都赋》一举成名的周邦彦就这样平步青云。但是,现在顺不等于以后顺,靠拍新法马屁当上领导的周邦彦怎么也没有想到,欣赏他的主子神宗皇帝不久死去,真正人算不如天算。

一朝天子一朝臣,自古如此,宋哲宗上台,哲宗是个小孩子,只能当名誉皇帝,实际上管事的是高太后。高太后反对新法,神宗的那一套全部推翻,新法全部废除,旧党司马光等一帮人自然被重新起用。周邦彦和新党自然脱不了干系,贬!赶出汴京。

周邦彦心灰意冷地离开京城,来到偏僻的庐州当老师,教书去了,后来据《清真先生逸事》记载,周邦彦又到荆州教书,再后来,又到江苏的溧水县做知县。他这个人一生就是个被贬的命,此后的十多年,周邦彦一贬再贬,一生大部分时间在外漂泊、沦落外地,经过社会的这一番“教训”,周邦彦的性格、为人都变了,再也没有当年的少年得志、意气风发了,开始“学道退然”,喜怒不形于色,委顺知命,不再求富贵,变得逆来顺受、不再折腾、不再挣扎、不再进取了,国家大事在他看来已经远离自己了,他只求自保,他自我评价说“人望之如木鸡,自以为喜”。

政治风云变幻,像天气,让人难以琢磨。若干年后,高太后去世,哲宗亲政,又实行新法。旧党的人又被贬出京城,原来主张实行新法的人又被召回。周邦彦也跟着回来了。给他的职务是国子主簿,后来又做过官秘书省正字。到了宋徽宗时代,又被派到明州等地做知府,然后又被召回,“入拜秘书监,进徽猷阁待制,提举大晟府(管理音乐的机构)”。

第3节 王国维:周邦彦是“词中老杜”

周邦彦是个了不起的词人,是北宋词界的集大成者、南宋词的开拓者。后来的王沂孙、吴文英等人都受到了他的影响。周邦彦和温庭筠在这个方面差不多,那就是:两个人要表达什么心情、感情啥的,都不直接说,而是喜欢用传统文化中约定俗成的东西来暗示。

王国维是不太喜欢南宋词的,说他们太隔膜,不真切。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这样评论周邦彦:“美成深远之致,不及欧秦;唯言情体物,穷极工巧,故不失为第一流之作者。但恨创调之才多,创意之才少耳。”

王国维对周邦彦的态度有点奇怪,一方面说他论深远境界上,不如欧阳修、秦少游,另一方面又赞扬他在创作技巧方面,是一流,还肯定了他的音乐才能。稍后,王国维又写了《清真先生逸事》(写成于1910年),专门下功夫考证了周邦彦的生平事迹,还对周邦彦在声调方面的成就大加赞扬,说“词中老杜则非先生(周邦彦)不可”,又把周邦彦捧到词坛第一的宝座。

王国维对周邦彦的态度为什么前后矛盾?

复旦大学教授王水照先生在2003年招收博士生时,出过这样一道入学试题:“或谓周邦彦为‘词中老杜’,请予以述评”。按照王水照先生说,这个题目实际上是“冲”着苏东坡来的。众所周知,这个“或谓”是指王国维(虽然朱祖谋也有“清真之似子美”的品评,郑文焯有过“毕竟当以清真为集大成者”的相类意见)。

王水照先生对上面的招收博士生入学试题预设的“标准答案”,要求论及两方面的内容:一是王国维对清真词的评价,在不同文章中存在不一致的问题,即他在《人间词话》贬之为“创意之才少”,“能入不能出”,甚至比欧阳修、秦观之“艳语”,竟有“淑女与倡伎之别”,但为什么在《清真先生逸事》中又说欧、秦乃至苏、黄,均“殊不逮先生”,并誉之为“词中老杜”?二是“词中老杜”具体含义如何,这就涉及如何理解他对苏东坡的评价了。

那么,王国维是如何评价苏东坡的呢?他在《文学小言》(写成于1906年)中这么说:“三代以下之诗人,无过于屈子、渊明、子美、子瞻者”,意思是,三代以下的真正伟大诗人,没有人能超过屈原、陶渊明、杜甫和苏东坡了。这个结论,王国维突出的是高尚伟大的人格,也就是说“学问”和“德性”,这文学四雄真正能做到了“感自己之感,言自己之言”。

第4节 欲说还休:周邦彦和名妓李师师的故事

周邦彦是个精通音乐的词人,所以,他能和当时名闻天下的名妓李师师传出绯闻,并不奇怪,因为词本来就是写给歌女唱的艳曲,一个词人又精通音乐,想不风流都难。否则他们写的词给谁唱呢?周邦彦如此,温庭筠、柳永这样的才子也是如此。

宋徽宗不是个好皇帝,把个好端端的北宋王朝给葬送了,可论起风流来,宋徽宗可不比历代王朝的皇帝逊色。诗、词、书、画、音乐,他都不错,还和名妓李师师偷情。宋徽宗自己是个才子,他也喜欢用才子型的官员。周邦彦这样的大才子,后来就被他用来主管宋朝音乐的修订。

周邦彦竟然敢和皇帝争女人,这不是拿鸡蛋来碰石头吗?大约是周邦彦认识李师师在前,后来才知道皇帝和李师师整出艳遇了,按常理,李师师现在是皇上的女人了,你周邦彦避之惟恐不及才对,怎么还敢“见缝插针”去和李师师偷情呢?不巧的是,两个还差点撞到一块。

李师师也不是什么善良之辈,要不怎么能混到京城第一交际花呢?据《李师师外传》记载,李师师的家住在汴京。她一生下来母亲就被她克死了,家贫,其父王寅用豆浆当奶喂她,她才活下来。当时汴京有个风俗:孩子生下以后,父母爱孩子的话,就要送到寺庙去记名,名曰“舍身”。王寅就抱着女儿到宝光寺“舍身”。女儿一见老和尚,就哭。老和尚摸摸她的头顶,孩子马上不哭了。王寅觉得,这女娃和佛门有缘。大凡佛门弟子,习惯上都称“师”,所以就给她取名叫师师。师师四岁时父亲又死了。一老鸨收养并教育了她,慢慢成了教坊头牌。

李师师性格豪爽,《水浒传》把女人总是写得比较坏,但李师师是个例外,所作所为让人肃然起敬。《水浒传》中的李师师侠肝义胆,真正喜欢的是燕青。燕青利用她的喜欢,告诉她宋江真心想招安,求她给皇上吹吹枕边风。是李师师助梁山人成就了招安大事。

李师师喜欢结交各类朋友,人送外号叫“飞将军”,就是说,特别会飞,拴不住,从一个男人飞到另一个男人那里,即使皇帝也拴不住她那颗已经野了的心。这边暗暗和皇帝约会,那边呢,得空又和周邦彦偷情。

周邦彦色胆不小。据张端义的《贵耳集》下卷中记载说:有一次宋徽宗龙体欠安,周邦彦知道今晚皇帝不会去李师师那儿了,他就见缝插针,来看李师师。二人正在叙阔、缠绵,忽报圣驾前来,怎么办?如果让君臣二人在这里撞上,那周邦彦的麻烦可就大了。实在来不及多想,周邦彦吓得躲到床下去了。

宋徽宗春心荡漾地来到李师师的卧室,手里拿着带来的金黄色的新鲜橙子,说是江南进献的,让李师师尝尝鲜。李师师少不得陪着开心,二人的悄悄话让躲在床下的周邦彦听个不亦乐乎。听了就听了吧,文人的毛病就是手痒,有暴露癖,后来竟然把这个尴尬情景写进《少年游》词里。这《少年游》的词是这样写的:

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指破新橙。锦幄初温,兽香不断,相对坐吹笙。

低声问:向谁行宿?城上已三更,马滑霜浓,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

而那个不知深浅的李师师呢,竟然把这首《少年游》唱给了宋徽宗听了。宋徽宗问谁填的词,李师师如实说,是周邦彦。

这还了得?自己的隐私被臣子偷听了。龙威何在?皇帝的面子往哪放?宋徽宗恼羞成怒。回到宫里就把蔡京叫过来训斥说,开封府有个监税官叫周邦彦,听说他很不称职,怎么不见京尹处理呢!蔡京马上找来京尹,把情况说了。京尹说,周邦彦人不错的,完成的任务也最好。蔡京说,皇上对他不满,要处置他,你就照办吧。最后,给周邦彦安了个“职事废弛”的罪名,赶出京城了。

宋徽宗又来找李师师,师师不在。等见到师师后,问她到哪里去了。师师说:我听说周邦彦要走了,就去送了一下,不知你要来。宋徽宗问,他可曾留下什么新词?师师说,他新填了《兰陵王·柳阴直》。然后抚琴唱给皇上听:“……愁一箭风快,半篙波暖,回头迢递便数驿,望人在天北……”也许是皇帝良心发现,也许是为了讨好李师师,也许欣赏周邦彦的才华,总之,皇帝又改变了注意,把刚贬到外地的周邦彦召了回来,还让他担任大晟乐府的乐正。

这个故事传得很广,历史上是否实有其事?王国维先生在其《清真先生遗事》中,表示了他的怀疑:“此条所言,尤失实。”王国维怀疑的理由有二:一是徽宗微行,始于政和,而极于宣和。政和元年,先生已五十六岁,官至列卿,应无冶游之事。二是担任大晟乐正,与大晟乐府待制,宋时亦无此官也。

也许,王国维先生是对的。

就算只是个故事吧,从这个故事里,我们可以读出北宋时期,至少是在宋徽宗时代,文人嫖妓不过是时尚消费。男人和妓女鬼混不是什么严重的事情,甚至算不得丢人,最多是才子的风流韵事罢了。苏东坡自己在杭州当官,还公然带着妓女去庙里见和尚呢。

我们不能用今天的眼光来看宋朝人,宋朝人会玩、爱玩,玩女人、玩诗、玩字画、玩收藏、赌球、赌棋,那是时尚,是主流文化。玩妓女,那不是什么作风问题,而是风流。宋朝的这一传统从赵匡胤一开国就确定了,他不杀开国功臣,而是来个“杯酒释兵权”,没有朱元璋那么狠。赵匡胤说,天下打下来了,你们都是我的功臣,打仗你们是好手,可如今需要的不是打仗,而是治国安邦,这些你们都是外行。我看,你们不如拿着高薪水,回家享清福,“多致歌儿舞女,日饮酒相欢,以终养天年”。就是让他们多养小老婆、好好吃喝玩乐。当时官场文化就是玩,好酒好色,笑贫不笑娼。

宋徽宗就是喜欢玩的人。别的不说,“靖康耻”够丢人的吧?连堂堂的大宋皇帝宋徽宗和他的儿子宋钦宗都被金人抓去遥远的北方当俘虏了,北宋也亡国了。宋徽宗和宋钦宗都成了人家的阶下囚了,慌乱中还不忘带上象棋呢。就是这样一个不争气的主,不亡国才叫奇怪哩。所以我说,上面的故事从理论上是完全可能的。

词人小传

周邦彦(1056-1121年),字美成,号清真居士,钱塘(今浙江杭州)人。历官太学正、庐州教授、知溧水县等。徽宗时为徽猷阁待制,提举大晟府。精通音律,曾创作不少新词调。作品多写闺情、羁旅,也有咏物之作。格律谨严,语言典丽精雅。长调尤善铺叙。为后来格律派词人所宗。旧时词论称他为“词家之冠”。有词集《清真集》,又名《片玉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