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随菊浓 思赋菊香
又是一个秋霜时,万花开过,韶华将逝。
积攒了大半年的旱情,老天终于像开了一个网口,雨水拼命地洒落在干涸的土地上,秋天在雨水的浸泡中徐徐而来。
应该是秋高气爽的日子。看吧,晴日里,家乡的秋是无言的。庄稼收进了仓,果实也完成自己的使命。田野里,色彩斑斓地散落了一地的枯枝败叶,仿佛在诉说着曾经成熟的经历。
多日的雨,停止了,清凉的秋风收集着落叶,而山野里,那雨水冲洗过的黄色的野菊花,攒足了劲道,在梳妆打扮,美艳娇柔,笑靥如人。
溶溶皓月在秋夜里长照,清淡的菊花散发着幽香,在月下漫步,甚至可以听到月与菊的窃窃私语。夜露晶莹,月影的移动,惊醒菊花的梦;和着露水,从花枝上坠落下来,与菊影共眠。
秋情随着烂漫的菊花而浓,秋思也因三千年的情结赋满枝头。看着这摇曳生姿的菊,想起了儒家的“仁”。三国时的钟会有《菊花赋》赞菊有五德:“黄华高悬,准天极也;纯黄不杂,后土色也;早植晚登,君子德也;冒霜吐颖,象劲直也;流中轻体,神仙食也。”菊天赋的美德,与儒家君子之德的“仁”,性相近。以菊言志,有冰清玉洁的品性,超凡脱俗的品质,高尚独立的品格。
看着这摇曳生姿的菊,想起了道家的“隐”。在老庄的时代,菊几乎没有栽培,都是野生于深山之中。陶渊明选择山林之道后,“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与菊同住,才有了种菊之举。道家的天人合一与清静无为,与那山野之中不媚世好、卓然独立的菊花暗合,成就了多少文人的归隐。
看着这摇曳生姿的菊花,想起了禅宗的“悟”。佛教到了中国便成了禅宗,这个印度佛教与中国儒道文化相融合的产物,从朴素走向空灵。菊的清韵绝俗与禅宗的“悟”暗合,成熟了多少佛家的修行。
菊的自然姿态,菊的不畏寒霜,菊的君子之德,菊的隐逸之道,菊的空灵韵味,与儒、释、道所要体现的思想暗合,使菊花的形象融入了民族精神和历史灵魂。
菊花遇到文人,便有了君子之德,隐士之风,志士之节。
文人好菊,首推渊明。去官归隐二十年,以菊为伴,种菊写菊,为千古所传咏,民间奉他为九月花神。“春兰兮秋菊,长无绝兮终古”,他是中国文人孤标傲世的精神象征;东坡有“菊残犹有傲霜枝”之赞,元稹也有“此花开尽更无花”之叹,韩琦更有“且看黄花晚节香”之志。
佳人咏菊,首推李清照,“雪清玉瘦”是写菊的高洁,“暗香盈袖”是写菊的情怀。“宁可抱香枝上老,不随黄叶舞秋风”,西风频吹,霜凝大地,菊花不随黄叶舞秋风,是朱淑真赞菊的气节。曹雪芹的《红楼梦》中,佳人们寄菊言情,林黛玉《菊花诗》夺魁,与菊同洁;史湘云伴菊而眠,与菊同欢;薛宝钗思菊伤情,与菊同凄。菊花伴佳人,更显其清姿淡容。
画菊写菊的画家不胜枚举。南宋遗民郑思肖的题画诗《画菊》:“花开不并百花丛,独立疏篱趣未穷。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八大山人画菊,竟不以花蕾为主,着重表现残叶、残枝傲霜之姿,从而,画出了菊花之精神气质。菊在画家墨气淋漓的画中,幻化出一种冰清玉洁与空灵幽绝的境界。
黄巢的“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读来让人感觉到一股冷冷的杀气和一腔雄浑的霸气;“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是黄巢立志改变社会不公的宏伟抱负;朱元璋的“要与西风战一场,遍身穿就黄金甲”,把菊花顽强的精神与其英雄气概融合;更绝的是毛泽东的“战地黄花分外香”,用看似极其随意轻松的心情,将战场上的血腥与残酷融化在菊花香里,其举重若轻的浪漫精神与顽强斗志表现得淋漓尽致。菊花到了英雄豪杰身边,就成了天地间的雄风浩气。
菊在青青翠竹林里,和着箫声,“餐秋菊之落英”。菊在玲珑珠帘前,迎着西风,映着“人比黄花瘦”。菊在园亭老圃后,透着馨香,品着“袭人心肺菊花茶”。菊在如水的月光下,醉着妩媚,说着“此花开尽更无花”。
菊花的神韵,开在人们的处境和心境里,借着这独立疏篱的菊花,各自抒发自己的思想、感情和志向,从而,赋予菊花以人性与文化性。三千年的养菊、采菊、咏菊、品菊、画菊,使菊花从本源的物景升华为精神上的情境与意境。
莫道秋去无人觅,自有赏菊思赋人!
感怀秋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