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日里的思念
西方有谚云：上帝不能分身亲自去所有的家庭，所以世间才有慈母，在每一个家庭默默地付出。
——题记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沐浴着浓浓的夏味，今天，农历五月二十三日，是婆婆的二年忌日。
按照习俗，大家从四面八方回到这里，一行人匆匆而来，只为祭奠远去的灵魂。天气炎热，举步艰难地行走在一片荒凉的坟墓前。未点燃冥币，泪，无声落下。子孙们拔净乱草，摆下祭品，祭奠冷酒，烧上纸钱，土带愁，杂草含烟。把无限尊崇都传达给从不多言、默默无闻关爱的先辈们。
看着众人匆忙的祭扫的背影，看着老公悲恸欲绝的样子，看着女儿泪如雨下的匍匐，看着这些报恩的洪流，欣慰感慨，无言以对，唯有心底弥漫幽幽的追思！
死者长已矣，存者永怀悲！音容笑貌，历历在目，谆谆教诲，犹言在耳。思心逐流水，随缘到两界，念念千里孤坟，何处话凄凉？
1
我和婆婆相聚不多，谈话也不多。她和我外婆的年龄一样大，属牛；六十五岁的时候，我嫁入这个家。她的几个儿女比我父母的年龄还大，所以感觉上我们好像不是婆媳，倒是和奶孙一样的关系。感情上，她也像疼爱孙女的奶奶，默默地疼爱着我这个最小的“洋媳妇”，我也如她的孙女一般，尽情享受着被偏爱的滋味。
婆婆绝对是个温良恭顺、隐忍大度之人。她的一生，在我看来，全是在为他人而活，好像一辈子从来没有过任何自己的需求。从小在家，身为女儿，帮父助母，抚弟护妹；童养媳的她，婚后相夫教子，勤俭持家，含辛茹苦，受尽磨难，养大了十个儿女；老了，又帮儿女们把庞大的家族里二十多个孙子辈们一个个拉大，就是她最主要的任务。
她的一生，永远是宽以待人，对别人无所求，只是无尽的奉献。也许她的意识中认为人活在世，关爱家人、对家人负责的最好方式就是吃苦耐劳，精打细算，只讲付出，不讲回报；她的一生，任劳任怨，对上尊而有余，对下爱之有加。相夫勤勉同心，教子严慈相济，待人宽厚诚朴，为人正直清白，与妯娌无争，与乡邻无怨；她的一生，和那个年龄段的所有老人一样，是“三从四德”思想的延伸和典范。
这个普通的农村小脚老太太，极其平凡平静的度过了一生，匆匆地来人世间走了八十八年，又匆匆地离去，无疾而终，甚至于安然离世，似乎都了无痕迹。
2
我们之间似乎是世纪的隔阂，却又是亲人般的牵挂。
结婚不到一年，她来城里看病，看见我洗衣服，先洗自己的白裙子，然后再洗老公的衣服，有些不习惯。晚上，她仿佛不经意地说，男人的衣服要先洗呢，要不男人咋叫做男人，可不敢和女人的衣服放在一起洗。晚上，我说给老公听，他笑笑说，我老妈一辈子就从来没有把自己的衣服和大家的衣服一起洗过，她总把自己放在最卑贱的地位上，甚至很少上桌吃饭呢。有时候开着玩笑，笑她的老封建，也想不通她的那些根深蒂固的“夫为天”的思想。
有次回家，老公戏谑地说，你猜猜老妈，现在最想不通的一件事是什么？我猜了好多种，他都摇头，女儿一下子来了情绪，追着问。他说，你奶奶最想不通的是，一个小小的电视里，怎么能装进去那么多的人。她总觉得电视背后的人们排着队往里走呢。后来回家问她，她一脸严肃地说，你们都走了，我在电视背后看过几回的，没有人排队。我们都大笑不止。
每年春节回家，她都是最高兴的人。看着满堂儿孙们喧喧闹闹的样子，她几乎夜夜不睡觉，陪着远道而来的孩子们。看着他们打牌，看着他们吃饭，听着他们谈论国家大事，家里小事。从不多言，也不插嘴。只是操心大家的吃吃喝喝，打点着每个孩子的大包小包。默默地坐着，幸福的脸上洋溢着红光。
对我女儿，她是既疼爱又内疚。因为这是她二十多个孙子中最小的一个，也是她唯一没有看护过的孩子。为此她耿耿于怀，总说自己做奶奶的没有尽到责任，让外婆拉扯大。于是想方设法的弥补，不知道给孙女什么好。每次回家，她总会满足女儿所有的要求，背着我们偷偷给她钱，偷偷给所有好吃的。女儿也会从奶奶那里听到连儿女们都不知道的心里话，年轻时候的心思，对公公的感情，对某个儿女的看法。所以女儿经常会自豪地说，只有我才是奶奶的小棉袄。
有时候我在睡觉，似醒非醒中觉得旁边有人，猛然惊醒，她在我头顶坐着，满脸慈祥地看着，有些不好意思地和嫂子说着，这个小的心疼，乖。嫂子都有些嫉妒了，大家都说她最偏爱我。有时候满房子的人忙活着，她会走到我看书的小房子里，往我手里塞一颗糖或者几颗葡萄干，也不说什么。我悄悄地拿着，很满足于这种爱护和呵护。
有一年春节，因为有事说好不回老家。年三十下午，贴好对联，老公忙忙碌碌的采买完，我们三口人坐在空荡荡的大房子里，不知所措。女儿转出转进，百无聊赖地说：爸爸，我想奶奶。老公本来就难过，眼泪汪汪的。匆匆忙忙收拾好置办的东西，跳上火车往家赶。下车的时候已经下午六点多，天都黑了，老公忽然哭着说：你看你看。墙角里，寒冷的夜风中，满头的白发，瘦小的身影，老公一下车，抱住婆婆就大哭，背着她往回走。原来，她听说我们不回来，从早上就念叨，后来听说又回来，就哭着让孙子背着她来接。从此，无论多忙，时间多么紧，我们都会回老家过年。
3
据老公说，婆婆的去世大约只有几个小时，是谁都没有想到的。是真正的无疾而终，寿终正寝。
以前也有小病小灾，大家都说老了老了，身体也磨损了，很正常。得知生病，亲戚邻里，都来探视，络绎不绝；大家都为她祈福，无不记挂她的好，愿她早日康复，长命百岁。后来大家也就习惯了，都说身体还好。谁都没有想到，她会走得那么快，那么急。
婆婆，一个农家女人无数事情都是提不到大雅之堂的，但却深深铭刻在儿女的心中，彰显出一个母亲的美德与风范。她留给子孙们的也绝对不仅仅是这些，让人们为之怀恋和赞叹的也不仅仅是这些。她拥有着那个时代人的命运，善良、纯朴、安分、守己，真正意义上的默默无闻、任劳任怨。
生的恩情大于天，育的恩情大于地。生育、养护的这份亲情，是儿女们今生今世也无法偿还得了的感情。又是一个忌日了，我们来坟头看看，静静地陪她一会儿，让她听听儿女们心中的那份思念、那份爱、那份感激、那份崇敬……
济济一堂，跪泣于此，阴阳两界，天人永隔，唯一能做的，只想能在有生之年，来真心地对所爱的人。
在七月天，在怀念已故的亲人同时，我想自己会更珍惜健在的亲人们。写这篇祭文，用以表达对您的怀念，婆婆！
祭文
公元二〇〇九年七月三日（农历乙丑年五月二十三日），家人、亲友、街坊邻里恭集于贾氏灵前，谨以薄酒时肴致祭曰：
贾氏太君寨科村人享年八八无疾而终
四方吊唁悲痛难陈追恩一生光范永存
自小贤惠淑德聪颖十三持家样样精通
孝敬公婆恪守礼训拆旧翻新手巧心灵
五牲六畜照管精心内外打理百事兼顺
顶日务田辛勤耕耘捣米磨面五谷丰登
寒来暑往春夏秋冬酸甜苦辣历尽千辛
刚强自砺坚贞坚韧忠厚善良乐观自信
辛苦操持扶弱救困村里乡外遍播美名
教儿育女费心劳神子孙满堂坐享天伦
平易亲和遍撒爱心疼爱晚辈人人孝敬
含辛茹苦风霜饱经功德圆满福泽后人
吊我太君日月辉映江河呜咽草木悲情
唁我太君九泉有灵慈颜宛在松柏长青
伏维尚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