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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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小儿子马力出生后的那几年,马三翔的家庭生活进入了一个新的鼎盛时期,晓华不再为误入酱品厂而忧郁,她似乎突然间找到了料理家务的乐趣,桩桩件件被她整理得井井有条,对马三翔的服务尤其周到,她甚至专门去给他订制了一个特殊的衣柜,将他每天的衣服鞋袜成套摆放,这样一来,马三翔再匆忙,也不致穿错衣服出门,他的茶杯和毛巾永远摆在固定位置,足部按摩器就在他的专座下面,他的公文包里,永远有一方洁净的手帕,一把指甲剪,一盒口香糖,一只万用充电器,甚至有一块巧克力,马三翔说过,有时候,开会开得头花眼花,真想吃点东西,又不好意思说出口。晓华就说:“吃块巧克力吧,它能迅速补充能量,还能提神。”马三翔悄悄试过一次,果然有用,而且这东西体积小,密度大,携带方便,上洗手间的功夫就可神不知鬼不觉地送下肚,这令他有种偷偷服下仙丹的感觉。每当这时,马三翔就能清晰地感觉到,家有贤妻,日子过得真是太舒服了。

如此种种,让马三翔对大哥的感激又添了新的内容,大哥看人可真准啊,当年,他介绍晓华给他认识的时候,他还觉得晓华打扮时髦,是不是有点华而不实,大哥就说,以他的观察,他发现这个小姑娘其实是个实在人。他说的一点都没错,瞧她为他牺牲了多少啊,随着岁月的流逝,她对自己所扮演的角色越来越到位了,至少在他单位里,没有一个人不夸他老婆是典型的贤内助。

晓华一手包办了两个孩子的吃喝拉撒,教育成长,马三翔只须想起来时看两个儿子一眼就行,可以说,马三翔基本没尝过接送孩子的滋味,也不知道怎样跟孩子的老师沟通,更没有参加过一次家长会,他唯一做过的,就是在学期结束时看过两眼大儿子的成绩单。

小儿子对他来说,几乎只是一个概念,作为一个业绩耀眼的信贷科长,马三翔完全没兴趣打量他的家庭生活,自然也没兴趣去抱一个没啥反应的小婴儿。出生后不满周岁,晓华就把他寄养在保姆家,早送晚接,送出去的时候,马三翔还没有起床,接回来的时候,马三翔还没下班,等他终于从应酬中抽身出来,回到家里,孩子已经睡着了,怎么摇他都不醒。有时,马三翔也会看一眼被窝里熟睡的孩子,一脸高兴地对晓华说:“看我们的老二,脑门子多大呀,将来一定聪明得要命。”晓华赶紧接着说:“他像你的脑门子,你也是大脑门。”

“我的没他大,好家伙,他那脑门,快赶上廖明远的了。”

晓华气愤地嚷嚷:“怎么说话哪,幸亏是在家里。”

马三翔就笑,笑过了还是说:“依我看,他比老大还要英俊。”

晓华趁机把话题引向大儿子。“今天老师又表扬我们睿了,说这孩子脑袋瓜子特别灵光。”睿是他们的大儿子。

马三翔就很得意。“不看看是谁的儿子。”

孩子四岁才接回来上幼儿园,有一天,马三翔破天荒在家休息,他醒来的时候,孩子正在地上玩一只陀螺,马三翔喊他:“马力!马力!”孩子一点反应都没有,晓华走过来说:“小弟,爸爸在叫你。”他这才想起来,他曾经给孩子取过小弟这个乳名。

小弟站起来,睁着一双微凹的小眼睛望着他,这似乎是马三翔第一次认真打量睡醒后的孩子,他突然发现,孩子此时的样子跟他睡熟时相比,已经有很大不同了,他盯着孩子的小胖脸蛋,似乎感到意外。“这孩子,怎么跟他哥哥一点都不像呢?”

晓华赶紧走过来。“兄弟俩长一个样儿,你不觉得单调吗?”她从地上拉起孩子,带他去厨房吃酸奶。

其实,小弟出生后第二个月,晓华心里就开始打鼓了,以前的怀疑似乎得到了证实,七八个月的时候,晓华几乎绝望了,孩子那小脑门越来越像廖明远,怎么办呢?她裁了几块小花布,天天给孩子包着小头巾,说是防风,实际上是不想让马三翔看见他的额头。十个月时,又圆又凸的大脑门子下面,那双微凹的廖式单眼皮也成型了,她借口单位家庭两头忙,忙不过来,把孩子送进了保姆家,幸亏大忙人马三翔一贯晚睡晚起,几乎只能看到熟睡中的孩子。至于以后,她已经想好了,她要给孩子留西瓜头,把他的大脑门子严严实实遮起来,再大些后,如果模样上还是很明显,她想带他去做个整容手术,比如稍稍垫高鼻梁之类的,人的五官搭配本来就很微妙,稍稍改动一点,就会大变样。

总之,绝不能让马三翔发现任何蛛丝马迹,也不能让廖明远有所察觉,任何人都不能知道这件事,当然也包括孩子本人,她要小心谨慎,守口如瓶,要把这事捂在她一个人的肚子里,最终让它烂在肚子里,这是上上策,这对每个人都好。

还有一件事至关重要,绝不能让小弟去廖明远家,或者说,不能让武姐见到小弟。她总觉得武姐已经猜到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但她相信武姐是聪明人,就算猜到了什么也不会轻易说破,说破了对她有什么好处呢?

她唯一紧张的就是逢年过节,马三翔喜欢在这个时候打发孩子们去看廖伯伯,晓华不得不找出各种理由扰乱他的安排。

有两次非常危险,都是在春节期间,马三翔坚持带上两个孩子去给廖伯伯拜年,晓华无可奈何地跟在后面,心里急得像猫在抓,她突然蹲下来,捂着肚子直哼哼,马三翔说:“怎么办?人家的晚饭已经摆上桌了。”晓华苦着脸说:“当然要去,要不,你跟睿去吧,让小弟陪我去医院。”这个安排很妥当,小弟还小,妈妈不在身边,脾气上来,没人搞得住他。

还有一次,四个人慢腾腾出了门,晓华想,这次不能再装病了,可不装病,又能想出什么法子来呢?说来也巧,就像老天爷在帮她一样,小弟在前面跑着跑着,跌了一跤,可能是嘴唇破了,流了点血,晓华灵机一动,三抹两抹,孩子立即满嘴是血,她趁机抱起孩子就跑。“完了完了,恐怕是牙断了,我得带他去医院。”中途,母子两人改了道,找了个地方,痛痛快快吃了一顿炒鹅肠。

十二岁那年,有一天,小弟老是揉眼睛,晓华说:“我知道怎么回事,你长了倒睫,去医院做个小手术就好了,保证你眼睛再也不会痒痒了。”小弟几句话就被哄上了钩,几天后,一双大大的眼睛出来了,晓华一见,满心欢喜,她发现,孩子不仅眼睛比以前大了许多,面目似乎也跟着改变了不少,原先那个垫高鼻梁的计划都不用实施了。当然,他的发型一直在晓华的监控之下,无论什么发型,无论是哪个理发师,前额上的发梢必须刚好盖上眉毛。

一个人专心于某件事时,她的意念一定会从身体里跑出来,变成实实在在的力量,不然,晓华怎么可以严严实实地捂着那件事,从来没有一个人怀疑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