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不速之客
过了三年,一个闷热的夏日,天色已渐渐暗了,通向安德雷奇小木屋的道路上,驶来一辆由两匹马拉的大马车。车上坐着一个穿紧身衣的赶车人,挨他坐的是一个穿大衣、戴宽檐帽的人,车尾拴着一个很大的铁笼子。
赶车人在残破的篱栅前勒住马,他想跳下车去推开篱栅门。这时,从木屋顶上,神不知鬼不觉地跳下来一只大山猫。
山猫三跳两跳,就跳到了篱栅边,它轻易就跃过了高高的篱栅墙,冷不丁出现在惊慌失措的赶车人面前。两匹马吓得魂不附体,猛地往旁边一纵跳,拉着车就狂奔起来。戴帽子的那个人舞动双手,大声喊了一句什么。
安德雷奇从屋里走出来。
守林人看到那个乘车人从赶车人手中一把夺过缰绳,掉转马头,在草地上兜了一圈。
“木尔索克!”老人喝了一声,“闪开,不准吓唬客人。说不定是新上任的长官到咱们这儿来了。”
木尔索克颠儿颠儿地转头跑了回来,舔了舔主人的手,躺在了他脚边。
“快把您那恶棍赶开,”乘马车的人嚷道,“马会被吓跑的!”
“上屋顶去!”安德雷奇低声下令道。
山猫敏捷地顺圆木爬上了屋顶。
安德雷奇打开大门。两匹马一边斜眼瞅着两侧,一边战战兢兢走进了院子。那个乘马人跳下车来,向安德雷奇走去。
“我姓雅格布斯,”他用刺耳的嗓音说道,“是一个私家动物园派我来的。您驯养的大山猫,我已经看见了,确实名不虚传,是一只很了不起的大动物。您想卖多少钱?”
安德雷奇呆立在那里,他的耳朵被一连串新词儿弄得嗡嗡直响。
“哎,我问您呢,”雅格布斯不耐烦地重复说,“这只山猫您要卖多少钱?”
“它不卖,”老头惊慌地低声说道,“这一点您早该听说过了。”
“是啊,是有人对我说过您不会卖掉它的。可是这话我不信!我给您出高价,40卢布。”
安德雷奇一下慌了神。他支支吾吾嗫嚅着,不知道该怎样拒绝这位不请自来的先生。
“那么50卢布,怎么样?”雅格布斯问道。
安德雷奇慌张地捣着两只脚。他连连摇头,不说话。
“依凡!”雅格布斯转过身去吩咐赶马人说,“把马给卸下来,喂它们吃些燕麦。咱们今晚就在这里过夜了。”
“请,请!”安德雷奇开心起来,“请进屋!我这就给您煮水沏茶!”
安德雷奇心里思忖道:“这么没有商量!他说给就得给他木尔索克?现在好啦,可以一边喝茶一边解释我不卖山猫的原因了。”
雅格布斯仔细打量着那只跳上屋顶的大山猫,打量了好一阵,然后转过身来径直走上台阶。
茶炊很快就开了。
安德雷奇在台阶上对他的客人说:“先生,来!进屋来吧!来喝茶!”
但是赶车人却不敢往前挪步——因为木尔索克又从屋顶上跳下来,站在了它的主人身边。
三年里它猛长,长成个大个子,现在从鼻尖到尾巴远远超过一米了。它甚至长得比它妈妈的身子还长,还大。它站起来,往上弓起腰的话,看着就更高了。它那浓密的连鬓胡,它那威武的向两边刺开的髭须,它那蓬黑漆漆的耳毛,使它的脸看上去特别凶猛。它那黑灰毛皮上的棕褐色斑点异常鲜明,一撮杂毛也没有,这是十分难得的。
“它看着蛮凶,其实性子很温和的!”安德雷奇微带笑容,边说边轻轻拍着大山猫的脸颊,“去!木尔索克,到森林里去,该你打猎了!要你回来时,我会唤你的。”
木尔索克不太情愿地向森林走去。有客人到来,它便总是不愿意让主人一个人留在家里。何况,这两个人又怪模怪样的,这就更叫它放心不下了!木尔索克还是头一次见到这号都市打扮的人哩。然而,主人的话就是法规,是不能违抗的。
木尔索克跳过篱栅,消失在了森林里。
安德雷奇给客人沏上茶后,就自己先说起来:“先生们,别生气。你们也看得出,我老了,还病得厉害。没有木尔索克给我看家,我就不能干活。如今我是一天也离不开它呀。”老人说的,句句是真话,是实情。这些年,他头发白了,看起来着实衰老了,且风湿病时时刻刻折磨着他。
可是雅格布斯是个铁石心肠、薄情寡义的人,他绝对不关心别人的难处,他认定要的是大山猫。他不厌其烦地跟老人磨嘴皮子,恳求的话说了,威胁的话也说了,甚至不惜提高价码来使老人相信:大山猫就应该卖给他。
但是雅格布斯白费了这劲儿。
“这么说,您是铁心不卖这山猫喽?”临了,雅格布斯皱起了眉头问。
“打死我也不卖!”安德雷奇斩钉截铁地说,“它是我的朋友,我的亲生子,它不是野兽。”
雅格布斯“哐啷”一下将椅子推开,直接问老人:“我们睡哪儿?”
“请这边来!”安德雷奇把客人领到了木床边,“这儿干净些。我给你们铺上羊皮袄,再给你们找个垫头的东西。”
安德雷奇嘴里拒绝了客人,其实心里着实觉得过意不去,所以他竭力想对客人殷勤些。老人从一堆旧衣服中间找出一张狍子皮,也就是三年前被大山猫——木尔索克的母亲咬死的那只狍子的皮。这狍子皮挺柔软,揉搓着,手感觉十分舒服。安德雷奇把皮张折成两叠,绒毛朝上,放在雅格布斯床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