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鲁·卡耐基自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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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我的父母与童年(3)

因为取水的缘故,我总是迟到,可校长知道原委,便原谅了我。同样,放学之后店里还常常有差事等着我去做。所以回顾人生,早在10岁时,我对父母或是整个家庭而言已经是一个有价值的人了,每每想到这里,我便收获了一种满足感。很快地,他们便放心地把那些纷繁复杂的账目交由我处理。于是,渐渐地,我变得有学问了,甚至在幼时就开始处理商业事务。

在学校里,有一件事情却引起了我的苦恼。男孩子们给我取了个绰号叫“马丁的狗”(Martin"spet),当我穿过街道的时候,他们会冲我叫嚷那个讨厌的外号。我不完全明白这一外号的含义,但它似乎是对我一生的一个极大的羞辱,而它也阻止了我对这位优秀的老师作出应有的回应。马丁是我唯一的校长,对他,我亏欠太多。除了承认这一点外,在他生前我没有机会为他做更多的事情,对此,我追悔莫及。

在此,我还要提一个人,他对我的影响同样不可抹杀,他就是我的姨父劳德,即乔治·劳德的父亲。父亲整日在纺织店里忙碌,很少有闲暇时间照顾我,姨父劳德则不然,他虽然也在街上经营着一家店铺,却没有把自己困在里面。我入学之后不久,姨父便溘然长逝了,这对我而言是一个很沉重的打击,而我与乔治的陪伴则一直是姨父最大的安慰。对于儿童的启蒙教育,劳德姨父有着非凡的天赋,他教会了我们很多东西。我还记得他给我们讲授英国历史时的情景:想象一下满屋都是英国王室的成员,一幅贵族场景图。国王在桌前用马格纳纸剂书写着,而维多利亚女王则坐在门后,把孩子们抱在膝上。

姨父给我们提供了一份完整的英国君主名单,甚至几年后在威斯敏斯特教堂①的牧师会教堂里我还能找到名单上的遗漏。在威斯敏斯特教堂一处小礼拜堂的石片上,我读到了这样一段略显诡秘的文字:奥利弗·克伦威尔的肉身已不在此处。我坐在姨父膝盖上时所学到的历史知识告诉我:这位伟大的共和国的君主曾给罗马教皇写过信:如果他继续迫害新教徒,那么梵蒂冈将会听到大不列颠雷鸣般的炮声。估计克伦威尔是个无神论者。

我所知道的所有关于苏格兰早期的历史基本都是姨父教给我的:诸如华莱士②、布鲁斯、伯恩斯、失明的哈利、司各特、拉姆齐、唐纳希尔、霍格以及弗格森。伯恩斯的那些言语让我对苏格兰产生了火一般的热情,这股热血将会连绵不息,直至我生命的尽头。华莱士也是我们的英雄,他的身上凝聚着一种英雄的特质。一天,在学校里,一个男孩跑过来和我说英格兰比苏格兰要大得多,我便终日闷闷不乐。于是,我跑去姨父那里,他说:

“其实也不完全如此,如果把苏格兰像英格兰一样平坦地铺开的话,苏格兰的面积肯定还要再大一点,但你总不能把高山和丘陵全都移走吧。”

哦,肯定不可以的,对于一颗幼小的、受伤的、爱国者的心灵来说,基烈山上充满了甜蜜的味道。但接着,英格兰庞大的人口数量又引起了我的不满,于是,我又去了姨父那里。

①英国皇家教堂,以其辉煌壮丽的宏伟气派被誉为欧洲最美丽的教堂之一。

②威廉·华莱士,13世纪末14世纪初苏格兰民族独立运动的领导者,英国历史上最富传奇色彩的一个英雄人物。

“是啊,7∶1,但在班诺克本战役①中,这个比例还要大得多呢。”于是我心中再次充满了喜悦—这样的话,英格兰的人越多,我们的荣誉就越大。

①班诺克本战役,是苏格兰第一次独立战争的决定性战役。此战之后的10余年间,英格兰再也无法组织起能与班诺克本战役时规模相比的远征军。而对罗伯特·布鲁斯来说,班诺克本战役的胜利使他成为苏格兰新的民族英雄。

但这只是对残酷的事实的某种解释:战争中孕育着战争。每一次战斗都将为将来的战斗埋下种子,交战的民族或国家便成了世世代代的敌人。美国人有着和苏格兰人相同的经历,他们伴着华盛顿和和福吉谷的故事成长,他们知道德国人曾被雇来作为对美国人大肆屠杀的刽子手,于是,他们开始痛恨英国人。这就是我和我的美国侄子们在幼时相同的经历,苏格兰的一切都是正义与善良的,而英格兰则是无比的邪恶。这种偏见将会伴随着他们的成长,直至成年,或许之后仍然不会消散。

当时,劳德姨父告诉我说,但凡家里只要来人,他便会向他们炫耀他在多德(乔治·劳德的昵称)与我的启蒙教育方面的光辉成就。他既可以让我们悲痛大哭,又可以使我们欢天喜地。他既可以使坏让我们攥紧拳头扭打在一起,又可以让我们在诗情与歌唱中尽情玩耍。“出卖华莱士”是他让我们这两个幼小心灵呜咽哭泣的王牌,屡试不爽。他讲的故事往往也会在他的掌控中,他会一次次地对故事进行新的润色。姨父的故事从来不需要司各特给他“帽子和拐杖”。可想而知,一个英雄对小孩的影响是多么神奇呀!

姨父、我还有多德一起在那条大街上度过了许多美妙温馨的夜晚,我与多德之间的兄弟同盟至死不渝。幼时,我从来不叫他乔治,而他,也更喜欢称我“奈格”。因此,人们总在我们之间听到“多德”、“奈格”之类的称呼,其他任何一个名字也代替不了它们的含义。

姨父家在镇里的主干道上,要回到我的位于摩迪的家有两条路可选:一条是沿着修道院,那里有可怕的墓地,而且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行走其间仿佛在地狱中穿行。另一条则沿着灯火通明的街道,并且路过May门。当我回家时,姨父会故意恶作剧地问我走哪条路。我每次都会想如果是华莱士会如何选择,我便说要走修道院那边。面对那仿佛在死亡中穿行的恐惧,我从没有屈服过,每每想到这里,一种成就感便油然而生了。我常常沿着墓地回家,并总是提心吊胆故意吹着口哨穿过修道院的拱门。一想到华莱士面对自然或者超自然的危险时,那股凛然无惧的精神,我便可以在黑暗中迈起沉稳的步伐。

在我们儿时,我和表兄都认为罗伯特国王是非正义的。因为罗伯特是国王,而华莱士只不过是个平民,这是众所周知的。而格雷厄姆先生则是继罗伯特国王之后的第二个非正义人士。我心中强烈的爱国心油然而生,并直至生命的终点。而我的勇气,如果有人想研究的话,会发现它们实际上是源自于华莱士—苏格兰的英雄,这个英雄永远是男孩的精神动力。

当我初次踏上美利坚的国土时,我发现其他国家似乎也有它们值得骄傲的东西,这给我带来了某种莫名的悲痛。一个国家怎么可能没有华莱士、布鲁斯和伯恩斯?我感到极端的不解。直到今天,一个甚少旅行的苏格兰人仍然会有这样的感受。一个人总需要更长的时间和更加丰富的阅历来告诉自己每个国家都拥有自己的英雄史诗和罗曼史,都拥有自己骄傲的传统与成就。但是,在一个真正的苏格兰人心中,苏格兰的地位、苏格兰的光荣、苏格兰在他心目中神圣的位置,永远无法被替代。每一个国家都拥有许多值得骄傲的地方,而它的儿女们,也会像苏格兰人一样,努力地捍卫自己出生地的尊严与荣誉。

我真心意识到新大陆—美国也不只是一个居所,也不过是几年前的事情。但是我的心是属于苏格兰的,正如彼得斯堡首长的小儿子一样。当他还在加拿大时,他曾这样说,他很喜欢加拿大,因为这里很适合旅行,但他是不会久居于这个距离布鲁斯和华莱士的遗迹如此遥远的地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