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离不开的星际(1)

深夜两点，一个人走在洛阳宽阔的街道上。路上已经基本上没有行人，偶尔会有几辆汽车从身边驶过。除此之外，就只剩下了街边的路灯和自己忽长忽短的影子。

上次像这样沮丧地走在街头，应该是离家出走的时候吧。那个时候还小，常常因为父亲的责打而逃离家门。也是这样在黑夜之中，也是这样和路灯下的身影做伴。不同的是那时的我内心很纠结，既期盼看到家里人出来找我，又害怕见到父母紧张而愤怒的表情。现在呢？父母在一个遥远的城市，而我的心里除了沮丧，只剩疲惫。

就这样默默地走了一个多小时，凌晨3点才到达学校。整个校园万籁俱静，隐约可以看到宿舍楼黑魆魆的没有一点灯光。我在校园花坛里伫立了几分钟，还是决定去冲浪网吧。因为宿舍楼要到5点30分才关门。尽管这会儿根本不想上网也不想玩游戏，但总得找个熟悉的地方度过这两个多小时。

迈入网吧，老板的哥哥正在吧台专心地玩联众游戏。看到是他值班，我心情稍微放松了些。他比老板好说话，赊账玩几个小时应该没问题。

走近吧台，他才发觉我的到来，诧异地问：“哟，怎么半夜时间过来了？”

我努力地挤出苦涩的笑容：“不好意思，刚从外地回来，寝室锁门了，也就只能来这里了。还有……那个……我今天的钱不够，我想先再赊上点，等下个星期回家后就还。”

他爽快地答应了，随即回头继续他的斗地主大业去了。

再次坐到那台熟悉的电脑前，看着星际的画面，感受着手里紧握的鼠标，却一点打星际的兴趣都提不上来，思绪不由自主地回到了这次西安之行。

其实，从被淘汰的那一刻开始，我就一直有一种自责感。父母这么辛苦地把我送到学校来，还记得刚来到学校时，爸爸带着我四处托关系、请客吃饭、低头鞠躬，妈妈拿着被子帮我铺好床铺，再三叮嘱我要好好照顾自己。而现在，我却如此辜负他们的期望。曾经觉得自己读书的那条路走不通，可是现在，电竞这条路走得通吗？这么一个小小的比赛都拿不到奖金，又怎么能靠比赛奖金养活自己？不见棺材不掉泪，如果不是这次比赛的经历，我恐怕还以为自己是一个打星际的好材料呢……

胡思乱想中，不觉又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直到早晨8点左右，暖洋洋的阳光照到身上的时候才醒来。拖着疲惫的身子站了起来，跟老板的哥哥打了个招呼后，踏上了回宿舍的道路。

回到宿舍，用最后的力气爬上了自己的床铺，已经累得快要虚脱的我只想一辈子就这么躺着。虽然肚子饿得咕咕直叫，但身子却一点都不想动，更别说起床去吃点早餐了，何况身上也没钱吃早餐了。

躺在床上，再一次泪流满面……心里暗暗地下定了决心，放弃星际，回到正常的轨道上来吧！星际这条路，很难走，我不是天赋异禀、万中无一的“奇才”，我走不下去。

从这一天开始，我的学习生活出现了“第二个春天”。星际让我受了伤，所以学习反而成为了最好的疗伤手段。我比半年前更为坚决地忘却了星际的所有梦想，开始认真地学习。上一次这么努力，恐怕要追溯到初中二年级了，那时在号称“泰森”的英语老师的强迫下，异常努力地记单词，最后还考过一次英语全班第一。这个全班第一，也是我这么多年学习生涯唯一值得回忆的荣耀了。

不过现实是残酷的，丢掉的东西想捡回来，往往需要付出比别人多一百倍的努力。将近一年的缺课，加上基础本来就很差，我和同学的差距已经不是努力所能弥补的了。对于这种情形，我早有心理准备。可惜的是这个世界上没有后悔药，过去的事情也永远无法挽回。现在我的要求不高，能够混到及格，拿一个毕业证也就够了。小时候，曾经抱怨环境不好让自己失去了做好学生的机会。那时候对好学生的定义多高啊，英语考全班第一才会让我觉得满意。现在，却只是“及格足矣”。

我只能自我安慰地想着：“对自己的能力有一个恰当的定位，承认现实，甘于平凡，也算是一种成熟吧。”

洛阳医专二楼食堂内。

二哥的生日PARTY上，我们307宿舍内的众兄弟都聚集在了一起。已经大醉的大哥口无遮拦地调侃着大家，从不喝酒的二哥也开始微微泛醉了。三哥和四哥以及我还在不停地碰杯猛喝。

“老五啊，难得你这段时间不再去网吧了，否则我们307寝室五虎今日还难以聚全啊！”大哥说话一直如此直爽。

“是啊，是啊。”众人附和道。

“知道吗？你二哥之前一直借你钱的那个时候，我天天都在骂他害你，还有你爸经常晚上打电话问你在不在的那几天，真的是让全寝室的人都不知道怎么面对你老爸啊……我是有一句说一句的，玩游戏有什么好的？考个大学容易吗？在大学里不好好地上学，天天打游戏能有什么出息？要……要……要知道我当初为了考这个学校……考了多少次，求了多少人，还不是想着拿个大学文凭……现在这个时代，我早就看穿了，没有文凭，你就算有再多的本事……谁鸟你？你们说……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大哥似乎是醉了，开始语重心长地教导着我。

这些话，以前大哥也说过，我听了似乎还有些不服气。但这一次，我只能心甘情愿地点头称是。

三哥四哥赶忙帮我解围：“老五现在天天自习，表现很好。浪子回头金不换啊！来来来，我们祝二哥生日快乐，也希望老五能够好好学习，一飞冲天！”

五个人共同举杯，一切尽在不言中。

光阴匆匆，时间在这种平淡如水的学习中过去了好几个月。上学期的重修科目陆陆续续地进入了补考阶段。努力学习再加上补考试卷比较简单，我总算是如履薄冰地把挂掉的科目都过关了。

春天即将结束的时候，我度过了17周岁的生日，马上就要迎来2002年的暑假了。暑假一到，我就要离开洛阳医专，找一间医院去实习了。这也意味着我的校园生活就要接近尾声了。

这段时间，寝室的几个兄弟一如既往地在为自己的学业和爱情努力着。

过了17岁就像突然长大了一样，按照虚岁的算法，其实我已经18岁，算是成年了。随着年龄的增长，荷尔蒙也在增长，此时的我也开始懵懵懂懂地憧憬自己的爱情故事。走在校园的小路上，眼光也常常被那些时髦靓丽的女生所吸引。而在她们明眸善睐的眼睛转向我时，我又往往会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我不止一次地想，如果有个妹子愿意陪我一起去上自习，那该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啊。大学这两年，几乎全部是在星际的陪伴下度过的。小时候曾经憧憬的浪漫生活，影子都没见到。这不得不说是一个大遗憾，在快要离开学校的日子里，来个“黄昏恋”，即使是一起去自习也不错啊……

可惜，我不是什么高帅富，谈吐不幽默，性格也不够活跃。在校园路上主动搭讪女生这种事情，我是打死也做不来的。而像许仙遇上白娘子、董永遇到七仙女这样倒贴的艳遇，估计发生的概率与我成为星际世界冠军的概率差不多吧。

这个时候，网络聊天室、QQ交友是一件时髦的事。对我来说，面对面地和妹子交流是一件困难的事情，以聊天室或者QQ作为工具似乎是一个好方法。想到这一层，我就开始在上自习学累了之后，再度光临冲浪网吧。只是目的变成寻找一位能够一起上自习的妹子，而不再是练星际。还记得那时候想出过一个方法，等网吧里某个漂亮的妹子上完Q离开后，赶紧去抢那台电脑，打开QQ看之前登录的号码，然后加为好友。不过后来网吧里的男生似乎都学会了这一招，美女坐过的电脑也变得相当抢手，我这单薄的身体显然只能做一个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了。

加了几个妹子的QQ后，聊天也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顺利。除了刚开始寒暄两句，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而妹子们也常常以一个万能的“哦”来回复我。等半天却收获这么一个回答，让人很憋火。不过不管怎么说，作为生活的调剂，这种网络聊天还是很有趣的，很能化解学习带给我的郁闷。

某一天，正在百无聊赖中等待妹子给我回复，妹子们也依旧爱理不理，显得很忙。而旁边一个叼烟的板寸男，电脑上的QQ几乎响个不停。同样是跟妹子聊天，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我向他投以羡慕的目光，猛然发现，他开了三个QQ，每个QQ加了不下于20个妹子。广种薄收，怪不得这么忙！看看我的好友栏里那么两三个如老僧坐定的妹子头像，我暗暗叹息自己真的是缺少泡妞的天赋。

“CAO，你小子最近在干吗，怎么好久都没看到你人了？”妹子头像没闪，一个肥仔的QQ头像弹了出来。

不用多想就知道是逍遥了，也确实很久没有和他见面了。虽然在一个学校里，却是不同的系，我在临床医学，他在医用影像。他从来不用担心自己将来的路，因为他妈妈就是在这个学校里面工作的。

他确实是我最好的朋友之一，带我进入Home战队，带我在洛阳训练。有些时候，他对我无微不至的关心让我觉得有点受不了，搞得好像我们有基情一样。不过还好，他不是帅哥，只是个死胖子。

我飞快地打字回道：“嗯，是好久没上战网了，最近不太想玩星际了。”

“哇哈哈哈，怎么了，小屁孩？是不是失恋了啊？”

失恋？这个笑话不太好笑。

“算了吧，我想失恋也得能找到女朋友啊！”

“嗯，是的是的，小屁孩这么邋遢的形象想找个女朋友也不容易啊！”

看着他肥肥的QQ头像，我真想冲过去把他在某个网吧拉出来剔出一身肥肉卖掉。不理他了，继续和妹子聊天去。

滴滴滴滴滴滴滴……逍遥的肥仔头像还在不停地闪动着。这小子，又有什么废话要说？我略带一点怒气地点开了他的头像。

“喂，小屁孩，和你说个正事啊。Home战队现在人员大变动，好多老人都走了。我现在和你寒影姐姐是队内的代队长和领队啊。这不，马上有个全国星际争霸战队联赛要开始举办了，所以我们想让你来代表Home参加这个比赛啊！为了这个，我把YuS也叫回来了！”逍遥说道。

参加比赛？

我内心澎湃了一下，但很快恢复了平静。回想一下这半年的生活，再看看钱包里的人民币。可以确定的是，如果再把这些钱用到日复一日的训练和比赛上，我将看不到下个星期的食物了……

“比赛？还是算了吧，都多久没玩星际了，还是作为拉拉队给其他队友加加油好了。”我决定推掉逍遥的请求。

“拉拉队？别搞笑了，你可是我退役后最看好的小子啊……”逍遥回道。

看到这条信息，我觉得鼻子一阵发酸。不管这是不是他的真心话，至少从来到洛阳认识他的第一天起，他都一直在帮助我，带我认识Home队友，不断指导我去参加比赛，甚至帮助我去找可以玩游戏的黑网吧。难得他这么看得起我的实力，这是我在学习上永远无法得到的肯定与鼓励。如果真的这么拒绝他，会不会很伤感情？大侠士都是为朋友两肋插刀，现在逍遥成为领队了，我是不是应该帮他一把，把战队的名声打上来……

沉默了很久，我还是倒向了以前立下的决心。

逍遥似乎很失望，不过很快他就转移了话题，说寒影MM两天后就要来郑州了，要我过去一起聚聚。我迟疑了一下，不想使他再失望，同意了。

寒影MM，来自河南三门峡，一个紧邻山西省的河南城市。她在队内论坛人气很高，说话也特别肆无忌惮，一点都不像普通的女生。上次去西安比赛时乘火车还路过了三门峡，当时我就想到了她。我在遇到困难的时候，都会去找她聊天。这个知心姐姐来洛阳，是应该去聚一聚，谈谈心的。

洛阳医专门口，正午的炎炎烈日之下，一个胖乎乎的怪异男孩一摇一摆地走了过来。我不禁笑了，这造型，除了逍遥没第二个人。

认识这么久，居然是第一次在学校附近见到他。

还记得第一次见面是在网吧碰的头，就像是电影里的特务那样，在论坛内约好暗号和时间，然后在网吧见面。他给自己取了个代号“洞幺”，我的代号则是“洞七”。

见到他时，他戴了一副可以遮住一半面孔的白色大口罩，头顶一顶鸭舌帽。一进网吧他就大声地喊“洞七洞七！我是洞幺！”，我本以为他是在网上开玩笑，没想到真喊了。搞得网吧所有人都往我们这边看，老板差点报警把我们当特务抓起来了。后来估计是看我长得比较像良民，所以才没报警。之后见面也都是在网吧，作为同校学生反而没在学校见过，确实是一件比较搞笑的事情。

后来忍不住问他，为什么在学校待的时间比我都少。

他严肃地答道：“我是天才，这种课程难不倒我，每天在网吧里研究研究电脑的结构和影像就能懂医用仪器的结构和影像了，反正都是机器呗！”

无语……

“你最近一直玩消失啊，去网际冲浪找了你好几次都没看到你，做什么呢？”逍遥一边擦去头上的热汗，一边疑惑地看着我。

看着逍遥艰难擦汗的狼狈样，作为瘦人的我表示很幸福。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我要立志做个好学生！”

“去死……我看你是上次西安比赛把脑子输坏了吧？”

“我是说真的！”

逍遥没跟我争论，拉着我上了110公交车，去火车站接寒影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