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旧恋情 & 新机遇(2)
谁知,齐天竟帮我说话了:“也许我年纪大了,我觉得童娟挺会打扮的,恰到好处嘛。有个成语不是说吗,过犹不及,是吧,童娟?”
我点点头。
齐天又问:“童娟,你交男朋友没有?”
童颜回头尴尬地看了我一眼,我也瞟瞟她,然后异口同声地说没有。
齐天说:“乖乖女啊!”又问童颜,“你呢?谈朋友没?”
童颜说:“当然没有了!我和童娟都没谈过!你看我穿得前卫就以为我早恋吗?”
齐天直乐,他说:“我就是问问嘛,小姑娘还挺敏感的。你们这个年龄谈恋爱怎么算早恋呢?上次不是有个小伙子跟你们在一起吗?我以为是你们谁的男朋友呢。”
童颜抢着说:“那是我和童娟最好的朋友。”
齐天说:“哦,挺好,多个朋友多个依靠。”
童颜笑嘻嘻地掏出镜子来补粉,我恨不得一巴掌把她扇出窗外,落个耳根清净加心灵纯净。
齐天的新店是一家中式风格,装修奢华的海派餐厅。店里摆着一些我很喜欢的小艺术品,还有一些说不上什么派别的抽象画,再搭配上旧木家具和中式软装,雅致极了。
我由衷地说:“齐大哥,你这店的环境可真好啊!”
齐天笑着说:“还不错吧,这是我的第三家店了,上海和宁波还有两家呢。”
童年和齐满满正坐在餐厅里玩着PSP,齐满满把额头抵在童年的下巴壳上,凑在PSP跟前指指点点的,那一种亲昵跟恋不恋爱半点儿关系都没有,就像亲密无间的兄妹,又像青梅竹马的邻家男女。两小无猜的感觉可真令人羡慕啊!连当时只有二十三岁的我也在心里由衷地感叹“年轻真好”。
齐天喊了一声:“满满!”
齐满满抬起头,立即从天真烂漫的女孩变回了文静含蓄的大家闺秀。她从座位上站起来,习惯性地抚抚裙子,然后毕恭毕敬地向我们挨个打招呼:“爸爸好,童颜姐姐好,童娟姐姐好。”
童颜优雅地点点头,老气横秋地说:“满满,你好。”
我冲齐满满笑了一下,就找了个位置坐。
齐天一看只来了童年和齐满满,就问童颜:“哎,你们那个好朋友呢?上次那个小伙子呢?你怎么没叫他啊?”
我知道他说的是王海,童颜更知道。
童颜说:“哦,你说王海啊,我叫他了,可他加班来不了。”
王海白天根本不上班!这个说谎精八成是没叫。童颜还是很依赖王海的,平时有什么事都是等王海帮她处理,去哪儿聚会什么的也爱把王海带着,现在却不知道她安的什么心,死活不承认王海是她男朋友不说,连蹭饭都不愿意叫他。我狠命地盯着她看,她对我皱皱眉头,使了个眼色,示意我别拆穿她。
所谓试菜,不过就是把店里的招牌菜都点了一份给我们吃,菜品跟其他的海派餐厅没太大区别。上次在LAN Club跟童颜怄气,吃饭都带点儿自虐性质,差点儿把自己撑死,大概我的饕餮之势让齐天印象太深了,他说:“童娟你怎么不吃啊?味道不好吗?”我只好说:“不是不是,菜很好吃,我今天胃不太舒服,所以吃得少。”齐天说:“真可惜,我今天可是特地请你这个美食家过来给提意见的。”
我尴尬地笑笑。
齐天又问:“刚才你在电话里头说下午在面试,原来那家不干了吗?”
我说:“不干了。”
我又补充说:“干时间长了,想换个环境。”
齐天哦了一声,沉思了一会儿,又说:“童娟,其实我这边也在招人,而且我很需要营销和品牌策划方面的人才,不知道你愿不愿意过来帮我?待遇嘛,都好谈。”
我一下愣住了,说:“我没做过餐饮行业啊,帮不了你什么吧?”
童颜在一边忍不住笑了:“你不懂就别乱说行吗,让人笑话。你看齐大哥这样子,也不可能只开饭店吧?齐大哥搞房地产搞药品搞白酒还搞茶行,人家是集团董事长,不是饭店小老板好伐?”
童颜特地在话音的末尾注入了上海人讲普通话的语气,听起来很特别。我脱口而出,问:“你怎么这么清楚啊?”
童颜顿了一下,看看童年,说:“哦,跟童年聊天时他告诉我的。是吧,童年?”
童年笑着点点头。
齐天笑了,那笑容里有一种成功者的得意。他说:“还是童颜功课做得足啊。我原来是做药品的,前几年收了安徽和江苏的几个白酒厂,后来又开了茶行。现在白酒和茶叶那块儿,急着搞营销和品牌策划,都需要专业人才。至于这几间饭店嘛,其实不算我开的。”
我不解:“不说是您的店吗?那是谁开的?”
齐满满笑着说:“餐厅是我妈妈开的,平时都是她请人管理。”
齐天点点头,说:“这餐厅是我太太的。”
这是我第一次从齐天口中听到有关齐太太的描述。在我心中立刻浮现出一个气质高贵美丽的女强人形象,在家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阔太太,进了商场又是呼风唤雨雷厉风行的老板,就像俏江南的张兰那样。我看了一眼童颜,她显然没想到这餐厅是齐天的太太开的,一下子陷入了若有所思的状态。
饭快吃完的时候,齐满满突然问我:“童娟姐姐,这周四你有没有空?”
我说:“有空啊,我现在不用上班,天天都有空。”
齐满满说:“这周四是万圣节,我同学在酒吧搞了个假面party,你陪我去行吗?”
又土又好奇的我忙问什么是假面party。
齐天拉长了声音,不满地喊了一声:“满满……”
齐满满说:“爸爸,你不是担心我去这种地方不安全吗?童娟姐姐陪我,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我已经答应同学了,总不好食言吧?我保证十二点之前回来。”
齐满满对我说:“假面party就是化装舞会的意思。”
我点点头,说:“我陪你去。”
周四,我挑了一件比较好看的连衣裙穿上,又化了妆。我对着镜子左照右照,也不知道是否合齐满满的心意。上了那辆白色的宝马车,我才发现齐满满居然变得不像齐满满——头发烫成大卷儿扎成个高马尾,齐刘海用隐形卡子卡上去,还用发胶做了个很前卫的屎坨形状,泡泡袖紧身蕾丝上衣小脚裤,又青春又时尚。我最诧异的是,原来齐满满的胸脯也不比童颜小,平时穿在衬衫里竟然看不出来。
她看我直愣愣地望着她,忍不住笑了:“童娟姐姐,你发什么呆呢?”
我说:“满满,你今天打扮得真漂亮啊,我都快不认识你了!”
齐满满说:“参加party嘛,要有气氛。”
我说:“对。”
我问齐满满:“满满,你为什么不让童颜姐姐陪你啊?我其实挺土的,从来没参加过你说的那种化装舞会。你同学都在呢,我会不会给你丢人啊?”
齐满满看了看我,问:“童娟姐姐,你知道对人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这丫头,不回答我的问题,反而蹦出个问题来问我。
我说:“钱?爱情?事业?”
她咯咯咯笑得很开心,她说:“最重要的是自信!我嫌你丢人的话还邀请你干吗呀?再说了,为了让爸爸放心,我必须要找个稳重的人陪我呀。童颜姐姐到了party上没准儿比我还疯,我爸爸怎么可能放心?”
小姑娘的话说得我心里暖洋洋的,我心想,童颜你装吧,你当别人都跟我一样傻呀。
我很少进夜场,在MC国际传媒集团时跟Wendy他们去过几次工体的酒吧,看舞池里狂乱的人群我有种莫名的空虚感,无法融入其中,每次去都像个旁观者,大家都喝芝华士兑绿茶,我却一杯接一杯地喝可乐。齐满满所说的酒吧位于北京某个老巷子的四合院里,老巷子沿墙整齐地停着一溜儿好车。
我说:“满满,这都是你同学的车吗?”
齐满满的眼光从远到近顺了一遍,说:“大部分都是吧,太黑了看不清楚。”
我眼都直了,说:“你的同学怎么全是有钱人啊?”
齐满满说:“我从小学开始就念的贵族学校,同学的家境都还可以。”
现在,每当我从《非诚勿扰》或别的电视节目里听到“富二代”这个词时,我就会想到那个夜晚,满屋子富二代,穿得光怪陆离的男男女女。那晚我才知道,这个世上原来不光我表妹童颜会鬼上身,齐满满也会!齐满满从进酒吧的那一刻起就不再答理我了,她把我安排在旁边的一个沙发里,给大家看包和衣服。
她把准备好的彩色面具套到脸上,说:“童娟姐姐,你就坐这儿喝东西啊,我跟他们玩儿去。”
我很愉快地答应了,我谁都不认识,坐在这儿,对我来说更自在。
一群打扮入时的男女戴着面具围在中间的大卡座里喝酒做游戏,他们把一块方方正正的餐巾纸含在嘴里传来传去,你撕一口我撕一口,撕得只剩一小块儿的时候,等于在啃彼此的嘴,这场面看得我触目惊心,这游戏不就是索吻的遮羞布吗?我搞不懂啊我困惑啊,完全可以把面具摘掉想亲谁亲谁嘛,这是何必呢,集体折磨一张无辜的餐巾纸?
我坐在那里看着齐满满疯狂地大笑大喊,与平时判若两人,嘴撕餐巾纸的游戏被他们孜孜不倦地玩了很久,才终于散成三五群地喝酒聊天去了。齐满满在跟几个长得很英俊的男生掷骰子,谁掷输了谁喝酒。我看她一杯接一杯地喝啊,喝到了七八杯的时候,我开始犹豫要不要过去拉她回家。还没等我想好呢,她就突然站了起来!几个男生拍着手掌狂吹口哨,其他桌的同学也纷纷过来围观。齐满满就在屋子的中央,在众目睽睽之下,慢慢脱掉了她那件泡泡袖蕾丝上装,露出比玉还白的上半身,硕大的胸脯包裹在深黑色的花瓣文胸里……
齐满满用右手把她刚脱下的上衣举起来摇了一摇,又在屋子中间转了个圈。她的富二代同学们围着她又笑又跳,好不热闹。我颓然坐下,我也不去拉了,都玩到这个份上了,还有什么好拉的?我相信她总不至于脱底裤吧。既来之,则安之,我又喝了几大杯饮料。
齐满满终于倦鸟知返了,她走到我面前,把凌乱的头发整理好,把衣服拽周正。
齐满满说:“童娟姐姐,咱们走吧。十一点多了,我答应了爸爸十二点回家的。”
我说:“你答应他的是十二点‘前’回家。”
在车上,我还没有从齐满满的变身事件中缓过神来,一路无话。齐满满把四扇车窗全部打开,任秋夜微凉的风呼呼地往车里灌。
我打了个哆嗦。齐满满问:“童娟姐姐,你冷吗?冷我把窗户关上。”
我说:“不冷,你开着吧,开着空气好。”
我问了一个很想知道的问题:“满满,童年跟你出来玩过吗?”
我真的很想知道,童年有没有看见过齐满满疯起来的样子。我从来没问过齐满满和童年是什么关系,是朋友还是情侣。这个外表清纯可爱的小女孩分分钟都可以变身为夜场女王,我想知道我那阳光灿烂照全国的表弟到底知不知道齐满满的另一面。
齐满满坦率地说:“没啊,童年哥又不喜欢来夜场。”
她又问:“童娟姐姐,我今晚是不是吓着你了?”
我也坦率地说:“确实有点儿。”
齐满满沉默了。过了一会儿,她说:“童娟姐姐,我真的很信任你,已经把你当成我的朋友了,所以带你出来玩儿……”
我听得懂小姑娘话里有话,我说:“你放心吧,满满,我不会跟任何人提今天的事,也不会告诉你爸爸的。”
齐满满得意地笑了。
我问:“你什么时候回美国读书?”
齐满满说:“我不打算出国念书了,我爸正在帮我联系北京的学校呢,反正想什么时候出去都行。现在童年哥回国了,我一个人在那里没意思,先在国内待一段时间吧。”
齐满满的马尾和碎发都被风吹得飞扬起来,我看着她清秀的侧脸,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酸涩。我从心底羡慕像满满这样家庭条件优越的年轻人,他们的乐天发自肺腑,那种身无压力轻松自由的状态一般人根本模仿不来。他们可以认真地干点儿什么,也可以什么都不干,他们可以大胆地追求理想,也可以没有理想。我大学同窗有个富家女就有一句至理名言:“我根本不知道人要理想干什么,我有我爸就行了。”
我像大部分人一样没这个福气,我妈从小就告诉我做人必须要有理想,理想还必须要有边际,例如考个大学当个医生做个律师什么的……我认真地读小学读初中读高中读大学,认真地工作生活……我那么努力地往前奔往前赶,无非想离自己憧憬的好生活再近一点儿。而在齐满满心里,好生活算什么呢!
晚上,我躺在床上,收到了齐天的短信:“童娟,谢谢你抽出晚上的时间陪满满,工作的事情你好好考虑一下,然后尽快答复我。不管你现在谈的待遇是多少,我比他们多开两千。诚心期盼你的回复,晚安。”
工作的事,我一时拿不定主意。外企的文化我很喜欢,自由随性,在顶尖传媒公司上班又能带来一种自我价值实现的满足感。齐天不算什么谈判高手,他只是扔给我一个巨大的诱惑,两千块钱对于2007年的我来说,算是不小的一笔钱,我当时跟其他两家传媒公司谈的待遇都是六千,这意味着我到齐天那里就能拿到八千了,一个月六千跟一个月八千的差距,相信在北京上海工作过的同学们都深有体会,那可是多出了一个月的房租啊!有钱人真狠,知道我必然为钱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