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是一本仓促的书,我们流着泪一读再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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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背叛 & 原谅(1)

童年和我们的北京之约,迟了整整三年。

2007年7月19日,童年终于到北京来了。

为什么我会把这个日子记得这么清楚呢?

因为那天,是江丰彦开车带童颜去首都机场接的童年。

我没有去机场,甚至不知道他们姐弟相见的时候有没有拥抱,或者有没有流泪。

彼时,我正躺在冰凉的手术台上,流掉我和江丰彦的孩子。

我忘不了冰冷的机械在我体内的那种感觉。

我不觉得痛,也不怕痛,只是我的心被一点点撕扯着,难受到不行。

王海坐在家属等候区的椅子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烟,一直抽到我从手术室出来。

他说:“怎么样,疼吗?”

我摇头。

他问:“医生怎么说的?”

我说:“什么都没说。”

王海说:“那我现在送你回去休息,你要好好休息。”

我把头靠在王海的肩头,他扶着我往医院门口走。

我的泪一颗一颗顺着眼角流下来,根本控制不住。

王海说:“童娟,你别哭了,都过去了。”

我说:“海子啊,为什么我会这么倒霉啊?为什么啊?”

王海不做声。

我又说:“不知道童年到了没有。”

王海说:“你先顾好你自己吧,这个时候还管他们干吗?”

我们打车回家。

我的屁股下面垫着一片“包大人”纸尿裤,下车时却还是弄脏了出租车的座位。

白色的车座上,到处是斑驳的血污。

司机找王海索赔了二百块钱,骂骂咧咧地把车开走了。

我咬着牙对王海说:“海子,你发誓,不会跟他们说!”

王海的眼睛红了,他对我使劲儿地点了点头。

那是我和江丰彦分手的第二十三天。

童颜不是一个好模特儿,不是她不够优秀,是因为她实在太懒。

别的平面模特儿都是赶场子,她却悠闲得很,凭自己的兴趣接活儿,高兴就接,不高兴就推掉。

不敬业的童颜挑活儿挑出了名气,反而比其他勤快的模特儿们多口饭吃。

我的人生观常常被童颜的不按常理出牌所颠覆。我甚至怀疑,人啊,是不是越不在乎,得到的反而越多?

2007年6月的一天,童颜决定给自己放个长假。

她说:“童娟,我这个月不想接活儿了。”

我说:“随你啊。”想了想又问,“你不接活儿吃什么啊?”

她说:“我上个月有盈余啊。”

我就说:“那随便你。”

她又说:“我向你借样东西,行吗?”

我问:“什么啊?”

她说:“你借不借吧?”

我说:“借啊!”

她说:“你答应就行了。江丰彦不是从后天起休年假吗,我想去丽江玩,你把他借给我。”

我当然不乐意了,我说:“他休年假我怎么不知道啊?”

童颜愣了一下,说:“估计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吧。”

我问:“王海呢?他怎么不陪你去?”

童颜嘟着嘴说:“他要是有空,我还求你干吗啊?要不这样吧,你也试试休年假,我们一起去!”

下午,我去媒介部找江丰彦。

他笑容满面,我冷着一张脸。

我直截了当地问:“童颜说,你要陪她去丽江旅游?”

他说:“我没答应啊,她问我来着,我说你同意了才行。”

我心里舒服了一点儿。

我说:“那你想不想去呢?”

他说:“我当然想陪你了,你跟Wendy说说,再跟王海说说,一起去得了。”

我和王海根本没时间。

不管我和王海愿意不愿意,都禁不住童颜软磨硬泡。

我知道我不应该答应。

但不瞒你们说,我当时确实也没顾虑那么多。

一个是我表妹,一个是我深爱的男人,平时在一起,嘻嘻哈哈处得跟哥们儿似的。

而且,我跟江丰彦一直都在热恋,是最贪恋彼此身体的时候。

我以为不会出事。

总之,我愚蠢地答应了童颜借Frank的请求。

童颜他们去丽江的那一个星期,我真是度日如年。

比上次江丰彦出差去西班牙的那半个月难熬多了。

我和江丰彦是在旅游中定情的。

我比谁都了解异地旅游能给人带来什么。

到一个没人认识你的地方去享受自由,而自由正是一切罪恶情愫的源头。

天大地大供你为所欲为,童颜的大长腿,童颜75D的大胸脯……

我不敢往下想,又控制不住地想,总之后悔死了。

我后悔得几乎要变态了。

我坐立不安地等着他们回来。

我每隔两小时就给他们发短信。

分别发短信。

然后,拉着王海计算他们回短信的速度,研究他们的短信内容,口供是否一致,有没有什么漏洞……

王海说:“你这是何必呢?”

我问他:“海子,难道你一点儿都不担心吗?童颜可是你女朋友。”

王海说:“他们真要干什么你拦得住吗?你何苦为难自己呢?”

我说:“我真后悔,我不该让他们俩一起去云南。”

王海叹了口气,说:“童娟,如果你真的爱江丰彦,就应该相信他。如果他真要变心的话,不去云南也会变的。你把心放宽一点儿,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占着也没用。”

王海说的大白话,听起来很刺耳,却句句在理。

我真的爱江丰彦,但我为什么不相信他呢?

七天之后,童颜意气风发地回来了。

她把漆黑的长发编成了两根麻花辫子挽起来,穿着在丽江买的绿花裙子和彩布鞋,在客厅里不停地转圈儿。

她转啊转啊,脚下生风,把大裙子转成了一朵绿色的花。

她问:“童娟,怎么样?我的绿裙子好看不?”

我由衷地说好看,是真好看。

在那一刻,我甚至没出息地想,即使江丰彦真爱上了童颜,我也无话可说,我确实不及她十分之一美。

江丰彦把行李倒腾了一番,拿出很多礼物,都是买给我跟王海的。

童颜仿佛还沉浸在丽江的美景人文里出不来,兴奋地拉着我说啊笑啊,各种见闻,各种人。

我只听不说。

我像间谍一样在两个人脸上和话语中寻找着蛛丝马迹。

还好,什么都没有。

两个人你说一句我说一句,说高兴了童颜会搂着王海的脖子,江丰彦会握着我的手。

我如释重负,应该是什么都没发生吧!

恋爱中的女人都是敏感的,当天夜里,我还是在江丰彦的身上发现了异样。

第一点是他在洗澡的时候把手机带进了卫生间。我们之间从来没担心过互相翻查手机的事,不管是谁洗澡上厕所,手机都会随手放在床头的茶几上。但这次,Frank假装无意地把手机拿进了卫生间。

第二点是我们躺下之后,他还在跟我兴致勃勃地讲述他和童颜的丽江之行。

都说小别胜新婚,我说过我不是个主动的女人,我耐心地听,耐心地等着他行动。

我终于等到他讲累了,他却睡着了。

只凭这两点,我就坚定不移地相信他们之间出事儿了。我毫不犹豫地推翻了白天他们制造的假象。表妹童颜的演技,我太清楚不过。我最难过的是,那个半年前还在泰国抱着我信誓旦旦的男人,竟然这么快就背叛了我。我震惊于他背叛之后的若无其事。

身边是江丰彦均匀恬静的呼吸,我探起身再一次仔仔细细地端详这个男人,我的指尖凌空滑过他棱角分明的脸、清秀的眉眼、挺拔的鼻梁,还有红润的嘴唇。我想起简桢的那句话:“旦夕之间,情知对于生命的千般流转,尽须付与无尽的忍爱……”

犹豫了很久很久,我还是把手伸向了他的手机。我相信很多女人都遇到过这样的纠结时刻,其实看或者不看,奸情都在那里,不增不减。但有时候,即使有些事根本不需要证据,你还是想找到证据。

收件箱里还剩下三条短信,都是童颜发的,时间正好和江丰彦洗澡的时间吻合。

第一条:“彦,我控制不住自己,我忘不了那天晚上。你呢?”

第二条:“彦,我在想一切大概都是注定的,我的名字里有一个‘颜’,而你只有‘彦’,是不是老天想对你说,你的人生少不了我这一页?”

第三条:“为什么你会是童娟的男朋友?”

发件箱里只剩两条短信。

“别发了。”

“我真的不想再做对不起童娟的事……”

当一切水落石出,我反而出奇地平静,那一份轻松,真像灵魂出窍了一样。我侧身躺着,静静地凝视我身边的男人,静静地等待他醒来。

童颜称Frank为“彦”。

真是好听,这样亲昵真挚的称谓,有哪个男人不喜欢呢?

我只会喊他“Frank”或者“江”。

我的表妹童颜美丽起来无敌,娇俏起来无敌,冷酷起来无敌,放荡起来无敌,狠起来无敌……这些无敌我早就了解。

可我接受不了她文艺起来也无敌。

我以为自己在她面前唯一的优势就是比她多念了几年书,我应该比她善解人意,比她更懂得表达。

“我的名字里有一个‘颜’,而你只有‘彦’,是不是老天想对你说,你的人生少不了我这一页?”读到这一句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又输了。她的表达如此依依难舍如此情谊缱绻,连我都要被这避无可避的宿命情缘感动了。

唯一的安慰,就是江丰彦发的那两条短信,他说他不想“再”做对不起我的事。

但这些对我已经没意义了,这个“再”字,说明他们确实上过床了。

我不恨童颜,也不恨江丰彦。弱者有什么资格恨人?我恨我自己。

我又想到了王海,我喜欢上他的时候,曾经多么自责与愧疚!我反反复复逼自己去幻想喜欢的男人跟人做爱的情景,这样自虐为了什么?换来的又是什么?

明晃晃的光线射在我们的窗台上,我冰凉的手掌抚上江丰彦的脸庞。他的睫毛微微颤动,接着睁开了那双曾摄我心魄的眼睛,我的男人终于醒了。

他带着比清晨露珠更纯净的微笑问:“你这么早就醒了?”

我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他把手放在我的脸上,他的手心很烫,却说:“你的脸怎么这么冰凉啊?摸起来真舒服。”

我笑了,我说:“是吗?我的心更凉,你要不要摸摸看?”

笑容在他的脸上僵硬了,这时他才看到我特意放在两个枕头中间的他的手机。

他忽地一下坐了起来。他说:“童娟……我……”

我说:“你现在什么都不要说。”

然后,我轻轻地起床,穿上拖鞋,走到对面去敲响童颜的门。

王海打开了门。我看见童颜躺在床上,长发松散地铺在白色的枕头上,像一团漆黑的棉花糖,一条毯子压在双臂下面露出迷人的锁骨。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跟在我身后进屋的江丰彦。

她笑了,说:“你真早啊!”

我说:“早吗?”

她叹了口气,调皮地笑了。她说:“比我预想的要早。”

江丰彦在身后拉住我的手臂,他说:“童娟……”

我甩开他的手,说:“你闭嘴!”

我盯着童颜的眼睛,她不卑不亢地回应我,脸上是她惯有的倔犟与不妥协。她说:“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她当然知道了,她那么聪明。

她说:“没错,我和江丰彦是上床了。”

童颜说这话时,坦然极了,坦然到我反而不知道该如何继续下去了。她歪着脑袋,我从那双碧绿的眸子里看穿了她的不屑一顾。她仿佛在期待着我爆发,而且很有点儿“明人不做暗事”的意思。

我没有爆发,我也平静地问:“你为什么这么做?”

童颜坐起来,她把毯子拽上来,裹好自己胸部,舒舒服服地靠在枕头上。然后,她把眼神幽幽地转向江丰彦,努努嘴,说:“你应该去问他啊,是他主动的。”

江丰彦说:“你胡说什么?我当时喝醉了!我根本什么都不记得!”

他又说:“童娟,你相信我,我真是喝多了,就只有一次,真的,真的只有那一次。”

我说:“一次还不够吗?”

童颜冷笑了一下,她裹着毯子下床,赤脚站到我和江丰彦身边来了。

她说:“童娟,看到了吗?这就是你选的男人,你爱得死去活来的男人——敢干又不敢承认,满嘴的借口。”

我说:“你说得真对。他是不如你,没有你敢做敢当。”

我把脸转向这对狗男女,问:“江丰彦,你爱我表妹童颜吗?或者说,你喜欢她吗?”

江丰彦沉默。

我又问童颜:“你爱江丰彦吗?”

童颜斩钉截铁地说:“不爱!”

我的眼泪终于流了出来,我说:“既然不爱,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啊?如果你是为了爱情,那我可以原谅你!现在你是为了什么?你到底为了什么啊?”

我又说:“童颜,你真可怜!你这辈子都不会懂什么是爱!”

说完这句,我就跑了出去。在关门的瞬间,我听见童颜在喊:“你懂爱!你懂又怎么样呢?”

跑出家门,我才发现天大地大而我竟然无处可去。这些年来,我把太多的时间浪费在了童颜身上,以至于我在北京甚至没有一个像样的朋友。很久不见的同学,平淡相交的同事,我连一个诉苦的人都找不到,也不想找。

我没带手机,就到附近的公用电话亭打了个电话给Wendy,说自己病了要请两天假。接着,我爬上了公交车。不知道转了多少趟,我终于到达了目的地东王庄。我一个人坐在东王庄小区门口的石凳子上,度过了最煎熬的一分一秒。我回忆起很多大学生活的画面,那些和童颜相依为命的日子——住地下室,啃面包,一起踩着积雪偷偷摸摸到附近大学的各所教学楼和宿舍楼墙上贴小广告……毕业之后,我再没回来过,而这里的一草一木似乎还和从前一样,时隔两年,物未变,只是人心已移。

没想到痛苦的日子也可以过得很快!天渐渐暗了,直到发现东王庄里处处灯火通明,我才从回忆里回过神来。天黑了,我该去哪儿呢?我要去哪里度过我撕心裂肺的第一夜?

就在我最无助的时刻,一个熟悉的身影向我走了过来。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我看不清他的脸,可我知道他是谁。

我泪眼婆娑,就跟看到了亲人一样。他轻轻地坐到我身边,揽住了我的肩。

我把头枕到他的肩上,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他说:“我找了你一天了,还好找到你了,回家吧!”

我说:“我哪儿也想不去。”

他就静静地陪我坐着。

坐了一会儿,我问他:“你知道吗?我曾经喜欢过你。”

他说:“知道吧。”

我问:“那时如果我们真在一起了,会怎么样呢?”

他说:“不会,我不会那样做的,你也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