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名花倾国两相欢(3)
花园里的水榭、凉亭里都坐着年轻的女孩,衣香鬓影,珠围翠绕,美不胜收。看着安王妃带着一个陌生人出来,她们都停止了说笑,眼里虽有疑问,脸上却都不显,端庄地起身行礼。
安王妃一一点头回礼,温和地说:“姑娘们好好玩,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这里的管事妈妈。”
女孩们全都低眉垂目,温顺地答“是”。
安王妃带着公主走亭台楼阁,来到修建得最为华美的寒碧楼。
里面分了几桌,坐着十来位少女,衣裙俱是桃红、嫩黄、淡蓝、葱绿、象牙白等色泽,充满了春天的气息。看到安王妃进来,她们连忙起身行礼:“见过王妃娘娘。”
“勿须多礼。”安王妃含笑抬手,愉快地道,“我给你们带来了一位尊贵的客人,这位就是明月公主,未来的勇毅亲王妃。”
那些女孩的目光一起投向站在安王妃身侧的异国公主,一时却不知该行什么礼。明月落落大方地笑着,微微颔首,并没有计较她们的态度。
安王妃引着她往前走了几步,来到窗边的一个女孩面前,神情略带恭谨:“公主,这位是赵相家的千金,我们大燕未来的皇后。”
窗前站着的女孩容颜秀丽、端庄娴静,梳着惊鸿髻,戴着碧玉簪,身着月白色如意云纹衫和滚雪烟纱散花裙,清雅中带着疏淡,举止温婉间透出几分高贵。在她周围站着的姑娘也都是豪门千金,一眼看去却像是她的附庸。
她叫赵婉仪,乃当朝首辅赵昶的嫡孙女,已被皇帝和两宫太后选为皇后。因当今皇上年仅十四,因而定在年底满十五岁后大婚。其实这般年纪婚娶都是过早了,但是两宫太后急于让皇帝亲政,所以也就不管不顾了。勇毅亲王有心劝阻,怕皇上太过年少便立后纳妃选秀女,在房事上斫伐过度,有伤龙体,于子嗣和寿数上有碍,可是他不过才说了两句,就被赵相一系出言暗讽,指责他贪恋权势,不肯还政于皇上,他只好不再反对。
立后的上谕颁布之后,宫中就派了四个教引嬷嬷到相府,教导这位十三岁的未来皇后。她也的确出众,现在眉宇间便有了几分母仪天下的雍容,可是毕竟年纪还小,脸上的稚气仍未脱尽,身量也没长开,很是娇小玲珑。
明月已满十六,又是北地胭脂,身高腿长,往赵婉仪面前一站,就像是大人与小孩一般,对比强烈。赵婉仪身为臣女,嫁入皇家,乃是高攀,因此定要努力做到最好,虽然架子端得十足,心里却是没底的,而明月是一国公主,嫁给曾经娶过妻的勇毅亲王算是委屈迁就,并不须做出种种姿态,所以很是洒脱。从衣饰上也能看出来,赵婉仪一直都是往淡雅上靠,态度也很矜持守礼,让人感觉人淡如菊,而明月公主最喜欢的是金色和大红,这是极不讨好的颜色,一般女子都不敢穿,而明月公主却撑得起、压得住,总能穿出一股气势来,她虽从不倨傲,待人很是亲切友好,却也让人不敢轻视。两下一对比,明白人都能看出端倪。
安王妃隐约知道皇甫潇被赵相等一干大臣挤对着,答应娶明月公主的内情,当时还觉得两宫太后与这些朝臣杞人忧天,此刻看到两个姑娘面对面,立时明白过来,暗赞赵昶果然不愧是首辅,对情势的判断如此准确,令人惊叹。若是真让明月公主入宫为贵妃,赵婉仪这位皇后多半压制不住,未来的宫中局势就很难说了,不让明月公主入宫,入选宫中的其他贵女都是知根知底的,守礼仪、懂规矩,进宫后也好拿捏,翻不起大浪,这样就能保证宫中稳定,长治久安。
赵婉仪的个头只到明月的肩窝,离得近了感觉有种压力,她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与明月相对一笑,以平礼见之。
安王妃又介绍了其他姑娘给明月认识。
除了赵婉仪之外,这里还有五位姑娘也都接到了旨意,将会与皇后一道入宫伴驾。亳阳侯的嫡长女娇美,镇北侯的嫡亲妹妹妍丽,韦国公的嫡孙女温柔,内阁张相的独生女儿秀雅,兵部尚书家的千金明艳,春兰秋菊,都很动人,更重要的是各有各的家世背景与朝中势力,南北军政都包含在内,入宫后必定都会封妃。另外那些身份低一等的秀女就没资格到安王府上来了。
除了入宫的少女外,其他一些女孩也都出自名门,大多尚未定亲。皇上大选已经结束,她们就可以另择良配了。这些贵女都会嫁入公卿王侯世家高门,故此安王妃特地将她们邀请过来,若是明月能与她们结交,以后也有益处。
明月一一点头微笑,并没有如通常那般说些场面话,言不由衷地夸赞。她始终牢记母妃的叮嘱,在这些场合少言少动,不去猜大燕权贵们曲里拐弯的心思,含笑颔首是最佳应付之道。
那些女孩行了常礼,心态都很平和。这些姑娘中也有人曾经妄想过摄政王的正妃之位,但自忖身份比不得公主尊贵,又是皇帝下旨赐婚,谁也无法改变,再想想亲王府里的一大群女人,也就心平气和了。
安王妃请明月坐下,与姑娘们说笑了一会儿,就有下人来报,又有几位公侯夫人前来。她便笑着起身,关照了两句,出去迎接客人了。
明月自知与这些大燕的名门贵女话不投机,也跟着出去,对安王妃说:“王妃自去待客,我就在花园里逛逛,随便叫个丫鬟来带路就行。”
安王妃知她对琴棋书画、脂粉衣饰等都不甚爱好,与这些姑娘们委实没有太多话可说,有自己陪着打圆场还好,如果自己不在了,那些女孩中若是有一二顽皮的,不免就会弄得尴尬,于是对她笑着点点头,把自己身边一个伶俐的丫鬟秋藻留下,这才往院门去了。
安王妃治家有方,肚皮又争气,虽然也生得晚,嫁过来将近十年才得了一子,却也比其他姬妾始终没有生育的强,而且还是儿子,这就让她能够挺直了腰板说话。老安王妃尚健在,不过一心向佛,百事不问,再加上这个儿媳妇给她生了孙子,自是放心地将后院里的事都交给了她。除了正妃外,安王只有一个侧妃、两位夫人和两位孺人,侍妾也不多。原来有位夫人生得极好,又是有名的才女,安王极为宠爱,每日里与她诗词唱和、弹琴作曲,还带出去参加文人聚会,从此再不看其他女子一眼,只是红颜薄命,进门没几年就病逝了,安王悲痛万分,大病一场,写了无数悼亡诗,还上表请封,最后以侧妃之礼下葬,弄得朝中尽人皆知,后来就再没宠过谁,倒是喜欢召来一帮文人墨客饮酒赋诗。安王妃自此后扬眉吐气,后院姬妾没人敢闹妖蛾子,让她过得颇为舒心,把后院治得滴水不漏。王府里的下人们自然心里雪亮,也都很听使唤。
秋藻的样貌并不是很出色,却是举止大方,笑容可亲,颇有大家子的气派,陪着公主在园子里慢慢逛着,不时讲些逸闻趣事,增加公主的游兴。
明月听得津津有味。她挺佩服中原人的,一花一木都能编出个故事来,给生活增添了很多趣味。
没逛一会儿,里外的客人都到齐了,赏花会也正式开始。
秋藻引着公主去了水边的沧浪亭,这里就坐的都是公侯夫人,年龄大多都是三十来岁,毕竟今天来的目的是相看儿媳妇,必得家中有适龄儿子才会来。见到公主,她们都站起身来,笑脸相迎。
安王妃还没过来,估计还在忙着,毕竟她是当家主母,很多事要她拿主意。
明月坐下没多久,不远处的水榭边就传来悠扬的琴声。这是前来赴会的姑娘们开始表演才艺了。她佯装入神倾听,这样可以回避与那些公侯夫人说太多的话。
那些夫人也没有太过客套,与她寒暄过后就自顾自地讨论,谁家女儿好,谁家最近出了什么状况,都如数家珍。聊着聊着,也不知是提起了什么事,就有人说到王府头上了,声音虽低,明月却断断续续地能听个大概。
“安王这些年一直没往府里添人,王妃还真是有福气。”
“是啊,摄政王的府里却是满满当当的,只要有人殁了,没多久就会抬人进府,补上位置。”
“被你一说,还真是的。大千岁的府上除了王妃的位子空着外,两侧妃三夫人四孺人都有人了。”
“可不是,除了两位侧妃是一直跟着王爷的外,夫人、孺人可是补过好几次了。”
“摄政王这次娶的王妃是公主,应该能镇得住吧。”
“不好说,王府后院……那都是成了精的,等闲不好对付。”
“瞧你说的,侍妾再闹腾,还能越过正室去?公主是正妃,伸出一根手指头就能揿死她们。”
“说得是。倒也不必着急,等着她们闹出妖蛾子来再动手也不迟。”
“不过,都是跟了王爷那么长日子的,总有些情分,也不好明着收拾。”
“嘿,公主青春年少,岂是那些年老色衰的侍妾之流能比的?王爷指定会疼宠公主,怎会行那宠妾灭妻之事?”
“这也说不好,公主到底来自北地番邦,不似我们大燕的姑娘知书识礼、温婉贤淑,王爷是否喜爱就得两说了。”
“那倒也是……”
明月听得啼笑皆非,伸手端起茶碗来挡住脸,唇角露出一丝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