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波希米亚丑闻(2)
“我要和斯堪迪那维亚国王的二公主克罗娣尔德·罗德曼·冯·札克思麦宁恳结婚。你可能听说过她家那套很严格的规矩吧,她自己也是个很敏感、细心的人,如果她怀疑我的德行有问题,那婚事就泡汤了。”
“那安娜·阿德勒呢?”
“她说她要把相片寄给他们,她一向说到做到。你可能不知道,她个性很强。她既有女人完美的容貌,又有男人般坚强的心智。只要我和别的女人结婚,她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你敢肯定相片还在她手上吗?”“我敢肯定。”
“为什么?”
“因为她说过,要在婚约公布的那天把相片寄出去,也就是说,在星期一。”
“哦,还有三天时间呢。”福尔摩斯不紧不慢地打了个哈欠,“您运气真好,眼下我只有一两个案件要查。陛下要在伦敦住一阵子吧?”
“当然,你可以在朗罕姆旅馆找到我,我用的是冯·克拉姆伯爵的名字。”
“我会及时把事情的进展情况禀报给你的。”“那太好了,否则我会急死的。”“那么,钱的事怎么说?”
“随你要多少。”“随我要多少?”
“跟你直说吧,只要把相片弄回来,我可以割一个省给你。”“目前我的开支呢?”
国王从他的大氅下面拿出一个沉甸甸的羊皮袋放在桌子上。“这里面有三百镑金币和七百镑现钞。”国王说。
福尔摩斯在笔记本上草草地写了张收条,撕下来递给国王。“那位小姐的地址呢?”福尔摩斯问。“圣乔伍特,赛彭泰恩大街,普里奥尼大院。”福尔摩斯把地址记了下来。“还有个问题,”他说,“相片是六英寸大的吗?”“是的。”
“那就再见吧,陛下。很快就会有好消息给您的。”当国王的马车已经走远的时候,他接着说:“再见了,华生,我想让你明天下午三点钟来,我有事跟你说。”
第二天下午三点整,我到了贝克街,可福尔摩斯还没有回来。房东太太说,他早上八点左右就出去了。尽管这样,我还是在壁炉旁坐了下来,耐心地等他回来。因为我对这件事非常有兴趣了——虽然它没有我记录过的两件案子那么残忍与不可想象,可它的性质和其委托人的身份,使它特别起来——此外,福尔摩斯敏锐的观察力和严密精确的推理,以及他办事的速度和方法都让我很有兴趣去研究。他的成功对我来说,已是司空见惯了,所以,我从没想过他可能会失败。
快到四点时,门开了,一个酒气冲天的马夫闪了进来,他满是络腮胡子的脸涨得通红,一身衣服破破烂烂。尽管我早已熟知福尔摩斯神奇的化装术,但还是在再三打量后,才确定是他。他向我点了个头后就到卧室去了。过了五分钟,他出来了,像平常一样身穿花呢衣服,风度翩翩,他把手插在口袋里,然后在壁炉前站直了,尽情地大笑起来。
“哈哈哈,这是真的吗?”他嚷着,突然呛住了,接着又大笑起来,一直笑到四肢无力地瘫倒在椅子上。
“到底怎么了?”“太有意思了!你绝对猜不出我一上午干了些什么,或者忙出了什么结果。”“我猜不出来,我想你可能在观察安娜·阿德勒的住所和她的生活习惯吧。”“是这样,可结局却很不一样。我会告诉你全部经过的。今早八点多,我就装扮成一个失业的马车夫离开了这里。马车夫中间有种令人神往的同情心和默契,一旦你成了他们的一分子,你就能打听到你想知道的一切。我很快就找到了普里奥尼大院。那是幢非常别致的两层楼的小别墅,后面有一个花园,前面就是马路,门上一把洽伯锁,右边是装修华丽、宽敞明亮的客厅,高大的窗户几乎落到地面,窗闩连小孩都能打开。除了能看到过道窗户的马车房顶外,后面就没什么值得特别注意的了。我仔细察看了房子的四周,没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接着,我沿着街道走,在靠近花园一侧的小巷里,我发现了一排马房。我帮那里的马车夫梳洗马匹,作为报酬,他们给了我两个便士,一杯鸡尾酒和两烟斗烟丝,并且告诉我很多关于阿德勒小姐的事情。此外,他们还给我讲了附近其他六七个人的事情,因为我不感兴趣,所以没认真听,可又不得不耐心听完。”
“安娜·阿德勒的情况怎样?”我问。“啊,那一带的男人全被她的美丽迷倒了。在赛彭泰恩大街的马房,她是公认的世上最美的女人。她过着平静的生活:每天早上五点钟出去,到音乐会上演唱,晚上七点回家吃饭。除了去演唱,她平时很少出去。她只和一个男人来往,而且关系亲密。那个男人皮肤黝黑,长相英俊,有朝气。他每天至少来看她一次,一般是两次。他叫戈德弗雷·诺顿。你知道作为心腹车夫的好处吗?为他赶车,从赛彭泰恩大街送他回家,知道他很多事。听他们说完后,我又在普里奥尼大院附近徘徊,考虑下一步的行动方案。”
“这个戈德弗雷·诺顿很关键,他是一位律师,这有点麻烦。他们究竟什么关系,他为什么经常去看她?她是他的委托人、朋友还是情人?如果是委托人,那么相片有可能交给他了;如果是情人,那相片就不会给他。这个问题要解决了,我就能决定是继续调查普里奥尼大院,还是调查那位先生在坦普尔的住处。这是个马虎不得的问题,要不就会扩大我的调查范围。你对这些小事不耐烦了吗?如果你想了解清楚,我就必须把我碰到的难题告诉你。”
“我在认真听着呢。”我说。“就在我为此琢磨的时候,正好有辆双轮马车进了普里奥尼大院,车上跳下位年轻绅士,皮肤黑黑的,鹰钩鼻子,小胡子,显然就是那位律师。他好像很急,一边大叫让车夫在门外等他,一边和给他开门的女仆擦身而过,好像到自己家一样。”
“他在屋里待了大概半个小时,通过客厅的窗户,我看见他在来回走动,非常激动地边说边挥舞手臂。但是,我没有看到那个女人。半个小时后,他出来了,看起来比刚才还要急。他上车时掏出金表看了看,急急地说:‘快,快点!先到摄政街格路士·汉基旅馆,再到艾奇维尔路的圣牧尼柯教堂。你要能在二十分钟内赶到,我付给你半个畿尼。’”
“他们很快就不见了。我正在想该不该去跟踪的时候,小巷里又来了辆十分漂亮的小马车。马车夫的上衣纽扣只扣了一半,领带也歪了,马具上的金属箍头都从带扣中突了出来。车还没停稳呢,一个女人就从屋里跑了出来,一头钻进车厢。刹那间,我看到她了,她确实是绝色美女,她的美貌倾国倾城。”
“‘约翰,去圣牧尼柯教堂!’她大声说,‘要是你在二十分钟内赶到,我赏你半镑金币。’”
“华生,这真是天赐良机啊,我正想追上去的时候,一辆出租马车恰巧经过。马车夫还在打量我的寒酸相呢,我没等他开口,就跳上了车。‘圣牧尼柯教堂,’我说,‘你要能在二十分钟内赶到,我给你半镑金币。’当时是十一点三十五,下面即将发生什么,我心里很清楚。”
“车跑得很快,我从来没坐过这么快的车,可那两辆马车还是比我先赶到教堂。当我赶到的时候,他们的车早就停在那里了。拉车的马在大口大口地喘气。我付了车费,急急忙忙地跑进教堂。教堂里除了我跟踪的两个人,就只有穿白色法衣的牧师了。他们围在圣坛前,牧师好像在跟他俩说着什么。我装作是偶尔到教堂的流浪汉。我正沿着旁边的通道向前走,圣坛前的三个人突然转过头来看着我。戈德弗雷·诺顿先生急忙向我跑来。”
“‘上帝保佑!’他大声喊道,‘你来得太好了,来,来吧!’”
“‘来干什么?’”
“‘老兄快来,只耽误你三分钟,要不,我们就不合法了。’”
“他半拖半拽地把我拉上了圣坛。我还不明白自己站哪儿呢,就对他在我耳边的恳求作了答复,为我一无所知的事情作了证。说明白点,就是帮未婚女子安娜·阿德勒和单身汉戈德弗雷·诺顿结合在一起。所有这些事一眨眼就完成了。接下来是律师和那位女人对我表示感谢,而牧师则站在我对面冲我微笑。我被弄糊涂了,我从未碰到过如此荒唐的事情。这就是我刚才哈哈大笑的原因,我一想起就好笑。他们想结婚,但又不合乎规矩,因为没有任何证人,牧师拒绝为他们证婚。幸好我来了,解了他们的围,要不新郎得到大街上去找证人。对了,新娘高兴得赏给我一镑金币,我想把它系在表链上,作个纪念。”
“结局的确出乎我的意料,”我说,“那后来呢?”“唉,我觉得我的计划要失败了。他们看来可能会马上离开伦敦,所以,我必须采取迅速有效的行动。他们在教堂门口分开了,男的坐车回坦普尔,女的回到了她自己的住处。‘我五点钟还和平时一样去公园。’临走时,她对律师说。接着他们就朝不同的方向分头走了,我也离开那里另作打算。”
“你想怎么办?”“几块卤牛肉和一杯啤酒。”他按响了电铃,“我忙得连饭都没吃,今晚会更忙。对了,华生,我需要你的配合。”“那太好了。”
“你不怕违法吗?”“不怕。”“也不怕万一会被捕吗?”
“为了一个崇高的目的,我不怕。”“对,这目的是崇高。”“一切都听你的了。”“我就知道你能帮我。”“你打算怎么办呢?”
“等哈德森太太把饭端来我再跟你说。不过现在,”他一副很饿的样子,一边转向房东太太端来的简单食品,一边说,“时间不多了,我边吃边说吧。我们时间不多了,现在快五点了,我们必须在两小时内赶到行动地点。安娜小姐,不,是诺顿太太,七点钟回到家。我们必须在普里奥尼大院和她碰面。”
“然后呢?”“这以后的事我来办。我已经准备好了怎样去应付将要发生的事,我先提醒你,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别插手,明白吗?”“难道我什么事都不用做吗?”“什么事也别做,可能会有一些麻烦,你千万别插手,我会被抬进屋子,可能在五分钟后,会有人把卧室的窗户打开,你守在窗子旁边就是了。”
“好。”“你得盯着我,我会让你看见我的。”
“好的。”“我一举起手——就像这样子——你就把我给你的东西扔进来,并且大喊‘着火了’,你记住了吗?”“记住了。”
“那就好了,”他说着,从口袋里掏出雪茄一样的一根卷筒,“这是烟火筒,管道工用的,两头有盖,可以自燃。你的任务就是用好这个东西。你喊‘着火了’后,肯定会有很多人来救火,你就趁乱跑到大街的那一头,我十分钟后会和你会合。你已经完全明白我的意思了吗?”“我一直做个旁观者,紧挨窗户,盯着你,见到你举手就把烟火筒扔进去,并且大喊‘着火了’,然后到街头去等你。”
“对,就是这样。”
“那你就等着瞧吧。”
“好了,我得去扮演新的角色了。”
他进了卧室,没几分钟,中年牧师出来了,他头戴一顶宽檐黑礼帽,打着洁白领带,裤子宽松直挺,脸上堆满微笑、仁慈,显得和蔼可亲,只有著名的喜剧演员约翰·海尔才能装得那么像——福尔摩斯不仅仅是换衣服,他的神情、态度以及灵魂都发生了改变。他成为侦破专家后,舞台上就失去了一位出色的演员,科学界也因此而少了一位科学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