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罗密欧与朱丽叶(6)
朱丽叶:好,我想你已经给我很大的安慰。你进去;
告诉我的母亲说我出去了,要到劳伦斯的寺院里去忏悔我的罪过,因为我得罪了父亲。(下。)
第四幕
第一场维洛那。劳伦斯神父的寺院
劳伦斯神父及帕里斯上。
劳伦斯:是在星期四吗,伯爵?未免时间也太局促了吧。
帕里里斯:这是我岳父凯普莱特的意思;他既然这样性急,我也不愿把时间延迟下去。只好选择了星期四。
劳伦斯:您说您还不知道那小姐本人的心思;我并不赞成这种片面决定的事情。你觉得呢?
帕里里斯:提伯尔特死后她因为伤心过度,所以我没有跟她多谈恋爱多接触,因为在一间每天哭哭啼啼的屋子里,我心爱的维纳斯是露不出美丽笑容来的。神父,她的父亲瞧她这样一味忧伤,长此下去恐怕会发生什么意外,所以才决定提早为我们完婚,免得她一天到晚哭得像个泪人儿一般。况且一个人呆在房间里最容易触景伤情,一旦有了伴侣,或许可以替她排除悲哀和心头的痛楚。现在您知道我这次匆促结婚的理由了吧。
劳伦斯:(旁白)我倒希望我不知道它为什么必须延迟的理由。——瞧,伯爵,你所说的这位小姐到我寺里来了。
朱丽叶上。
帕里里斯:您来得正好,我的爱妻。
朱丽叶:伯爵,等我做了你的妻子以后,您才可以这样叫我。
帕里里斯:爱人,也许到星期四这就要成为事实了。朱丽叶:事实是无可避免的。
劳伦斯:那是当然的道理。
帕里里斯:您来是向这位神父忏悔的吗?
朱丽叶:回答刚才您这一个问题,我必须向您忏悔了。
帕里里斯:不要在他的面前否认您爱我。难道您还害羞吗?
朱丽叶:我愿意在您的面前承认我爱他。
帕里里斯:是的,我相信您也一定愿意在我面前承认您爱我。
朱丽叶:要是我必须承认。那么在您的背后承认远比在您的面前承认好得多。
帕里里斯:我可怜的人儿!眼泪已经毁损了你的美貌。我很心疼啊!
朱丽叶:相反,眼泪并没有得到多么大的胜利;因为我这副容貌在没有被眼泪毁损以前,已经够丑了。
帕里里斯:你不该说这样的话来诽谤你的美貌。因为在我的心里,你的美貌是无与伦比的。
朱丽叶:这不是诽谤,伯爵,这是我的心里话,我是当着自己的脸说的。
帕里里斯:你的脸马上就是我的,你不该当着我的面而侮辱它。
朱丽叶:也许是的,因为它不是属于我自己的。神父,您现在有空吗?或者是让我在晚祷时再来?
劳伦斯:我还是现在有空,多愁善感的女儿。伯爵,现在必须请您务必离开我们。
帕里里斯:我不敢打扰你们的祈祷。朱丽叶,星期四一早我就来叫醒你;那现在我们再会吧,请你保留这一个神圣的吻。(下。)
朱丽叶:啊!神父把门关了!关了门,再来陪着我哭吧。我想是没有希望、没有补救、没有挽回了!一切都没有了。
劳伦斯:啊,朱丽叶!我已知道你为何而悲哀,实在想不出一个万全的计策来阻止这次婚礼。我听说你在星期四必须跟这位伯爵结婚,而且毫无拖延的可能性了。
朱丽叶:神父,请不要对我说你已听见这件事情,除非你告诉我怎样避免它的发生。要是以你的智慧也不能帮助我,那么只要你赞同我的决心,我立刻用这把刀解决眼前的任何一切。所以,神父,凭着你丰富的见识和阅历,请你赶快赐给我一些指教;否则瞧吧,这把带有血腥气的刀,能替我觅得一个光荣解决难题的办法,也做一个公正人。不要老是不说话;要是你真不能指教我一个补救的办法,我除了一死以外,没有别的希冀。这样上天就可以原谅我这叛变的心。
劳伦斯:快住手,女儿;我已经望见了一线的希望,但是那必须用一种非常的手段,方才能抵御这一非常的变故。要是你真的不愿跟帕里斯伯爵结婚,毅然立下视死如归的决心,同样你也一定愿意采取一种和死差不多的办法,来避免这种耻辱;倘若你敢冒险一试,我就可以把办法告诉你。
朱丽叶:啊!只要不让我嫁给帕里斯;只要可以让我活着对我的爱人做一个纯洁无瑕的妻子,我都愿意毫不恐惧、毫不迟疑,决不退缩地做去。请你告诉我吧!劳伦斯:好,那么请放下你手中的刀;快快乐乐地回家答应嫁给帕里斯。明天就是星期三了,晚上你必须一人独睡,不能让奶妈睡在你的房间;我这有一个药瓶你拿去,等你上床后,就把这里面炼就的液汁一口喝下。那时就会有一阵昏昏沉沉的寒气经过你全身的血管,接着脉搏就会停止跳动;没有一丝热气和呼吸能证明你还活着;就连你的嘴唇和颊上的红色也会变成灰白;你的眼睑紧闭,就像死神的手关闭生命的白昼;你身上的任何一部位都将失去了灵活的控制,像死一样僵硬寒冷。
必须经过四十二小时后,你仿佛从一场酣睡中醒过来。当那新郎在早晨来催你起身时,他们会发现你已经死了。然后,按照着我们国里的规矩,给你穿起盛装,用柩车载着你到凯普莱特族中祖先的坟茔里。同时因为我知道预备你醒来,我写信给罗密欧,告诉他我们的计划,叫他立刻到这儿来。我跟他守在你的身边,等你一醒,当夜就叫罗密欧带着你到曼多亚去。只要你临时不变卦,中途不气馁,这个办法一定可以使你避免眼前的耻辱。
朱丽叶:快给我!快给我!啊,不要对我说起害怕两个字!我什么都不怕,我就要见到我的丈夫——罗密欧。
劳伦斯:赶快拿着;你去吧,愿你意志坚强,前途一切顺利!我叫一个弟兄飞快到曼多亚,带我的信去送给你的丈夫。
朱丽叶:爱情啊,请赐给我力量吧!现在只有爱情的力量可以搭救我。再会,亲爱的神父!(各下。)
第二场同前。朱丽叶的卧室
乳媪上。
乳媪:小姐!喂,小姐!朱丽叶!她准是睡熟了,连结婚的日子都忘记了!喂,小羊!喂,小姐!哼,你这懒丫头!喂,亲亲!小姐!心肝!喂,新娘!怎么!叫了这么多声,一声也不响?现在尽你睡去,甚至睡一个星期;到今天晚上,帕里斯伯爵可不让你安安静静休息了。上帝饶恕我,阿门,她睡得多熟!但是我必须叫她醒来。小姐!小姐!小姐!好,让那伯爵亲自到你床上来吧,那时你可要吓得跳起来了,是不是?怎么!可是衣服已经穿好了,难道又重新睡下去吗?我必须马上把你叫醒。小姐!小姐!小姐!嗳哟!嗳哟!救命!救命!我的小姐死了!嗳哟!我还活着做什么!喂,快拿一点酒来!老爷!太太!
凯普莱特夫人上。凯普莱特:夫人吵什么?乳媪:嗳哟,好伤心啊!凯普莱特:夫人什么事?
乳媪:瞧,瞧!嗳哟,好伤心啊!
凯普莱特:夫人嗳哟,嗳哟!我的孩子,我唯一的生命!醒来!快睁开你的眼睛!你死了,叫我怎么活得下去?救命!救命!大家来啊!
凯普莱特上。
凯普莱特:怎么还不送朱丽叶出来,她的新郎已经来迎娶她啦。
乳媪:她死了,死了,她死了!嗳哟,伤心啊!凯普莱特:夫人唉!她死了,她死了,她死了!凯普莱特:嘿!让我赶紧瞧瞧。嗳哟!她浑身冰冷;
血液已停止流动,手脚都硬了;连她的嘴唇也没有了生命的气息;死像一阵未秋先降的寒霜,竟这般无情,摧残了这一朵最鲜嫩的娇花。
乳媪:嗳哟,好伤心啊!
凯普莱特:夫人嗳哟,好苦啊!
凯普莱特:死神夺去了我亲爱的孩子,他使我悲伤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劳伦斯神父、帕里斯及乐工等上。
劳伦斯:来,大家都准备好了,新娘有没有预备好上教堂去?
凯普莱特:她已经预备动身,去做美丽的新娘,可是这一去再不回来了。啊,贤婿!死神在你新婚前夜先降临到你妻子的身上。她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像一朵被风霜摧残了的鲜花。现在死神是我的新婿,是我的后嗣,他已经替你娶走了我的女儿。我也快要死了,我也不活了,把我的一切都传给他;包括我的生命财产,一切都是留给死神的!
帕里里斯:难道我眼巴巴望到天明,却让我看见这一凄惨的情景吗?这是真的吗?
帕里里斯:最可恨的死,是你欺骗了我,杀害了我心爱的她,拆散了我们的美好良缘,一切都被残酷的、残酷的你破坏了!啊!爱人!啊,我的生命!没有生命,只留下被死亡吞噬了的爱情!叫我一个人怎么活下去?
凯普莱特:悲痛的命运,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来打破、打破我们的盛礼?儿啊!儿啊!我的灵魂,你死了!你已经不是我的孩子了!死了!唉!我的孩子死了,我的快乐也随着我的孩子埋葬了!
凯普莱特:我们本来为了庆祝你的大喜日子而预备好的一切,现在却要变成悲哀的殡礼;让我们的乐器变成忧郁的丧钟,婚筵变成凄凉的丧席,把我们的赞美诗变成沉痛的挽歌,新娘手捧的鲜花放在坟墓中殉葬,一切都要相反方向而行。
劳伦斯:凯普莱特先生,您进去吧;夫人,您陪他进去;帕里斯伯爵,您也去吧;大家准备送这具美丽的尸体下葬。上天的愤怒已经降临在你身上,不要违背他的意志,而招致更大的灾祸。(凯普莱特夫妇、帕里斯、劳伦斯同下。)
乐工甲真的,咱们可以收起笛子走人啦。
乳媪:啊!好兄弟们,收起来吧,收起来吧;这对于我们来说真是一场伤心飞来的横祸!(下。)
乐工甲唉,我巴不得这事现在还有什么办法补救才好。
彼得上。
彼得乐工!啊!乐工,《心里的安乐》,《心里的安乐》!啊!替我奏一曲《心里的安乐》,否则我真的要活不下去了。
乐工甲为什么要奏《心里的安乐》呢?真是感到很纳闷。
彼得啊!乐工,因为我的心里在低低的唱着《我心里充满了忧伤》。啊!替我奏一支快活的歌儿,以此来安慰安慰我吧。
乐工甲不奏不奏,就是不奏,现在不是奏乐的时候。彼得你们不奏吗?
乐工甲不奏。彼得那么我就给你们——乐工甲给我们什么?
彼得我可不会给你们钱,哼!我要给你们一顿大骂;我骂你们是一群卖唱的叫化子。
乐工甲那么反过来我就骂你是个下贱的奴才。彼得那么我就把奴才的刀搁在你们的头颅上。并且我决不含糊:不是高音,就是低调,你们听见吗?乐工甲什么高音低调,你倒装得好像很懂这一套似的。
乐工乙且慢,君子动口,小人动手。彼得好,那么就让我用舌剑唇枪杀得你们抱头鼠窜,落花流水。有本领的,回答我这一个问题:悲哀伤痛着心灵,忧郁萦绕在胸怀,惟有音乐的银声——
为什么说是“银声”?为什么说“音乐的银声”?
西门凯特林,你怎么说?乐工甲是因为银子的声音很好听。彼得说得好!休利培克,你又怎么说?乐工乙因为乐工奏乐的目的,是想人家赏赐他一些银子。
彼得说得好!詹姆士桑德普斯特,你怎么理解呢?乐工丙不瞒你说,我可不知道应当怎么说。彼得啊!对不起,看来你只是会唱唱歌而已的;我替你说吧:因为乐工尽管奏乐奏到老死,也换不到一些金子。惟有音乐的银声,可以把烦闷推开。(下)
乐工甲真是个无比讨厌的家伙!乐工乙该死的奴才!来,咱们且慢回去,等吊客来时吹奏两声,吃他们一顿饭再走。(同下。)
第五幕
第一场曼多亚。街道
罗密欧上。
罗密欧:要是梦寐中的幻景可以代表真实的生活,那么我做的梦预兆着将会有好消息到来;我顿时觉得心君宁恬,整日里沉浸在前所未有的精神境界之中,用快乐的思想把我从地面上托着飘扬起来。我梦见我的爱人来看见我死了——奇怪的梦,一个死人竟然也会思想!——她轻轻地吻着我,把生命吐进我的嘴唇里,于是我便复活了,并且成为一个君王。唉!仅仅是爱的影子,已经给人这样丰富的欢乐,要是一旦能占有爱的本身,那该有多么甜蜜!多么甜蜜啊!
鲍尔萨泽上。
罗密欧:是从维洛那来的消息吧!啊,鲍尔萨泽!是神父叫你带信来给我吧?我的爱人现在怎样?我父亲还好吗?我再问你一遍,我心爱的朱丽叶安好吗?只要她一切安好,一定什么都是好好的。
鲍尔萨泽:她的身体已经长眠在凯普莱特家的坟茔里,她那不死的灵魂和众多天使们在一起。我亲眼看见她下葬在亲族的墓穴里,所以立刻马不停蹄地前来告诉您。啊,少爷!恕我带了这恶消息来,因为这是您吩咐我做的事。我也只好如实报答你。
罗密欧:竟然会有这样的事!命运,我诅咒你!——你知道我现在的住处;给我买些纸笔,雇两匹快马,我今天晚上就要动身。
鲍尔萨泽:少爷,先请您宽心一下;您的脸色惨白而仓皇,恐怕预示着是不吉之兆。
罗密欧:胡说,你看错了,眼花了。快去,把我吩咐叫你做的事赶快办好。对了,神父没有叫你带信给我吗?
鲍尔萨泽:没有,我的好少爷。
罗密欧:算了,你快去吧,把马匹雇好了;我就来找你。(鲍尔萨泽下)好,亲爱的朱丽叶,今晚我就要睡在你的身旁。让我来先想个办法。今天是假日,这叫化子还没有开门。喂!卖药的!
卖药人上。卖药人是谁在高声叫喊?
罗密欧:过来,朋友。我瞧你很穷,还穿着一身破烂的衣服,这儿是四十块钱,请你给我一点能够迅速服下身体致命的毒药,厌倦生命的人一服下去便会扩散入全身的血管,会立刻停止呼吸而死去,就好比火药从炮膛里放射出去那般快。
卖药人这种致命的毒药我是有;可是曼多亚的法律严禁贩卖,况且出卖的人是要遭受到死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