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接管北平警察局(1)

接管国民党北平警察局是接管北平市工作的重中之重。按照马列主义的观点，警察、法庭、监狱是国家机器的重要组成部分，是一个阶级压迫另一个阶级的工具。接管北平警察局，就意味着彻底砸碎旧的国家机器，建立新的人民政权。

谭政文率领北平市公安局的接管干部，坚决执行党中央、北平市委关于接管北平市一系列方针、政策。接管工作是一个新事物，谭政文等接管人员过去没有接触过，他们审时度势，充分发挥旧警人员的积极性，克服困难，排除阻力，推动接管工作的顺利进行。接管工作中不但有不同心态的心理交锋，还有过去是通缉的“要犯”、现在是接管干部的生动故事。

一、谭政文到职视事

1949年1月31日，这是个让北平人难以忘怀的日子。就在这一天，傅作义将军顺应历史潮流，终于同意中共提出的和平解决北平问题八项条件，北平宣告和平解放！

寒冬已经过去，春意已降临古城北平。

1月31日，是农历正月初三，这一天，北平终于迎来了自己历史上的黎明。

古城春晓，霞光四射。沉默多日的沙滩北大民主广场上的人又多了起来，有青年人，也有老年人，有学者，也有工人，他们拖着黎明时分长长的剪影，热烈地谈论着解放军何日入城的话题。

虽然人们从1月22日开始，就看到傅作义的部队在向城外撤，但解放军具体入城日期是不知道的，因为当时的舆论工具还掌握在国民党手里。

1月31日接近中午时分，沙滩民主广场西墙的木板上，赫然贴出一张用白纸毛笔书写且墨迹未干的海报，上写：“人民解放军于1月31日中午1时自西直门入城”。广场上的人看到这几个字，兴奋和喜悦一起涌上心头，他们顾不上手里应该拿着什么，也来不及通知家人和知己好友，就三三两两组合在一起，蹬上自行车向西直门奔去！

下午1时整，东北野战军某师，参加过塔山阻击战的英雄们，先行从西直门入城，他们是从傅作义守城部队手中正式接管西直门、德胜门、朝阳门、复兴门防务的。其他接管部队于次日也开始开进城里。

入城的解放军，在军乐队吹奏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军乐声中，昂首阔步，肩扛枪械，成四列纵队开进西直门。每个战士的脸上充满了喜悦、骄傲与自豪。

这时，闻讯从四面八方蜂拥而来的各界群众把西直门通向城内的道路挤得水泄不通。有的双手鼓掌向解放军致敬，有的唱着《解放区的天》，有的从旁边商店里借来锣鼓敲起来，有的带头扭起秧歌。一位头戴黑缎子瓜皮帽，身着古铜色长袍、外罩黑马褂的绅士模样的老者，从路边商店讨来一支白粉笔，求身边的一位大学生在他的脊背和胸前书写了“天亮了”三个大字，然后挤进青年人的洪流中，像孩子般的扭起秧歌。群众的喜悦之情可见一斑。

人们得到人民解放军从西直门进城的消息，应当归功于北平地下党。1月29日，华北局城工部负责人刘仁同志用电报打给北平地下电台负责人，告知了人民解放军于“1月31日中午1时自西直门入城”这个振奋人心的消息。

这个英雄的电台在向北平民众播出这个有历史意义的消息后，第二天奉命“停止联络”，结束了它在北平两年多的艰辛的战斗历程。当它最后向北平市民播出“再见”时，充满了胜利者的自豪和欢愉，它完成了党和人民交给的光荣的历史使命。北平的和平解放，这些忍辱负重、默默无闻地战斗在隐蔽战线上的无名英雄，同样是功不可没的。

谭政文率领北平市公安局的158名接管干部随部队从西直门率先进城，张廷桢率领的公安大队和其他人员也后续入城。他们进城后，暂住在西单教育部街国民党北平市党部里。由于人多床少，有的同志睡在地上，不少同志见有的房间的地板上铺着豪华的地毯，用手摸了摸，高兴地说：“这不是很好的床吗？”打开背包，往地毯上一铺就住下了。那个年月，艰苦的生活对共和国的创业者来说，已经是习以为常、司空见惯的事了。

当天下午，谭政文接到北平市军管会主任叶剑英的通知，要他和刘涌一起来颐和园军管会驻地和国民党北平市政府和警察局等有关人士见面，并研究有关交接事宜。

谭政文和刘涌来到颐和园，他们看到见证历史沧桑的皇家园林颐和园现如今已回到人民手中，心里很高兴。更使他俩欣慰的是，虽是春寒料峭，他们见到颐和园昆明湖的坚冰正在慢慢消融。

前来颐和园参加会议的原定有国民党北平市市长刘瑶章、警察局代局长徐澍、社会局局长翁独健。刘瑶章没有来，他派民政局局长程厚之代表他来到颐和园。

北平市军管会主任、北平市市长叶剑英见交接双方的代表已经到齐，又见他们不约而同地、泾渭分明地各自站在屋子里一侧，便谦和地微笑着，不慌不忙地介绍着国共双方人员。

“这位是新任命的北平市公安局局长谭政文！”叶剑英指了指谭政文说。

谭政文微微点点头，以标准的军人姿态站在那里。

“这位是国民党北平警察局代局长徐澍！”叶剑英又指了指站在谭政文对面穿着一身便服的一位中年男子介绍道。

谭政文上前与徐澍握手，四只眼睛霎时对视一下，双方从对视的眼神中释放出来的坦诚与信赖，奠定了今后两人30多年真诚合作的风雨路程。

徐澍，时年39岁，浙江吴兴县人，国民党内政部高等警官学校毕业，先后在湖北省、重庆市担任巡官、分局长等职。1945年10月，调任北平市警察局，担任科长和外一分局长。当时的警察局局长汤永咸对他说：“外一分局是商业区，是个肥缺，调你去当副局长吧。”后来他回忆说：“北平市外一区，商店林立，市场繁荣，确实是个肥缺。我当时住河泊厂13号，家有妻子和3个孩子，尽管生活不富裕，然而，我一点油水也没沾。”

1949年1月22日，傅作义将军在和平解放北平问题的协议书上签字，当时任北平警察局局长的杨清植觉得徐澍在警察局的官警中有一定威信，便向傅作义推荐由他代理局长。之后，杨清植便和副局长白世雄逃到青岛去了。傅作义在中南海怀仁堂对徐澍说：“北平的治安任务很重，在此期间，不得发生任何问题！”

徐澍在我党接管国民党警察局的过程中，积极配合以谭政文为首的接管人员进行工作，谭政文对徐澍非常信任，不久任命他为北平市公安局业务研究组组长。后来，谭政文南调广东省任职，谭政文把徐澍带到广东省公安机关工作。30余年来，他与共产党合作，风雨同舟，和衷共济，为人民公安机关作出了贡献。对他这样一个旧警官，共产党给予他的信任和重用，使他感到无比的荣幸和惭愧。他说：“我是一个人民的罪人，解放后，共产党不但没有给我处分，而且一直留在公安机关工作，给了我一个为人民服务的机会。这是少有的事例。”徐澍虽然在“文化大革命”中受到了冲击，但对中国共产党的信念坚定不移，对叶剑英、谭政文等共产党人终生充满着尊重和敬佩。

徐澍退休后，为广东省政协委员。

会议决定，2月2日开始正式接管国民党北平市警察局本部和局属各分局，并研究了接管中的具体程序和步骤。

2月2日上午，谭政文率领刘涌、冯基平、赵苍璧、曲日新4名处长和公安大队队长张廷桢十多人，来到了北平前门内的公安街北平警察局。他们身着军装，威风凛凛地站在那里，以中国人民解放军北平市军事管制委员会军事代表的身份主持了仪式，宣布对国民党北平警察局所属单位进行接管。国民党警察局方面参加接管的有徐澍和部分内、外城以及远郊分局的分局长。

徐澍向前来接管的谭政文等人介绍了北平警察局总局的机构和人员构成情况。随后召集巡官以上的旧警人员在礼堂开大会。介绍谭政文同各位旧警人员见面，谭政文等军事代表讲话。

谭政文在大会上首先宣布了北平人民政府任命北平市公安局局长的命令。然后，他操着一口浓重的湖南乡音说：“诸位官警先生们，今天我很高兴同大家见面。从今天开始，我们将在一起，为维护北平的治安，保护北平人民的生命财产而贡献力量。”台下坐着身着黑色服装的官警，都聚精会神地倾听着这位陌生的人民解放军局长的讲话。没有一个人讲话，没有一个人交头接耳，他们把谭政文的讲话每个字都印在脑海里。

谭政文着重讲了中国共产党所领导的这次革命与历史上改朝换代截然不同，中国几千年的历史是一个封建王朝换了另一个封建王朝，是封建王朝的更替，而我们共产党所要建立的国家，是人民当家做主的国家，是一个新型的国家。她开创了中国历史的新纪元，过去每个封建王朝都是少数人剥削和压迫多数人，现在是多数人当家做主，劳苦大众当家做主。

当他谈到国民党的旧警察机关与人民公安机关有本质不同时说：“旧警察机关是少数统治阶级镇压人民的工具，是剥削人民的，是保护少数人利益的，人民公安机关是保护人民的，它的宗旨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旧警察机关是镇压好人，保护坏人的；人民公安机关是保护好人，镇压坏人的。”

接着，谭政文又讲了中国人民解放军北平军管会和北平市人民政府关于接管的一些政策，号召他们解除疑虑，勇敢地站到人民方面来，争取立功赎罪，坚守岗位，做好北平社会治安和协助军代表做好接管工作。最后公布了《员警八项守则》：

（1）尊重群众利益，不得仗势欺人。

（2）维护法令，服从命令，严格遵守纪律。

（3）爱护公物公产，不得玩忽职守。

（4）廉洁奉公，不得贪赃舞弊。

（5）保护社会治安，不得包庇敌特，袒护坏人。

（6）积极忠诚服务，不得消极怠工，阳奉阴违。

（7）铲除恶习，改造自己，不得赌博宿娼。

（8）加强改造自新，努力立功，将功折罪，不许言行相违，心怀叵测。

谭政文讲到这里，徐澍突然走上讲台，小声对谭政文说道：“有人向我报告，有些人在粮库哄抢粮食！”

“老徐，你说怎么办好？”谭政文皱了皱眉头，想听听徐澍的意见。

“应当派人去劝阻！”徐澍斩钉截铁地说，“根据目前的情况，由军管人员劝阻更为合适！”

谭政文点点头。他知道徐澍的意思，派旧警人员去可能适得其反，越劝越乱。于是他做出决定，让秘书处处长刘涌向市军管会报告此事，请求派人去劝阻。

这些天来，由于市民生活极为困难，哄抢事件时有发生。在接管北平的前一天，有数百名由警察局管理的清道夫（清洁工人）冲到徐澍家要求发放工资，解决吃饭问题。经过徐澍耐心的解释，反复讲道理才平息下来。

谭政文讲完话后，率领军代表于当天就接管了国民党北平警察局机关的处、科、室等单位。

随后，谭政文召开北平警察局科长、分局长以上人员会议。会上宣布，在警察局设立军事代表办事处，指派刘涌、张廷桢和武创辰三人为军事代表，代表局长监督指导工作。军事代表办事处是临时的权力机关，是谭政文审时度势、创造性地采用的一种工作形式。

在这次会上，还公布了军代表对下属各分局接管日期、步骤和军代表名单。

最后，谭政文、刘涌、张廷桢、武创辰等军代表和国民党北平市警察局科长、分局长以上官警们合影留念。这是一张很有历史意义的照片，它标志着国民党北平警察局的结束，崭新的人民公安机关的开始。在这张照片上，谭政文、徐澍坐在当中，两边和后三排分别是接管干部和北平警察局科长以上的官警，前边一排席地而坐的是全副武装的公安人员。这张照片目前陈列在北京警察博物馆里。

二、接管北平警察局全面铺开

2月3日，北平举行了隆重的人民解放军入城仪式，北平市公安局公安大队全部出动，投入到紧张的现场保卫工作中。他们各负其责，各司其职，确保这次重大活动的安全。

上午10时，四颗信号弹腾空而起，入城仪式正式开始，挂着红色指挥旗的指挥车，由永定门向前门徐徐开来，后面是两辆载着毛主席、朱总司令巨幅画像的大卡车。再往后依次是军乐队、装甲车队、坦克车队、炮兵队、骑兵队、步兵方队。人民解放军官兵迈着矫健的步伐，雄赳赳气昂昂向城内走来。

叶剑英、林彪、聂荣臻等在前门箭楼检阅了入城的部队。

北平的各界群众又一次沸腾了。永定门至前门的两旁站满了穿各式服装的人，他们举着红旗、横幅，随着队伍前进，并高喊着“欢迎人民解放军入城！”“共产党万岁！”等口号，一些学生兴奋地爬到坦克上贴标语，还有几个小伙子骑到大炮上，神气地向人们摆着手，把人们扔过来的花环套在炮筒上……谭政文又一次看到了这一盛况。他和刘涌爬到市局值班室的楼顶上（现在国家博物馆西侧），看到解放军的车队，经前门箭楼的东侧，开过了东交民巷。此地从1900年以来，一直为帝国主义租借地，西方列强的兵营、使馆都设在这里。平时这里为禁地，老百姓是不敢在这里穿行的，更何况中国的军队进入。今天，人民解放军威风凛凛地开了过来。谭政文看到这里，无不感慨地对刘涌说：“中国共产党领导中国革命的胜利，结束了中国人民近百年来受屈辱的历史，中国人民从此站起来了！”刘涌也兴奋地说：“西方列强在中国人民头上作威作福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人民解放军的入城，给接管工作提供了坚实的保障，也增加了接管干部的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