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仵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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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再回刺史府(1)

乾方宫!

那、那是陛下寝宫啊!

方才陛下不是恼了周美人?那湿衣赤足拂袖而去,殿外候着的可都瞧得真真的,怎么转眼不是罚周美人,而是又添了圣宠?

宫人们跟在后头小碎步跟着,边跟边拿袖子擦了擦额头。这事真是应了那句君心难测,陛下真是喜怒无常、喜怒无常……

暮青跟在范通后头,一路所见,宫殿巍峨,行宫阔丽,越行越见明殿琼楼,全然不似往昨夜出宫时那等废弃宫殿的偏僻处行。待行至那乾方宫前,抬头一瞧,只见晨阳正升在殿后,玉殿巍巍,披了金辉。

范通往殿门前门口立了,眼皮子有耷下了,“陛下口谕,周美人来了,自进殿中见驾。”

暮青扫一眼殿外肃杀逼人的披甲侍卫,再扫一眼垂首敛眸见人眼都不抬的宫人,便知这乾方殿并非冷宫,应是步惜欢的寝殿了。才气呼呼地走人,便下旨让她搬来他的寝殿,这厮唱哪出?

暮青抬脚走了进去,见宫人都立在了外殿,内殿里花梨生香,金毯瑰丽,铺开华阔大殿,帝家威严。金毯上,置一紫檀雕案,有人席地坐于案旁,乌发未束,大袖华衣,红云落了人间般,刹那浓艳。

步惜欢手执碗筷,案上已布了早膳,暮青走过去,见他对面置了副空碗筷,看着是为她准备的,但他没出声,她便立在一旁没坐下。此处是帝王寝宫,外殿是宫人,窗外有侍卫,不知是否都是他的人,她还是做做样子得好。

步惜欢夹了只素包尝了口,没抬眼。暮青立在一旁,也不出声,两人就这么僵持着,步惜欢的素包尝到第三口,眉宇微沉,“杵在那儿做什么,一夜未用膳,不饿?”

他懒洋洋开口,只语气不佳,“用膳吧!饿死了,少个为朕出力的。”

暮青眉一挑,听他这么说便知殿外窗外都是他的人了。她这才大大方方去对面坐了,端起面前玉碗银筷,自盛了碗清粥。案上清粥小菜、素包白蛋,瞧着不似帝王用的早膳,暮青却眼熟得很。

这是昨天早晨她用过的早膳,宫娥布了满满一桌,她因吃惯了清粥小菜,便只动了几样古水县家中常吃的,眼前案上摆着的都是昨天早晨她动过筷子的。

暮青尝了口清粥,宫中便是清粥熬得也香浓些,其实全然没有家中与爹一起吃时的味道,但她还是抬眸瞧了步惜欢一眼。

他让她有些意外。

他是帝王,胸有乾坤,眼望天下,竟还看得见这些微小之处。今早他拂袖而去,她还以为他需要她查刺史府的案子前都不会再见她,没想到转眼便将她传了来。方才他开口,明显余怒未消,竟没晾她太久,还愿与她共桌用膳。这对上位者尤其是帝王来说,很难得。

不计小过,还算有些胸怀。

暮青低头喝粥,唇边牵起浅淡笑意。那笑颇淡,步惜欢抬起眸来,一怔。

清晨宫烛已冷,殿内兰膏清幽未尽,有人独坐对面,少年衣,气韵清卓,独那浅笑添了女儿情。

男子瞧得怔住,玉碗里,一只尝了一半的素包静静躺着,久未动筷。

对面,暮青静静喝着粥,也久未动筷,垂着的眸久未见抬起,唇边笑意也渐渐淡去。这模样,步惜欢瞧了一早,一眼便瞧出来了,她又神游天外,八成是思索案情去了。

从山上回宫,她便想了一路,沐浴时在想,如今用膳还在想!他在她对面坐着,进了殿她都没跟他说过话,他就这般容易被忽视?

男子面色淡了些,玉碗往桌上漫不经心一放。

喀!

玉音清脆,寂静的殿里颇好听,外殿里垂首立着的宫人却齐齐抖了抖。

暮青目光落在碗里,根本没发现对面帝王已落了碗筷。

盛京宫中,太皇太后在此案中扮演着什么,她还没看透。江北上陵,又有柳妃的事待查,线索分散两地,她困于汴河行宫,如何行事?

晨光自窗台照进,洒在少年肩头,衬得那微低的容颜沉静,一贯的清冷里添了几分愁绪。

殿中极静,不知多久,忽听一声浅浅叹息。

“柳妃乃原上陵郡丞之女。”男子叹了一声,晨光照着眉宇,似有无奈在其中。

暮青抬头,怔住,瞧了步惜欢半晌才道:“原?”

“嗯。”男子懒洋洋瞧暮青,“上陵郡丞两年前因病故去,柳妃无所依靠,往盛京投亲,她是在盛京入的宫。”

暮青又愣了一阵儿,目光一变!也就是说,她之前想错了,柳妃的孩子许不是在江北生的,而是在盛京?

如此一来,分散的线索合起来了!

一切,指向盛京!

暮青眸中清光复现,亮了大殿,她望住步惜欢,眼底神色一时复杂。她知道他为何昨夜在山中不告诉她这么多,他们之间本就是交易,她替他办事,他指给她寻凶之路。于他来说,自然是给她的提示越少,她查得越久,他便能留她越久。

但今日他还是说了……

他本可以不说,留待下次,或者干脆让她去江北扑个空,延长她查案的时日……

少年望着对面帝王,许久,笑意又起,虽浅,却真诚,“多谢。”

那笑浅得似清早的阳,却霎时暖了明殿华堂。

步惜欢懒洋洋起身,负手往外殿走,晨阳透过窗棱照见男子眉宇舒展,唇角一抹舒心笑意,嘴上却道:“得了吧!朕可不吃你这套,别想哄着朕再给你更多提示,朕可不想少个人才用。好生歇着吧,昨夜累了一宿。”

昨夜累了一宿的可不止她,他也是,却不知有何事,出殿去了。

暮青碗中清粥未冷,低头尝了口,笑意淡去,眸底落一片剪影。

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她这一身才学,一世天下无冤的抱负,都错附在女儿身上。这封建王朝,这皇权天下,容不得女子为官,能在古水县做一世不领朝廷俸禄的女仵作已是一生幸事,奈何世事不容,走至今日。

步惜欢惜她的才学,将她困在身边,让她为他所用,平的却不是百姓之冤,而是他的皇权事。纵然她依旧能查案,依旧能用她身才学谋一条生路,这却并非她的抱负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