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天师大战女宫主 国师亲见观世音(1)
诗曰:
阴风猎猎满旌竿,白草飕飕剑戟攒。
九姓羌浑随汉节,六州番落从戎鞍。
霜中入塞雕弓响,月下翻营玉帐寒。
底事戎衣着红粉,敢夸大将独登坛。
却说黄游击、王应袭碾着红莲宫主,只指望活捉他。哪晓得他扭转身子来,一声响,就有万道金光,千条紫气,一个人照头一下。也不知是个山崩将下来,也不知地塌将下来。番阵上一声梆响,早已断送了两个将军。红莲宫主得胜而去,不胜之喜。蓝旗官报上中军,元帅大怒,说道:“无端泼妇,敢生擒我四将,成个甚么体面!”王爷道:“斩妖缚邪,天师还是专门的。”元帅去请天师,天师即时出马。红莲宫主看见南阵上擂鼓三通,一声信炮,跑出一枝军马来。前后左右,旌旗闪闪,杀气腾腾,中间一杆皂纛,皂纛之下坐着一员将官,眉清目秀,美貌修髯,头上戴着一顶九梁冠,身上披着一领云鹤氅,提一口七星宝剑,跨一匹青鬃骏骑,心里想道:“来者莫非就是甚么引化真人张天师?待我叫他一声,看他怎么?”高叫道:“来者莫非是个道士么?”天师喝声道:“唗!我乃大明国朱皇帝驾下官封引化真人张天师,你敢说甚么道士?”宫主道:“我把你这个诛斩贼,你又没有三个头,你又没有四个臂,何敢领兵侵犯我国?”照头就是一刀。好天师,就还他一剑。你一刀,我一剑,战到三五合,天师剑头上喷出一道火来。宫主道:“天师,你手段不如,空激得剑头上出火。”道犹未了,剑头上烧了一道飞符。天师口里喝上一声:“到!”只见正南上掉下—个天神,脸如赤炭,发似朱砂,浑身上下恰如火燎的—样,睁眉怒眼,手执金鞭,朝着天师打个拱,说道:“天师呼唤小神,何方使令?”天师起眼一看,原来是个赤胆忠良王元帅。天师道:“这女儿国出一个甚么红莲宫主,无限的妖邪,拿了我南朝四员大将,阻我的去路。相烦天神替我擒他过来,才可以过得这一国。”王元帅得了道令,—驾祥云,腾空而起,落下云来,把个红莲宫主照头一鞭。打得红莲宫主万道金光,千条紫焰,反把王灵官一双眼如烟薰一般,如火燎一般,如针刺一般。王元帅不得他到手,驾云而去。
天师道:“有此泼妇。”连忙的一连烧了几道飞符,天上一连掉下了一干天将。天师抬头—瞧,原来是庞、刘、苟、毕四位元帅,齐齐的打一拱,说道:“天师呼唤小神们,哪里使用!”天师道:“相烦四位天神,擒此夷女。”四员得了道令,落下云来,擒拿宫主。只见宫主身上进出万道金光,四边厢都是些腾腾紫雾,那宫主就脚踏着金光而起。金光一丈,宫主高一丈;金光十丈,宫主高十丈;金光百丈,宫主高百丈;金光千丈,宫主高千丈;金光万丈,宫主高万丈;一高就高在半天之上。四位天神回复道:“此女人已成仙体,小神们未易擒拿。”四位天神驾云而起。天师道:“这等一个女人,会成甚么仙体?却也是个异闻。”
道犹未了,那宫主的宝贝望空一撇,万道金光,千条紫雾,豁喇喇的响将来。天师也没奈何,跨上草龙而起。转到中军,浑身是汗,气喘做一堆。元帅大惊,说道:“天师为何这等模样?”天师却把个始末缘由告诉了一遍。元帅道:“天师尚然如此,何况这些将官!”马公公道:“似此难征,不如收拾转去罢!”王爷道:“兵至于此,有进无退,怎么说个转去的话?纵有甚么妖邪,还有国师在那里,偏你会愁些。”元帅只得去请国师。国师道:“贫僧也只好去劝解他一番。”
到了明日,蓝旗官报红莲宫主讨战。国师戴一顶旧旧的,毗卢帽,着一件旧旧的烂袈裟,一手钵盂,一手锡杖,一个儿逐步的摇也摇,摇近前去。红莲宫主晓得南朝的长老有偌大的神通,他也不敢怠慢,问说道:“来者莫非是金碧峰长老?长老,你既是一个出家人,岂不知佛门中三规五戒?怎么今日跟随着这些造孽中生,堕落这多孽障?”国师道:“宫主在上,非是贫僧出家人肯堕孽障。只因我万岁爷要跟寻玉玺,故此奉命而来。”宫主道:“玉玺不在小国,你何故苦苦加兵?”国师道:“既是玉玺不在,须得一封降书降表,倒换一张通关牒文,日后才好回话。”宫主就有些不快活,说道:“长老差矣!小国自来不曾通往你大国,怎么逼勒我要降书降表?你莫怪我说,有我在一日,你这些船难过一日。”国师道:“阿弥善哉!我这宝船上有战将千员,雄兵百万,岂可就不得过去。”红莲宫主说道:“你也把这大话来谎我。我连日出阵,我连日生擒你大将,只走得一个黑脸贼。虽然走了这一次,终久是个瓮里鳖,船里针,走到哪里去?”国师道:“阿弥陀佛!我南朝的大将,倒也有些难拿哩!”红莲宫主大怒,喝声道:“唗!莫说是你大将难拿,就要拿你这个和尚,何难之有!”国师道:“也有些难处!”红莲宫主把马一夹,提起刀来,就要照头一下。国师不慌不忙,把个九环锡杖到地上一画。只见宫主的马,望后就退走了几十丈之远,打死也不上前去。
宫主心里想道:“这和尚是有些本领,连我的马也怕他。”却又取出那九斤四两重的铜锤来,照国师头上一锤。这一锤正中在老爷的顶阳骨上,早已打得金光直上,紫雾斜飞。那金光直上,就结成一朵千叶的宝莲,把个铜锤托起在半天云里,动也不动。宫主道:“好厉害也!”连忙的取出一口丧门剑来,望空一撇,直取国师的首级。国师不慌不忙,把个手指头儿一指,那口剑就化做一个红红绿绿的蝴蝶儿,迎风飞了。宫主道:“这和尚好厉害,连我的兵器都去了,我岂肯与他甘休!”取过一壶百发百中的九枝箭来,一齐照着国师的身上,豁喇喇一响,都中在国师身上。国师把个袈裟儿抖一抖,那九枝箭都掉将下来。宫主道:“那些烂袈裟有个射不穿之理,好厉害!”连忙的取出宝贝来,望空一撇,只见金光万道,紫雾千条。国师慢慢的把个钵盂也一撇,只指望收他的宝贝来。原来他的宝贝也厉害,就把个钵盂托在半天之上。国师收下钵盂来,宫主收下宝贝去。国师心里想道:“这是个甚么宝贝?却不晓得它的根苗,怎么好处?”一声念佛,计上心来:“且把个四大色身闪一闪,闪他家去坐下,待我细细的查他一番,看是怎么?”想犹未了,那宫主又把个宝贝飞来。国师闪一个空,应声而倒,三魂渺渺归阴府,七魄茫茫入九泉。那宫主看见个打死了国师,欢天喜地,只是不敢过来取他首级,跃马而归。归见国王,告诉道:“杀败了南朝道士还不至紧,今日又打死了南朝僧家,得了全胜。不日之间,扫尽了那些宝船,拿尽了那些将帅,我国家苞桑磐石,永保无虞。”女王道:“多亏了孩儿这一番保国之功。”安排筵宴,大赏三军。一连就是三五日。
却说国师闪了宫主回去,慢慢的又收拾起四大色身,归到宝船之上,见了元帅,告诉元帅这一段利害。元帅道:“怎么处他?”国师道:“容贫僧去查他一查,再作区处。”元帅道:“他明日又来讨战,教那个挡他?”国师道:“是我闪了他一闪,他一连有三五日不来。”元帅道:“既如此,就是有缘。”国师老爷归到千叶莲台之上,叫过非幻禅师来,问他道:“你如今五囤之中,还是哪一囤快些?”非幻道:“还是水囤快些。”老爷道:“你今夜囤进女儿国红莲宫主的宫里,看他身上是个甚么宝贝?看他宝贝放在哪里?得下手处,就下手一番;不得下手,你径自回来。”非幻道:“徒弟就去。”非幻禅师盘着双膝,坐在禅床上。老爷吩咐取过一碗净水来,放在禅床之下。非幻禅师早已过了白云关,进了女儿国,满宫殿里面耍了一周,却来到红莲宫主的宫里。只见红莲宫主怀里金光紫气,五色成文,却不看见是个甚么。非幻心里想道:“这个宝贝,除非到晚上睡时,才得他的到手。”到了日西,到了黄昏时候,到了一更多天,红莲宫主净了手,烧了香,脱下了衣服,去上眠床。非幻伺伺候候,只见胸脯前一个紫锦袋儿。非幻道:“这个袋儿却是它了。”只见他又不取下来,带着在眠床之上,怎么好?又想道:“除非是他睡着了,才下手得他。”看看的到了三更上下,仔细听上一听,那宫主睡得着,只听见一片呼呼的鼾响。非幻道:“正是这时候了。”轻轻的伸起手来,把个袋儿摸一摸,只见那红莲宫主扑地一声响。现出三个头,六个臂,脸如泼血,发似朱砂,一根降魔杵拿定在手里,摆也摆的。吓得非幻禅师魂不附体,一个筋斗翻将过来。原来那锦袋儿里面,却是个佛门中头一件的宝贝,常有护法诸天守着,故此惊动了他,就有三头六臂,狠将起来。非幻禅师吃了一吓,归到千叶莲台之上,见了国师。国师道:“是个甚么宝贝儿?”非幻禅师却把个锦袋儿的始末缘故,细说了一遍。国师道:“似此说来,是我佛门中宝贝。”
即时间入了定,吩咐徒弟:闭上了门,掌上了灯,丢下四大假相,一道金光,竟到灵山会上,见了释迦牟尼佛,说道:“西洋女儿国出一宫主,本领厉害,敢是甚么精怪,偷了我佛门中宝贝?烦你查一查。”牟尼佛看见燃灯老祖,不敢怠慢,细查了一番,佛门中宝贝一件不少。老祖又离了灵山,一道金光,径到了东天门火云宫里,见了三清祖师,说道:“西洋女儿国出一宫主,本领厉害,敢是甚么精怪,偷了祖师门下甚么宝贝?相烦查一查。”三清祖师看见是个燃灯老祖,不敢怠慢,细查了一番,玄门中的宝贝一件不少。老祖又离了火云宫,一道金光,径到南天门灵霄殿上,见了玉皇大天尊,说道:“西洋女儿国出一宫主,本领厉害,敢是甚么妖精,偷了天曹中甚么宝贝?相烦查一查。”玉皇看见是个燃灯老祖,不敢怠慢,细查了一番,天曹中一件宝贝不少。佛爷道:“除了这三处,有个甚么宝贝?不如再转去亲自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