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语歌:书绝天下,泪断成殇
上QQ阅读APP看本书,新人免费读10天
设备和账号都新为新人

第240章 长宁郡主

郡主移开眸子,看向车内,唤了声:“祖父,我回来了。”

龙海王斥道:“家中正来了贵客,怎么如此目无规矩。”

在府前当街纵马,还是当着龙海王的面,能干出这事的恐怕也只郡主一人,郡主被斥,下了马,肩上的枣红半戎装,起落如风,手上的缰鞭,随手抛给上前的姜且。

这位郡主枣红戎装,满是杀伐果决之色,散发出来的强大威压,能令人透不过气,此刻正大步走去解忧面前。

这凌傲的架势,连她亲弟弟冥栈容都招架不住,生怕是来问他罪的,往后退了退,独留解忧一个人面对。

郡主先看了自家弟弟,颇有嫌弃没眼看,又看蔺之儒,抿唇没说什么,最后才看解忧,这位公主身着月白披衣,衬着柔弱无辜之身,一举一动仿若迎风便倒,怕她不认识,自报家门:“龙海长宁,冥栈清。”

龙海王孙女,封号长宁,今二十六。

说起长宁郡主,她的那些事迹与解忧相比,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冥栈清也是东海朝的公主,曾经的唐雲霜因和亲封作公主,冥栈清比较特殊,不过她这公主之名,在皇甫劦当了皇帝后,她便自请辞去。

解忧除了跟冥栈容熟,对龙海其他人并不熟,但有人跟她说过一些事。

东明二十九年,龙海世子夫妇诞下一女,东明帝与儛后膝下无子,对女娃甚为喜爱,赐封长宁。

东明三十一年,世子夫妇长年在外,决定将两岁的长宁郡主养在儛后膝下。

东明三十三年,世子夫妇战死,长宁郡主赐封柔安公主。

东明三十六年,郡主离开金陵,随祖父回了龙海,从此再没回过金陵。

东明三十九年,也是晋兴元年,东明帝薨,远在龙海的长宁郡主托人入金陵吊唁,并向新帝请辞柔安封号,同时,年仅十岁的长宁郡主进入军营历练。

晋兴四年,十三岁的长宁郡主精炼干道,成为军中统领,同年,开始接手政务。

当这位长宁郡主以女子之身在军营大杀四方拼出一条路,且沉稳老练的管理政务时,八岁的解忧还在天真无邪地在皇宫里住着,一想到这,解忧真自愧不如。

长宁郡主梳着飒爽高髻,比她高,解忧仰头瞧人:“久仰长宁郡主威名,今日相见,传言果然不假。”

“哦?”长宁郡主凝声:“什么传言?”

解忧说:“郡主能征善战,文武双全,是巾帼女子,更是吾辈楷模。”

“解忧公主,你与我想象中一样,果然是弱不禁风又娇滴滴的病美人,我原想要与你出手较量,”长宁郡主上下扫她:“但你这身子,只怕挨不住半掌,便得翘命。”

“阿……阿姐……”

冥栈容悻悻,觉得阿姐似乎对解忧有股说不清的敌意,明明她俩应该只是初次相见,明明并无交集才对。

怕她俩打起来,冥栈容撇去看车内的老爷子,想老爷子应该会阻止,却发现老爷子带着琢磨不透的笑意,仿若比任何人都看得津津有味,冥栈容便又没说话了。

徐银楹以为这位郡主要抽刀干架,怕解忧会吃亏,趾高气扬地走过去,给解忧长点威风,顺带摸摸腰间,但鞭子早落了水,摸了个空,又想不能慌,便叉起了腰。

气势绝对不能输!

“郡主从小习武,只需轻轻抬个手,也能把我撂倒,”解忧按捺住徐大小姐,郡主混迹军营,说不清打过多少仗,论武力,她和徐大小姐加起来都打不过,微微昀了下不稳的气息,解忧神色坦然:“但人各有千秋,有些东西,不必非要比较。”

长宁郡主眸深如海,盯她片刻,又面朝车驾:“祖父,我刚从军营巡视回来,这一身戎装不便接待贵客,我先回府换个便装。”

不待龙海王说什么,长宁郡主已经转身大摇大摆往府里走,似是忘了什么,长宁郡主头也不回,只吩咐姜且:“叫得那么难听,皓影怕是饿了,你带下去好生喂着。”

“是。”姜且应声,去牵那匹白驹。

龙海王仍在马车上,并未下来,透过宽敞的窗,他微微露出笑脸:“忧儿,你先去王府中逛逛,待到晚宴,再来静安园。”

解忧目送长宁郡主进府,那轻狂廖若的戎装背影在门后石壁消失,才堪堪回神。

龙海王一走,府门前人少了。

徐银楹觉得那位昭平公主位高凌厉,不敢轻易招惹,现在这长宁郡主也不输气场,但有点不解:“郡主比公主位分低,她怎么态度嚣张,也不跪拜你?”

解忧心想,尊卑跪拜,是个玄学问题。

决定是否跪拜的,是手中真正的权力,而不是与生俱来尊贵的身份。

好比如,贩夫走卒可以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她老爹曾经因此而起义,最终成为闻名大名鼎鼎的东海皇帝。

臣子权大,则可赞拜不名,剑履上殿,当年她亲爹病入膏肓,确定了禅位人选,皇甫劦便间接地拥有了这项权利。

这位长宁郡主,可不单单只是位郡主,她身兼武安上将,龙海相位等等数职,郡主这个称谓,不过是她众多职务中的一个罢了,大多数人习惯这么叫,便这么留了下来。

如若把龙海比作诸侯国,龙海王是年老的君主,那么,这位长宁郡主手握兵权,掌控财政,就是当之无愧的摄政王,说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不为过。

虽说公主二字是比郡主身份高。

可是,解忧压根没钱没权没兵啊。

在权力面前,尊贵的身份,只是镀了一层金的好看皮囊,实则一文不值。

解忧一时无法同徐大姑娘解释清楚,便开玩笑道:“说起来,你也没拜过我。”

徐银楹愣住。

这才意识到,解忧随心随意,既无威严,也没脾气,以至于压根没当公主看,后来关系一熟,更加抛之脑后了,若换成昭平公主,估计早就说她这位徐大小姐大逆不道不知尊卑,再摁着磕几个头。

这也是她敬怕昭平公主,又与之合不来,能避就避的原因,毕竟她也是心高气傲任性随意的丞相府大小姐,哪会巴巴的跑过去受这种窝囊气。

“可我们是朋友啊!”徐银楹生气:“要是让我跪你,那我以后再不理你了。”

解忧哪敢真让徐大小姐跪,说:“你不理我,我成了孤家寡人,那真是可怜。”

徐银楹一听解忧这么说,就知道是开玩笑,又不生气了,想到别的,愁眉道:“这个长宁郡主好像不喜欢你。”

“是吗?”解忧眼中撩起一股肯定:“可她刚刚还特意夸了我呢。”

“夸你什么了?”徐银楹眨着好奇的眼睛,她怎么没听到。

解忧微声轻柔:“她说,我是个美人。”

徐银楹点头:“也是。”

冥栈容目瞪口呆,她俩能成为朋友不是没有道理的,身边有个蔺之儒,冥栈容实在忍不住,想说点什么:“蔺大夫,她的病是不是严重了?你确定她没事了吗?”

“病美人……”沙苑笑了,没想到这位公主爱开玩笑的性子倒是没变,不可置否:“也的确是个美人啊。”

众人进了王府,沙苑偶然回头,却见苏子在愣呆着,走过去问:“能进王府的机会难得,你不去看看?”

“她……”苏子喃喃。

“谁?”

“长宁郡主……”

沙苑耐心说:“她怎么了?”

“红衣白马,威震四方……”苏子突然万分激动:“她真的好帅啊!”

瞅着他一脸花痴如醉的模样,沙苑抽了抽嘴角,肯定是自己脑子有问题,才会过来关心这个有毛病的人!

“别肖想了!快走吧。”沙苑拍了他一脑子,拽着他衣领给拉进府邸。

…………

龙海王府位于倚海城东侧,既近海又近江,四通八达,但这座府邸并不是住宅,府里的院落皆是不同的办职之处。

长宁郡主接手政务后,为了办事方便,将这些职处都聚拢在了一起,如今因龙海王大寿将至,各院子都是忙得焦头烂额的官员。

这些办职的院子不让人随意进,龙海王让解忧入王府逛逛,不是要她看景色房屋,而是让她知道,整个王府,甚至整个龙海的地盘,都归长宁郡主管理。

龙海王,不过是个养老的太上皇。

何况,长宁郡主还真给龙海王打造了一座专门养老的府邸,静安园坐落在王府西侧,占地比王府还要大上一倍,湖池温泉,水桥塔楼,种地养畜,骑马射箭,应有尽有,简直是颐养天年的好去处。

天色快暗,几人去了静安园,徐银楹和苏子被领去了西厢房安置,解忧和蔺之儒有单独的小院,挨得挺近。

琉璃很快和院子婢仆熟络,沏了茶,不一会儿,侍卫送来了衣裙首饰与各种用物,上次落船后,大家那些随带的衣物用物都沉了江,在轮船上用的挺仓促,如今到了静安园,倒是有人贴心准备。

晚上龙海王设宴,解忧从衣裙里挑出一件合适的,隔着屏风,琉璃为她更衣。

恰巧冥栈容走了进来,瞧见屏后身姿绰约,顿了会,随后,他痛心疾首。

他的住处就在隔壁,老爷子特意把她安排在他院子旁。

就是居心不良!

解忧从屏后出来,眼角微敛:“敲门这件事,你要学学,要是不会,我教你。”

冥栈容吐槽:“你不关门还有理。”

琉璃给世子奉了茶,看着两人,心中挺想说,以前不论在皇宫,还是公主府,都有大拨婢仆,公主换衣,确实不太需要关门。

解忧身着素色罗裙,耳坠步摇也不带,冥栈容觉得她这行头也太素了,她以前喜蓝色,看起来多水灵一姑娘,如今却总穿素缟衣裙,沉甸甸的,就跟服丧一样,冥栈容说:“我让人给你送了件湖水蓝裙,你怎么不穿?”

“还没成亲,就给我送衣服,”解忧坐下,端着茶:“别这么献殷勤。”

“晚宴前,我带你去见见祖母,”冥栈容从衣架上挑出那件湖水蓝裙,递她眼底:“你穿这么白净,不合适,听我的话,去换了。”

龙海王和长宁郡主已经见了,而那位龙海王妃,听闻久病卧榻,今晚设宴并不会去,也确实该在宴前去见见。

但是一见冥栈容这态度和这件奇怪衣服,解忧挑紧眉:“即便是去见王妃,我也未必要扮得花花绿绿。”

“见长辈,不宜穿白,犯忌讳。”见她不肯,冥栈容沉着脸,抄手把她悠哉的茶杯夺走,把她人拉起来,推去屏风后:“你往后爱穿什么,我也管不上,但现在你得听我的,琉璃,快帮她换!”

头一回被人这么强逼着换衣服,解忧不是很理解,她靠着屏风,右手搭在屏风一侧,就那样无语地看着冥栈容,她说:“是我疯了,还是你疯了?”

冥栈容眉目微垂,有片刻的不自在,然后又狠心把她推进去:“只此一次,算我求你了,快去换!”

……

一炷香后。

走在小园青石路上,解忧盯着侧边的蔺之儒看了眼,他一身白衫,仙气飘飘,这园子本就打造得如仙境,若是他脚下再起一层仙雾,当真是神仙下凡了。

解忧越想越不对劲,瞅着冥栈容:“都是去见王妃,为什么他可以穿白色?”

冥栈容说:“他是大夫。”

解忧颇为计较:“是大夫,也是晚辈,他为什么不用换?”

冥栈容说:“你想看蔺大夫换衣?”

解忧突然站住,没走了。

冥栈容这人很喜欢和她逗嘴,她在边境院子最生不如死的时候,他不把她当病人,也没把她当人,他时不时地逗她说话,把一句话换个意思反复念八百遍,就为了跟她说话。

但现在这句话有点逆耳。

解忧生冷:“你是不是很想找死?”

冥栈容觉得自她病好,一言不合就暴躁,偶尔还特爱说点冷笑话,也不知是不是她发疯之后的后遗症,冥栈容虽不知道那位徐副将到底去了哪儿,也没问,但隐隐约约觉得,跟她有几分关系。

他一点都不怀疑她会杀人。

她也不是第一次了。

冥栈容很珍惜自己的小命,原本他是站在中间,思索之后,他去了蔺之儒右边:“蔺大夫,别误会,她对你,绝对没有那个癖好。”

“冥栈容,你过来。”

解忧说话很轻,仿若无害。

冥栈容见鬼了才会过去,解忧眼中两道冷光照得冥栈容一阵激灵,正要过去揪他,他却顺手就将中间的蔺之儒往她那边推了半步,把自己完完全全藏在蔺之儒身后。

就这样,解忧与这位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又仙气冷淡的蔺神医差点撞上。

说是差点,当然是没有撞到,但也只差分离了,蔺之儒很有分寸的稳住自己。

解忧也及时刹住了脚步。

饶是如此,他宽阔的胸膛与她近在咫尺,她鼻翼间也快凑近了他肩头,再靠近些,未必不能演一场月下相拥。

解忧很讨厌药味,此刻,也从蔺之儒的白衣上闻到了,窜上脑尖时,她原以为自己会很厌恶,可久久的,她没有特别情绪的反应,才发觉,这种药味不同煎煮的汤药,不如说,他身上有股宁神的药香。

她还挺想多闻几下。

这个念头刚起,冥栈容的脑袋突然从蔺之儒肩后窜出,他一边看她,又看蔺之儒淡然的侧脸,还摸着下巴,带着丝丝笑意,彷佛也当场捉了一回,扳回一局。

解忧深吸了口气,忍了下额角快要跳出来的青筋,蔺之儒背后有冥栈容,他被架在中间,进退不得。

解忧后退一步,说:“世子口出卑劣乱语,不是正经人,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我不正经?”冥栈容从蔺之儒背后出声,拔高了音:“蔺大夫次次给你换药,你次次盯他看,那眼神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似的,你说,到底是谁不正经?”

解忧好以整瑕的说:“我盯他看,自是他生得好看,你盯着我,又是何心思?”

冥栈容哑然:“……”

大意了,她脸皮不知道到底有多少层,练到了这种恐怖的地步,心不慌脸不红的。

冥栈容道:“呵,你休想让我夸你好看!”

蔺之儒原本夹在两人之间,见解忧退后,这会儿他也淡定自若地往青石路后退了两步,没了蔺之儒挡着,冥栈容挺怕被她打死,先行一步,溜没了影子。

沙苑看着这三人,想笑又不能笑,在后面憋的胸口疼。

解忧看着蔺之儒,想说点什么,好解释一下刚才的事,但又觉得,似乎没必要。

冥栈容逃命似的进了王妃院子,院里麽麽见了,笑说二公子怎还是这般毛毛躁躁,正要拥他去屋中,回头又见解忧和蔺之儒盈风而来,麽麽很有眼力劲,料到这两位就是老爷子亲自去岸口迎回的贵人。

嬷嬷行了礼,便带二人去内屋。

内屋床上,有一位年逾七旬的老妇人,正是龙海王的妻子,龙海王妃身着干净清爽的里衣,苍苍白发简单披在两侧,用高枕头半倚着,龙海王妃正在说冥栈容:“你还知道回来,在外头可有受苦?可有人欺负你?”

冥栈容乖巧地挨坐在床前:“您孙儿可是堂堂世子,谁敢轻易欺我,您放心,一般都是我欺负别人。”

麽麽进屋,愁闷道:“前些日子,金陵那边快马加鞭来人,说二公子遇刺,老夫人差点急晕过去,吊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二公子,您可别让老夫人担心。”

冥栈容满脸愧疚:“是孙儿不好,这次回来,孙儿再也不走了,就好好的待在家里,天天照顾奶奶。”

蔺之儒一进屋,便被请去把脉,红烛灯移,把完脉之后,蔺之儒脸有沉色,王妃以为他是平常问诊的大夫,见他不说话,微微笑也不说话,她很明白自己年过七十余岁,身体多多少少有毛病,便是天上真的神医来了,也是无力回天了。

沙苑只道:“老夫人近日好好休养。”

诊完,王妃才看到解忧,解忧立在内屋门口,没有靠床太近,她来时作了打扮,发髻上珠玉钗环,身着湖蓝衣裙,那衣料出自池州锦缎,若如在灯烛下舞动,配上她那淡淡的表情,既冷艳又不失高傲。

沙苑不免心想,公主此般惊人,少爷方见时,也是怔愣了片刻。

解忧迎着龙海王妃的目光,这位王妃与明皇儛后鲜有瓜葛,解忧很少听人提及,但关于龙海王,解忧倒是知道不少。

龙海王娶过两个女人。

第一位妻子是个纯真善良的乡下姑娘,在战乱时便跟着他了,虽共苦,却没机会同甘,那女子患病离世,龙海王沉沦了几年。

后来,儛后给那些适龄的普普通通的女子办了一场盛大的相亲宴,龙海王被东明帝催促着去看看,一眼就看中了一位正在和人吵架,泼辣得比男人还横行霸道的女子。

龙海王再婚,娶了第二个女人。

这位王妃出身平平,比龙海王大上两三岁,是街头卖鱼杀鱼的寡妇,当然也不会像大家小姐那样温柔贤淑,但这位传说中的悍妇,如今单瞧面容,虽憔悴苍白无半分血色,却也慈眉善目,没有半点厉色。

解忧在想,是不是传言有误。

王妃双眸透了些亮色,看着解忧,似乎是在静静地打量什么。

冥栈容突然起身,是这么介绍解忧的:“奶奶,我把您孙媳妇带来了。”

听到孙媳妇三字,解忧起初以为冥栈容终于肯把他藏着的人给带了过来见长辈,直到被冥栈容一把拉到了床前,才明白,合着,她便是这个孙媳?

冥栈容抓着她的手,解忧无语瞪他,想着要不要叫声三婶破坏下气氛,但冥栈容眼中有求情,最终,解忧败下阵。

蔺之儒方才诊脉时,神情不太对,解忧猜王妃的病情应该不乐观,面对一个时日无多的长辈,善意的谎言,就当做好事吧。

解忧轻声问候:“见过王妃。”

“王妃……”龙海王妃喃喃一声,忽然微微笑了笑:“倒是许久不曾听人这么唤过我了,姑娘姓甚名谁,家住何处?”

“王妃叫我解忧便可。”

“解忧……”王妃眸光忽地黯淡。

解忧不明白这样的神色是何意思,直至很久,王妃才慢慢抬起双眼,脸上却没了慈爱的笑容,沉声道:“倒是病入膏肓,糊涂了,前两日,便听闻解忧公主会来替老头子贺寿,一时给忘了,公主,请恕老身无法起榻相迎。”

解忧寒暄几句:“我是小辈,该是我来探望您,若让王妃亲迎,岂不失礼。”

王妃叹息:“兜兜转转,竟还是公主。”

对于她这个预定的孙媳妇,王妃似是不满意,想她声名狼藉,任谁都不太会喜欢,为了让长辈安心,解忧便说:“王妃若嫌我嫁过人名声不好,我也不强求和世子结亲。”

“嫁过人又如何?”王妃方才沉下的沧桑脸色,却笑了起来,条纹绽放:“又不是干了天诛地灭的事,在我做这个王妃之前,嫁过两次,前两任命不好,都死了,偶尔想想,他们要是不死,我也没机会飞黄腾达,做了几十年锦衣玉食的王妃。”

王妃继续说:“我知道你也受了苦,若有人敢说你的不好,你应该恶狠狠的怼回去,若是男人,你就骂他们眼高手低,别妄想通过贬低羞辱让他们心神满足,若是女人就更该骂了,你只不过是做了她们这辈子不敢想不敢做的事,多睡了几个男人罢了……”

解忧心头震讶。

王妃果然彪悍!

“咳咳……”冥栈容咳嗽了声,生怕自家祖母还能说出更惊天地泣鬼神的话,这些话都是小意思了。

王妃拉住冥栈容的手,又牵起解忧,把两人的手盖在一块。

“身为女子,不应妄自菲薄,”王妃苍老的声音沉允长长,说:“我家小容既然选择与你在一块,便不会嫌弃你,否则,便是老身把他教养得不好。”

王妃微微而笑,又从床旁柜子里拿出了一串襄有铃铛的银镯,本想将其戴上解忧手腕,却见解忧右手腕处有护带,王妃便将镯子放到她手掌里。

解忧愣了愣,知道是给孙媳的传家宝。

虽然是演戏,她也尽量配合,但现在这过程未免太真了。

若王妃临了前要看两人成亲。

那洞房花烛……

是不是也要办?

她想挣开,冥栈容紧紧握住,不让她动,解忧只能收着银镯,顺巧点头:“奶奶放心,若他哪日真嫌弃,我会一脚把他踢了。”

冥栈容,“……”改口真快!

“你们两个都是无父无母的苦命孩子。”王妃语重心长的叮嘱:“既有心在一块,往后的路,你们要相互扶持,同心共济。”

…………

从内屋退出来,冥栈容一直牵着解忧的手,直至出了院子很远,解忧回头看了看,王妃倒是没派人出来偷窥。

万一发现是假的呢?

解忧摸着银镯,思绪万千。

冥栈容终于松开她,脸色沉沉的站立着:“方才的事,你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他抬起手:“把银镯给我吧。”

解忧揉揉被他拽得发红的掌心,不惯着他这种命令般的语气,把银镯揣进怀里。

冥栈容惊诧:“你这什么意思?”

解忧挑着淡眉:“小容,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俩哪天成真……”

“没有如果,绝无可能,你最好死了这条心。”冥栈容打断她,以前他在她面前谈论嫁娶,她千百个不愿意,现在轮到她说了,他也是急得不得了,为了把她心中不该有的想法彻底掐灭,说:“你应该看得明白,龙海的兵权在我阿姐手中,我就是个四处游手好闲的纨绔世子,与其嫁我,你还不如去奉承我阿姐,还有,你别这么叫我,没大没小。”

解忧说:“你把那个藏起来的人带到我面前,我会亲自把银镯交给她。”

“什么藏起来的人,”冥栈容一听这就忽地愤懑:“不要随便乱说。”

“你在怕什么?”解忧不明白:“把喜欢的人带出来见人,有这么难?”

冥栈容怔住,这一点,他确实不如她,可是,冥栈容沉声:“你顶着一身骂名,让天下人都知道你喜欢谁,但又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