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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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回来我真高兴,”班特里夫人说,“尽管我玩得很开心。”
马普尔小姐会意地点点头,从她朋友手中接过一杯茶。
这位朋友的丈夫——班特里上校——几年前去世了,于是她把戈辛顿庄园连同一块相当大的地皮一起出售了,只留了东门边的小屋给自己住。那是个有门廊的迷人小房子,可是到哪里都很不方便,以前连园丁都不愿意住那儿。班特里夫人为它添置了些现代化生活的必需品:一间改造过的新式厨房;从总管道接过来的供水系统、供电系统;还有一个卫生间。这些着实花了她不少钱,但和住在戈辛顿庄园相比,这点钱压根不算什么。同时她还保留了必要的隐私——一个四分之三英亩大的花园,里面精心种满了各种树木。对此她解释道:“无论他们把戈辛顿庄园弄成什么样我都看不到,也就不必为此而烦恼。”
近些年来,她每年都会花很多时间去四处旅行,看望遍布全球的孩子和孙辈们,再时不时回到自己家里享受独处的快乐。戈辛顿庄园易过一两次主。起先做过上等旅社,但经营失败了;后来被四个人买下,将它粗暴地分成四个公寓,不过也以争吵翻脸收场;最后卫生部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将它买下,可如今似乎又不想要了,于是将它再次出售。现在这两位好朋友就在讨论此次买卖。
“当然,我听到了一些传闻。”马普尔小姐说。
“这很正常,”班特里夫人说,“甚至还有人说查理·卓别林和他所有的孩子都要住进来呢。要真是这样就太有意思了。可惜这消息里没一个字是真的,完全没有。一定是玛丽娜·格雷格吧?”
“她多么可爱啊!”马普尔小姐叹了口气说道,“我一直记得那些她早年拍的电影。她和英俊的乔尔·罗伯特合演的《候鸟》,还有《苏格兰女王玛丽一世》,以及那部《穿过麦田》,虽然片子很伤感,但我实在喜欢。哦,天呐,那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是啊,”班特里夫人说,“她一定有四十五岁了,或者快五十了?你觉得呢?”
马普尔小姐觉得她快五十了。
“她最近演过什么片子吗?显然,我已经不太去电影院了。”
“我想只能演些小角色吧。”班特里夫人说,“很久之前她就不再是明星了。某次离婚后,她的精神彻底崩溃了。”
“她这样的人总有很多任丈夫。”马普尔小姐说,“那一定很累人。”
“反正不适合我,”班特里夫人说,“当你爱上一个人,并与之结婚后,就会渐渐习惯他的生活方式,心也会舒服地安定下来——而要离开这一切,重新开始,我肯定是疯了。”
“这些我都没有发言权。”马普尔小姐说,还像个老处女似的轻咳了一声,“我从未结过婚。你明白的,这似乎是个遗憾。”
“我觉得,就她们的生活而言,真的无法控制。”班特里夫人说得有些含糊,“她们活在公众视野里,你知道。我见过她,”班特里夫人补充道,“我是指玛丽娜·格雷格,当时我在加利福尼亚。”
“她是个怎样的人?”马普尔小姐饶有兴趣地问。
“非常有魅力,”班特里夫人说,“有种未被破坏的自然之美。”她想了一会儿,又说,“这是她们的保护色。”
“什么意思?”
“要有那种未被破坏的自然之美。你必须学会如何拥有,接着要时刻保持这种感觉。试想一下这该死的生活——你永远不能嫌弃某样东西,或者说:‘哦,上帝啊,别来烦我好吗?’我敢说,不得不常常酗酒或纵欲派对也是出于纯粹的自我保护。”
“她有过五位丈夫,是吗?”马普尔小姐问。
“至少五个。第一任不值一提,第二任是个国外的王子还是伯爵什么的,第三任也是位影星,叫罗伯特·特拉斯科特,是吧?那段婚姻被人们追捧为一段浪漫佳话,但也只维持了四年。接着是伊西多尔·赖特,一位剧作家。那次她相当认真,也很低调,她还生了孩子——显然,她一直渴望要个孩子,她经常半收养一些流浪儿童——不管怎么说,这事儿是真的,还被媒体大肆渲染了一番,随处可见大大的‘母爱’标题。不过我估计那孩子是个弱智,或者哪里不对劲——之后不久她就精神崩溃了,开始吃药,并放弃了很多电影角色。”
“你似乎知道许多有关她的事情。”马普尔小姐说。
“嗯,当然。”班特里夫人说,“她买下戈辛顿庄园时我对她很感兴趣。她和现任丈夫是两年前结的婚,而且据说现在身体状况都还不错。他是位电影制片人——还是导演?我总把这两个搞混。他们俩年轻时就相爱了,但当时他没什么钱。可如今,我相信,他已经很出名了。他叫什么来着?贾森——贾森什么——贾森·赫德?不对,是拉德,就是拉德。他们买下戈辛顿庄园是为了……”她迟疑了一下,接着猜测道,“离埃尔斯特里近一些?”
马普尔小姐摇了摇头。
“我觉得不是,”她说,“埃尔斯特里在伦敦北部。”
“有一个相当新的电影制片厂,黑林福斯?对,就是这个名字,我总觉得听起来芬兰味十足。它离巴辛市场大约有六英里,我想,她打算在那里拍一部关于茜茜公主的片子。”
“你知道的可真多啊。”马普尔小姐说,“特别是影星的私生活。这些都是你在加利福尼亚的时候得知的?”
“倒也不是,”班特里夫人说,“我常去的发廊里有很多罕见的杂志,事实上我是看了杂志才知道这么多的。里面的大部分明星我甚至叫不出名字,但对于玛丽娜·格雷格,我之前就说了,她和丈夫买下戈辛顿庄园时我就对她产生了兴趣。瞧瞧那些杂志上写的东西!我敢说里面一半的内容都不可信——不,四分之一都不到。我不觉得玛丽娜·格雷格是个色情狂,也不信她在酗酒,对吃药这件事我也表示怀疑。我想,她很可能只是去了很远的地方,好好休息了一下,压根就没精神崩溃!——不过她要搬到这里来住,这倒是真的。”
“我听说是下个星期。”马普尔小姐说。
“这么快?我只听说为了宴请圣约翰急救队的成员们,她要在二十三号把戈辛顿庄园借出去。我想他们一定把房子好好装修了一番。”
“能变的几乎都变了。”马普尔小姐说,“不过说实话,也许将它全部推倒了重建会更省力点,或许也更便宜。”
“我想会新增几个卫生间吧?”
“我听说新造了六间。还造了棕榈阁和游泳池,装了很多落地窗。他们还把原来你丈夫的书房和图书室打通,合并成一间音乐室。”
“阿瑟在坟墓里要被气醒了吧。你知道他有多仇恨音乐。他是个乐盲,真是可怜。要是哪位好心的朋友请我们去听歌剧,你真得见识下他的臭脸。他很可能会化成鬼去骚扰他们。”她停了下来,突然又说,“有没有人暗示过戈辛顿庄园可能会闹鬼?”
马普尔小姐摇了摇头。
“没有。”她非常肯定地回答道。
“谁也阻止不了别人这么说。”班特里夫人指出。
“至今没人这么说过。”马普尔小姐顿了顿,又继续说道,“大家都不傻,你也知道。村里没人这么说。”
班特里夫人迅速地看了她一眼,说:“你总这么说,简,而我也不打算说你错了。”
她突然微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