邂逅北京:台湾学生北京求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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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求学记

中国社会科学院 刘楚妍

刘楚妍,女,台湾桃园人,2008—2011年就读于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获宗教学博士学位。曾获得该院优秀研究生及博士一等奖学金等荣誉。

 

所谓“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三年的博士求学生涯已然结束,忆及报考中国社会科学院,及至赴港参加考试、等待录取通知,整个艰辛历程,悠悠乎仿若昨日。能够从海峡彼岸来到社科院研习,深入专业堂奥,聆听学术殿堂诸多教授的精辟见解,亲睹学者谦谦君子之风,这是何等令人欣喜雀跃之事呀。

远从台湾负笈他乡,为的是一圆理想及实现生涯规划,移砚北京感受北京文化之深奥,惊艳于天子脚下人文之荟萃,以及学术交流之活跃,我深切地盼望自己在这种浓郁的氛围中不断学习、不断成长与成熟,我热烈而又殷切地翘首,梦想一睹学术殿堂的瑰丽和璀璨。

飞机降落在首都机场,北京城正是日落时分,我拎着装满期待的行囊,展开了另一幅不同于昔日学习生活的画卷。北京的每一天,对我而言,都是新的尝试。对这个昔日只在书本中听闻过的首善之都,我有着兴奋的期盼和急欲探索的欲望。

初始,对于这边的读书方式和生活环境,我并不是那样适应,加上两岸之间的表述以及理解有着些许的不同,常常发生让人啼笑皆非的事。例如同学问道:“你是脱产的吗?”我讶异极了:“你看我这个样子像脱产的人吗?”在台湾,“脱产”无疑是宣告破产或者是信用破裂的代名词。“脱产读书”这一词,惊得我一身冷汗。异地而来的同学,诧异和莫名其妙地各居于答问一方,想来真是好笑至极。两地的政治人物也是同学们高度好奇的所在,对于我这位来自台湾的学子,他们偶尔会询问一些奇怪的问题。有时会问道:“楚妍!你们阿扁不吃饭了。”我就只能报以轻松的回答:“是吗?一会儿我给他打电话,问问看他干啥不吃饭……”有的人,也会提问蒋介石在南京的历史事件,我说:“南京那一场会议我没有去开,所以,具体我也不清楚。”就这样以四两拨千斤的方式化了开去。光就表格的填写,也是一场有趣的误会,“本人成分”究竟是什么东西?在摸不着头绪的情况下,我以自己的专业知识,洋洋洒洒地写下令人喷饭的四个字“地、水、火、风”(佛教专有名词)。这些文化相同却又理解不尽相同的地方,成为日后同学们谈笑风生、无伤大雅的话题。

移砚北京三载,开阔了宏观的学术视野,亲睹学术圣殿的瑰丽和堂奥,更有幸与同学笔砚相亲、勉励切磋。无论于专业培养,还是人际互动,期望致力于宗教理念软实力的发挥和道德情操的扩展,许自己为国家、社会之中坚分子,尽己之能,以己有用之躯,凭己之所学,惠馈于国家、社会以及群众,实为读圣贤书之所在!

学期开始,得从必修的外文着手,英文这门必修课也让我晕头转向。听着各家各派的乡音,突然间有种各地联合大本营的感觉:带着四川、河南、湖北、江西等地口音发音,使得我一时不知道怎样进入状况。其他相关课程也几乎是爆笑一片,带有浓浓乡音的普通话,使我这个来自南方的学子,简直不知其所云。一堂课下来,能把专业用语的“三谛圆融”,匪夷所思地听成“上帝圆融”,纳闷了半天才意会过来。简体字更是横看竖看都得猜上半天,“快乐”写成“快牙”, “毕业”写成“华亚”, “风檐展书读”变成“凤檐展伟卖”,诸如此类不胜枚举,于是,连篇错字弄得同学误以为是台湾流行的“外星文”。

开学之初,并不如预期中的顺利,在这最高学府中,同学们的互动几乎可谓“平淡至极”:长长的走廊听不到笑语如珠,绿荫树下见不到穿梭背影。相较于台湾同学们互动频繁、热衷参与活动,大陆的学子可能缘于竞争激烈,彼此之间的往来,感觉不那么热络,稍显淡漠冷清。

初来乍到,陌生的人、事、物,加上社科院研究生院台湾学生必须住宿校外的待遇,对于学校和同学之间的消息往往无从得知,觉得自己根本就是个“化外人士”。短短的日子里,因着学习方式和生活卫生等的不适应,顿然产生了莫大的挫折感,加以住在校外没有归属感,没有同学、朋友情谊交流的孤单感,心中顿时充满难以克制的茫然。

雪上加霜的是难以适应的天气变化。北京的“冬”显得如此寒凉,这对一个连下雪和结冰都未曾经历过的南方人而言,着实是一个很大,且苦不堪言的考验和挑战。即使身上已经穿了两件羽绒衣,有如爱斯基摩人那般厚重,我还是冻得连话都说不上来。习惯空气中含有大量的水分,甚至必须使用除湿机的我,忽然转变到空气极度干燥的环境,在如此不同的气候中,可怜的眼睛总在迷蒙和刺痛中度过,几乎睁开不了10秒钟。于是,第一个学期的学习,我几乎在从没有间断的病痛中度过。在无人问津的孤独日子里,我终日看着同学匆促而来,而又快速离去的背影,孤单的自己,只能缓步踱向机场大巴处的停车点。独坐于旁,看着进进出出驶往机场的大巴,心里想着:只要搭上车,到了机场买一张票就可以回家了,“想家的情绪”不断地恿动着自己……我黯然低头,心想:所谓“最是英雄落难处”是不是就是这样的情怀?我暗自忖道:“如果忍不住这一时的孤单情绪而飞回了台湾,对于这样在困境中逃脱的自己,此生将无法再快乐地面对。”我不愿意自己因一时无法适应气温的骤降、学习环境的不同,而一再地从失败中退却。于是,我拭去了受挫、失败的眼泪,从茫然的情绪中迅速坚强起来。我告诉自己:“我不打退堂鼓!任何困难都不足以击倒我!”我站起来了!从诸多不尽如人意的失败中站起来!努力才是自己求学与自我负责的应有本分!从此我勤于书海、钻研专业,坚守求学应有的本分与态度。寒冷与病弱终不能成为退却的理由!

痛定思痛,我绝不允许自己在忧愁病弱中“坐以待毙”,于是勉励自己重新振作起来。我开始如同在台湾那般与同学热情交往,开始“化被动为主动”地伸出友谊的双手,以自己的热心与每一位同学交流,让团体间的互动逐渐升温。在这段友谊的开展中,之前陌生的同学开始转为热络。在同学的评价里,我是热情、开朗、充满阳光的人,而日日展现在我脸上的,也是充满自信和真诚的笑容。我找回了自己,一如冬阳般温馨、和煦,继而予以他人温暖的动力。诸多情谊的获得和持续,是我努力培植的见证,我挂齿于唇、思念于心的“北京同学”,是我人生最为宝贵的财富。

日子在逐渐升温中好转,我不断地表现出对自己人生负责且不虚此行的求学态度。晨课我总是稍早到校,这个用心只为经营与师长和同学们之间互动的情谊。人生除了学习之外,人际的互动是不可或缺的,我喜欢为老师和同学们沏好一杯温暖且香气四溢的“台湾乌龙茶”,让从寒风中进得门来的同学,汲茗一盅,暖暖心田。至此,我培育出令人欣羡的温暖情谊。从最初北京的“心冷”,一衍而为北京的“情热”!

刘楚妍(右一)在龙泉寺

刘楚妍(右一)在毕业典礼上

平日里,我努力散发自己的热量,让自己充满阳光和活力。虽然自己的身体状况不好,但是我靠自己的意志,努力经营与同学们之间的情谊,谈笑风生中无不使我身边的同学们发出欢乐的笑声。我由衷期望,从我开始,学弟、学妹们不再有人情淡漠之慨。当他们因我的阳光和强劲的生命力而展颜欢笑时,我亦感到无比幸福!

摆脱了人情淡漠的阴影,在学习中我也奋起直追。生长在温暖南方的我,咬牙在零下10摄氏度的清晨“寒窗苦读”,每天花费大量的时间在英语学习上。工夫不负有心人,我的英语成绩稍稍胜出,名列前茅。对于其他课程的学习,亦无懈怠之虞。有时感到“读书进度”不够,正急欲追上进度,偏偏瞌睡虫总是不停地来报到,而我总是不肯轻易妥协于人类的惰性。于是,想尽百般办法,不是掐自己的手臂就是掐大腿,让自己的脑袋瓜因为疼痛而清醒过来。真感觉自己是现代版的“悬梁刺股”,自虐如此,却也快哉。勤耕书海,日日窗台、案前不释书卷,并且花费大量时间,阅读专业课程相关之书籍,借此为今后的论文写作打好基础;也注重和同学们的互动、交流,于整个修读博士的过程中,学习到了相当多的知识,了解了不同教育背景下所展现出的不同的思维方式,进而累积了多种多样的思路模式。终于,我脱困了!我获得了优秀研究生和一等奖学金的殊荣。

时光荏苒,转眼到了开题时候。因为只有住在学校里边,才上得了计算机的信息平台,为了开题,我暂居于校内宿舍。有时候,连续三天找不着地方洗澡,情绪上有点要“抓狂”的感觉。此时北京供暖停止,可以洗澡的韩国式汗蒸也不能用了,一般浴池我又不敢去,研究生院的“集体裸体营”,我也不敢去。后来,只能想个法子,我跑到研究院对面不远处的医院,一层一层地逛,看见只有两床的病房,我晃悠晃悠地走进他们的洗手间兼浴室里,噼里啪啦地洗起澡来。唉!那滋味真是太舒服了!洗完澡走出来时,惊见病房里多了一个老妇人,我看着另一张床,轻声说了声:“我爷爷睡着了!”

刘楚妍(右三)在北京什刹海与同学联欢

刘楚妍(右一)参加学术研讨会

这就是北京求学记!永生不换的记忆。

中国社会科学院是一流人文社会科学的人才培养基地,我为自己能在这里学习感到无比骄傲和自豪。研究生院里的诸多讲座,总能出现我积极参与的身影。无论是专业相近,还是其他不同且多元项目之讲演,我都极尽所能地参与,充实自己不同学术领域的知识,开拓自己的视野和思路。置身社科院中,学习资源异常丰富,我如饥似渴地优游在知识的殿堂中,尤其在诸多师长和同学的关怀下,倍觉幸福与富裕。

逝者如斯夫!倏忽三载逝矣!古圣有云:“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在北京求学的三载,我谨记“笃学慎思,明辨尚行”的校训,在专业及各方面皆有斩获,丰富了学海视野;移砚北京领受到学术之荟萃,殿堂之深奥,师恩浩荡,友谊情深。“北京求学”是我一生最弥足珍贵且最为璀璨的记忆。

编辑整理 石岸书